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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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露看著她一臉哀莫大過于心死的表情道:“滑胎是有一個過程的,都過去那么久了,你可有覺得腹絞疼痛,血如下崩?” 湘依人一怔,嘴唇微微翕動,答不上來——確實有點不對勁。 上官露嗤的一笑道:“蠢是真蠢。孩子在你肚子里,你有沒有被落胎,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嚒?沒錯,太后是想要你的命,也想要那孩子的命,可本宮偏不叫她如愿。那落胎藥早就被本宮叫人偷偷換成了安胎藥。”說著,提起袖子掩嘴輕笑一聲,“怎么樣?安胎藥味道還不錯吧?所以你的孩子還在,你裝什么生無可戀!起來吧!又或者,你是在為了被太后背叛這件事而傷心?她值得嗎?” 湘依人聞言大驚,‘噌’直起身子坐了起來,第一時間就是先朝之間的兩腿之間望去,果然,除了雙手雙腳因為被嬤嬤們用力按壓而發(fā)痛之外,其他各處并無不妥,腹部也暖洋洋的,虧得她還以為這是滑胎的征兆呢。 湘依人立刻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上官露,跪下磕頭道:“嬪妾謝娘娘援手,謝娘娘的救命之恩,只是……”她不解的抬頭看上官露,“娘娘怎知太后要對嬪妾動手,娘娘又是如何剛好在今日來嬪妾的殿中,而……而……”湘依人腦子混亂無比,“而嬪妾竟一無所知。” “你這說的什么話!”逢春憤然出列,“娘娘出手救你非但不感激,還句句質(zhì)疑,看來你對太后不是一般的忠心,那干脆現(xiàn)在就自己去永壽宮問個清楚,順便也死個明白好了。”說完,撇過頭去低聲‘呸’了一口道,“救這種人真是多余。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 上官露卻并不著惱,只兀自在一張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殺你太容易,要讓你一無所覺也易如反掌。”說著,輕輕一嘆,“你問的問題都太蠢,你該不會是想讓本宮交待是怎么知悉太后要殺你的吧?這難道還需要費什么心思嗎?闔宮除了你,誰不知道啊?!” 上官露說完,斜睨了她一眼,眸中滿是譏誚。 隨后伸出纖纖玉指,向著不遠處桌上她還沒動過的飯菜點了點道:“喏,太后從幾周前就開始給你下藥,令你食不下咽,胃氣失調(diào),看起來貌似是害喜之狀,實則是為了方便今天動手,好讓你的滑胎看起來合情合理。至于落胎過程中的風(fēng)險,即會不會搭上你的一條命,并不在她的計算之中,因為你的性命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但是對本宮——卻很重要。” 上官露還是那副懶洋洋的口吻:“本宮之前就對你說過,陛下在子嗣上不富裕,后宮的孩子不能再有所折損了,因此你的這個孩子務(wù)必保住,這就是本宮為什么把你遷來延禧宮的目的,內(nèi)侍局盡在太后的掌握之中,鐘粹宮里遍布太后的耳目,本宮著實不放心,只有把你留在延禧宮,找人日夜盯著,直到你安穩(wěn)誕下孩子為止。可即便是這樣,還是沒能防著太后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你的飲食上動手腳,好在關(guān)鍵時刻來得及把落胎藥給換了,保住你一條小命。” 湘依人垂頭道,“娘娘待嬪妾恩同再造,嬪妾豈有不信的道理。只是嬪妾這廂里沒死,孩子也在,鈴鐺兒卻回去復(fù)命了,敢問娘娘,鈴鐺兒會怎么樣?還有,嬪妾和孩子還活著這件事太后總會知道,紙包不住火,到時候太后還會繼續(xù)對嬪妾下毒手嗎?” 上官露冷冷道:“鈴鐺兒已經(jīng)死了。” 湘依人的瞳孔登時放大,不由咬住了嘴唇。 上官露視若無睹:“你以為她幫著太后把你給辦了,她出得了這個門口她就能活著了?就算本宮不殺她,太后一樣滅口。她既然接了這趟活計,無論你死不死,等著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謀害龍裔乃是大罪。”上官露驀地抬高音量,疾言厲色,視線在服侍湘依人的三個侍女身上一一掃過。 上官露發(fā)這么大的火,湘依人看了也是肝兒顫,都說皇后是玉面菩薩,只怕傳言有誤,皇后怒極的樣子可比太后恐怖十倍,太后是聽好話讒言就能哄住的,皇后不然,沒人知道皇后心底盤算的是什么,一雙美目幽深如湖泊,有暗黑的攝魂力量,射過來,如同被凌遲一般。 湘依人早就嚇得魂不附體,倒是阿菡還膽子大些,這一天里,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阿菡覺得在后宮,不管主動被動都要死,那還不如主動一點,當(dāng)即問道:“可是……可是,敢問皇后主子,那鈴鐺兒死了,咱們小主卻好端端的,太后知道了,豈非打草驚蛇?” “那又怎么樣!她敢大鳴大放的聲張?”上官露反問道,“她對你做下此等傷天害理的事,就巴不得把事情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誰也不知道。鈴鐺兒不過是一個跑腿的宮女,死了一個,她能立馬再找一個。她要是滿世界的去找鈴鐺兒,到時候該怎么解釋鈴鐺兒的失蹤?難道要她直接承認是她秘密派遣鈴鐺兒到延禧宮來處置你,然后在你延禧宮里出的事?就算太后尋了個借口去找她,找到的也就是一條尸體,她敢讓人放手追查鈴鐺兒的死因嗎?哼,總之這個悶虧,太后是吃定了。”上官露耐著性子安慰湘依人道:“本宮知道,你們擔(dān)心她情有可原,但是本宮也知道,她應(yīng)該不敢再貿(mào)貿(mào)然動手了,你放心待產(chǎn)即可。” “以后本宮會命人每天為你送來專門的膳食,你認準(zhǔn)我永樂宮的人即可。當(dāng)然了,如果你對本宮心存疑慮的話,你也可以繼續(xù)吃太后給你送來的東西試試,看你最后是個什么下場。”上官露說的云淡風(fēng)輕的。 湘依人服帖道:“嬪妾不敢,嬪妾一切聽候娘娘的安排。” 上官露‘嗯’了一聲,走之前,又眄了一眼她的侍女問道:“這三個人,既不是本宮的人也不是太后的人,本宮現(xiàn)在問你,你打算怎么處置她們?”上官露望著苓子的眼里凝了一團霜,“不單單不懂得護主,還巴不得主子早點死,這樣的人留著干什么!退一萬步說,今天鈴鐺兒帶來的人你們拗不過,沒能力解救湘依人,總懂得跑吧?就沒一個人想到趁機開溜到永樂宮去通風(fēng)報信的?要不是本宮一早收到消息,你們?nèi)齻€就巴巴的看著主子落難,再給她蓋一層白布,就算完事了是嗎?回頭讓張德全再給你們安排一個好去處?哼,本宮竟不知道,本宮治下的后宮竟有這樣混賬的奴才!” 阿菡等人立即跪下,哭道:“小主,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無用,奴婢知道錯了。”其中以苓子哭的最真切,磕頭磕的最響。阿菡和幼蟬還要點兒臉,抽噎道:“皇后主子教訓(xùn)的是,奴婢們辦事不力,確實該死,不敢再求主子開恩了。” 湘依人下定決心,指著阿菡和幼蟬道:“她們兩個懦弱一些,但良心未泯,就留著吧。至于她——”湘依人冷睇一眼苓子,輕蔑道,“她這樣的,也不知道怎么出的尚儀局,反正嬪妾這里的廟,是裝不下這樣的大佛。” “好。”上官露揮手,“那人本宮就帶走了。” 阿菡和幼蟬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苓子被幾個人駕走了,呆呆的立在原地。 第92章 凈樂堂 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用來形容宮中的生活再適合不過了。 太后怎么都沒想到自己手下的人會生出二心,湘依人當(dāng)然也沒想到自己有死里逃生的可能,至于鈴鐺兒,更是萬萬沒想到她橫豎是個死的結(jié)局最后竟然絕處逢生了,而一開始就想要置身事外的苓子反而死了。 一切瞬息萬變,局勢橫生。 既然有苓子做了替身,鈴鐺兒是夜便跟著上官露等人一起到了一個地方,一個她做夢也想不到,偶爾靠近一點都要繞路的地方——宮里的義莊:凈樂堂。 原來皇后娘娘說的要想活著必須先死了是這個意思。 鈴鐺兒恍然大悟。 這是宮里的一個盲點,太后去哪兒找都有可能,唯獨不會來凈樂堂。 走進凈樂堂,風(fēng)吹過樹木發(fā)出簌簌的響聲,周圍鬼氣森森的,好像連影子都遁走了,一把啞澀的聲音卻陡然響起:“奴婢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鈴鐺兒不由一驚,嚇得一縮脖子,上官露和凝香卻是不動如山,鈴鐺兒從心里表示佩服,娘娘們不是都該嬌滴滴的嘛?怎么……她偷偷打量皇后,發(fā)現(xiàn)上官露氣定神閑的像個沒事人,開口道:“一直以來此地都由丁香姑姑您一個人打理,丁香姑姑太辛苦了,本宮覺得,很應(yīng)該過來看看,代所有人謝謝你。” 丁香‘嗬’的一笑:“奴婢只是做了沒人愿意做的下賤工夫,談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 “正是因為沒人做得了,才顯現(xiàn)的出姑姑你的能耐,不是嗎?”上官露一邊說,一邊接過凝香手中的燈籠,提起來照亮四下里。 名為丁香的老宮女見狀,眼底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情緒,她站在陰影里,桀桀的笑起來,聲音像夜梟發(fā)出來的,十分可怖,她道:“娘娘,您的膽子可真大,須知這么多年來,此地?zé)o人問津,娘娘,您是第二個愿意踏足此地的貴人。您猜猜,誰是第一個?” 上官露沒有興趣知道,只指著身后的鈴鐺兒道:“本宮琢磨著丁香姑姑這兒怕是缺人手,便給你找了個便宜的使喚丫頭,往后這丫頭就有勞姑姑你了。” 鈴鐺兒立即上前行禮道:“奴婢見過丁香姑姑,給您添麻煩了。” 丁香沙啞的聲音慢條斯理道:“不麻煩,我巴不得有人能給我搭把手,還是皇后主子您想的周全,奴婢這廂里謝過皇后主子了,這些年內(nèi)侍局前前后后也送來了不少人,結(jié)果沒多久就都嚇跑了,呵呵。其實死人有什么好怕的,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 上官露淡淡一笑:“丁香姑姑所言甚是。” 旋即轉(zhuǎn)過身悄聲叮囑了鈴鐺兒幾句,道:“這個老宮女人不壞,就是有些怪癖,你得須得了她的認可才行,否則此地你也呆不久,你可知道之前那些人為什么害怕?——都是她給嚇跑的。然而她們有的跑,你卻沒有。這是你在宮里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上官露帶著凝香翩躚而去,凝香在前面為她提著一盞宮燈,猩紅的燭火在夜色里蜿蜒,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鈴鐺兒才轉(zhuǎn)過身來。誰知立刻被丁香嚇了一跳,她按住蹦跶的心口,深深深呼吸。 丁香望著她眼珠子一動也不動,道:“怎么,你不怕我嗎?” “怕。”鈴鐺兒坦白道,“但也沒那么怕。” 她望向義莊內(nèi)一具具干硬的尸體,那些都是各宮各院送來的宮女,有的是自然病死的,有的是意外死的,還有的死的不明不白,她們身上的一塊白布就是她們最后的尊嚴(yán),她想到自身的經(jīng)歷,欷歔道:“其實人生下來就要死的,從前我沒看明白,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向死而生’。” 丁香惻了她一眼道:“你好像……算是個明白的。” 鈴鐺兒溫順的垂著頭不說話。 丁香的活計不繁重,也不復(fù)雜,宮里的人把尸首送來了,她負責(zé)替她們清理一下,蓋層白布,接著就等宮女的家人向內(nèi)侍局交了牌子來領(lǐng)就是了。 丁香提著一盞油燈,帶著鈴鐺兒在尸體間穿行:“你現(xiàn)在看到的,躺在這兒的,都是無主的,沒人愿意來認領(lǐng),你每天起來看看她們就是了,提防著有一天有人找來要,咱們起的就是一個看管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