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他一邊打量著城里的景致,一邊揚聲問身后車內的人:“朗兒,咱們是先去買冰嗎?” 蘇朗眼珠子一轉,否決道:“二叔,咱們先去趟聽書茶樓。” 之前在城門口排隊的時候,他聽到外面有人討論說城里的聽書茶樓每日會有一位說書先生前來說書,內容與青山寨息息相關,蘇朗被勾起了興趣,想去一聽究竟。 蘇二是個粗漢子,大字不識幾個,不過這不妨礙他聽人家說書,他咧開嘴道了聲好,在問清聽書茶樓的位置后,便驅使著馬車前往。 路過一家包子鋪時,蘇朗忽然聽見一陣女童的啼哭聲,不重,聽著卻可憐兮兮的,坐在外面的蘇二皺了皺眉,將馬車停了下來,緊接著一男一女兩道聲音跟在后面響起。 “走開走開,沒銀子還想吃我的包子,想得倒挺美!” “店家,你行行好,就便宜點賣一個包子給俺吧,要不是俺的錢袋丟了,俺也不至于買不起一個包子……” “便宜點?我家包子皮薄rou多個又大,五文錢兩個在城里出了名的受歡迎,你一文錢就想買一個,那我怎么和其他的客人交代?” “俺知道你的包子好吃,鈕鈕也是聞著你家包子香,這才餓得慌,可俺身上就只有一文錢了……你要不、要不賣半個給俺?” 說話的婦人說到后面,聲音也跟著變小了,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求有點強人所難。此時街上行人不多,但偶爾路過的卻仍然會朝她這邊望過來幾眼,婦人心情挺難為情,可為了孩子,卻不得不放下顏面,繼續求店家。 店家聞言兩行眉毛都快倒吊起來了,他老大不高興地瞪著眼前這渾身上下都灰撲撲的一大一小,今日生意不錯,還剩幾個包子就全部賣光了,他本來心情挺高興的,正想趁時間還早賣完后回家再蒸個一籠過來繼續,銀子嘛,誰也不會嫌多。 可眼瞧著就快賣沒了,這兩人忽然就跟石柱子一樣杵著他的鋪子前不肯走了,那小丫頭更是一邊哭一邊眼巴巴地瞅著他的籠子,活像好幾天沒吃過東西的樣子,又臟兮兮的,著實讓他有點嫌棄。 “賣半個給你?你倒是會想,那我剩下來的半個賣給誰去?” 婦人扯了扯衣角,舔著臉小聲說道:“你可以自己吃……” 包子鋪老板簡直快被氣笑了:“我說你這人怎么……” 顧忌到對方是婦人和小孩,老板將后面那句不要臉給咽了回去,注意到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他有點煩躁,只想早早地把這兩人打發走,別耽誤他賣包子才好。 想到這里,老板糾結了一番,頗為心氣不順地取出一個包子掰成兩半,隨手把大的那一半遞了過去:“諾諾諾,看在你閨女的份上,一文錢快拿去,然后趕緊走。” “謝謝老板,謝謝老板!”婦人大喜,手忙腳亂地擦干凈手,把拽在手里的銅板遞過去,再小心翼翼地把那半個包子接過來,自己一口也沒吃,遞給了還在抽泣的小女孩。 “來,鈕鈕,快吃。” 小女孩眼睛眨都不眨,伸出手正要接,忽然又縮了回來,小聲地說道:“……姑姑也吃。” 婦人吞了口口水,笑著道:“姑姑不餓,鈕鈕吃。” 小女孩到底是餓極了,聞言沒再猶豫,接過包子遞到嘴邊,剛想咬一口,忽然一股力道朝她撞來,本就拿的不夠穩地包子一下子飛了出去,直直朝蘇二撲去,被蘇二一手給撈住了。 眼見煮熟的鴨子就這么飛了,小女孩愣了愣,接著便嘴一扁,再度委屈地哭了出來。 作為撞了她的那個罪魁禍首,一枚穿著富貴的小胖墩兒,一手指著小女孩,哈哈大笑起來:“哭鼻子,羞羞臉,小乞丐,沒飯吃~” 婦人原本也是一臉驚呆,聽到小胖子一溜串兒的罵詞猛地回過神來,像護食的老母雞般把小女孩護在了身后,板著一張臉喝道:“你個小混蛋說什么?!” “你罵誰小混蛋呢?我們少爺是你能罵的嗎?”小胖子身后原本看好戲的老婆子也挺腰站了出來,沖著婦人翻了個白眼,“果然鄉下來的就是沒教養!” 婦人怒極,毫不遜色地反懟了回去:“俺是鄉下來的沒錯,可俺這個鄉下來的也不會讓我們鈕鈕去故意撞人!” “誰故意撞人啦?你家臭丫頭自己要擋在我們少爺前面,被撞了怪誰啊?”這名趾高氣揚的老婆子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誰讓你們自己不長眼睛。” 婦人兩手叉腰,呸了一聲:“俺看你才不長眼睛,睜眼說瞎話!” 原本想出手幫忙的蘇二:“……” 他砸了砸舌,暗嘆了一聲,娘哎,如今的娘們兒一個個的都如此潑辣兇悍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該給二叔找老婆了,畢竟這篇文不是全民bl哈。 不過也就是兩章帶過,不會細寫到寨子里每個人成家情況,之后會從側面交代。 第58章 孝心 蘇二心里如此想, 但這事兒究竟誰占理兒,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瞧的出來。 一個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少爺和下人, 會主動去找兩個看上去灰頭土臉之人的麻煩, 要么就是品行有瑕疵,對這種貧窮之人很是瞧不上、偏又要去主動招惹顯擺一二;要么就是二人之間有著外人不知道的恩怨情仇,否則不怎么說得過去。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無緣無故的仇視和厭惡,空xue來風也要事出有因。 只是明白歸明白, 到底是事不關己,路人們大都選擇高高掛起,冷眼旁觀。 這老婆子是城西吉祥糕點鋪家小少爺的奶娘, 主人家姓陳, 因著糕點鋪生意還不錯的緣故,積攢了不少家底,算得上是殷實之家, 但要說是真正的富戶那是比不上的。關于他們夫人的事情她是知道點的,所以才被再三交代絕不能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進府。 但是她沒想到,眼前這個之前來到他們府門前低聲下氣認親的小婦人原來如此牙尖嘴利,大概是知道自己討不著什么好處了,一張嘴毫不饒人,這奶娘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我睜眼說瞎話?我看你個賤蹄子才是對我們少爺懷恨在心, 血口噴人!” 小婦人, 或者說趙翠枝深吸了口氣,干裂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俺敢說血口噴人者不得好死,你敢說嗎?你不敢。俺想想也是, 一個連自己親骨rou都不愿意認的主人家調教出來的下人,心腸又能好到哪去。” 奶娘心里一咯噔,疾言厲色地罵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呢?再敢誣賴我們夫人,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趙翠枝把還在哭的鈕鈕抱起來,滿臉嘲諷道:“俺又沒說是你們夫人,你這么急著跳出來做什么?發了家了就六親不認了,果然是好教養!” 陳奶娘被搶白得臉都綠了,多說多錯,早知道就不該慫恿小少爺跑出去撞那一下。這件事情要是辦砸了,夫人鐵定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怎么?沒話講了?”趙翠枝冷冷地看了眼那老婆子和還在沖她做鬼臉的小胖子,不欲再多言,轉身就走。 有些事情當眾扯起來沒意思,她不想讓鈕鈕日后難做人。 經過蘇二旁邊時,見他手里還拽著從鈕鈕手上飛出去的半個包子,想著銀子都花了,可不能再浪費,于是又面無表情地飛快從蘇二手里給搶了回來:“這是俺家鈕鈕的,多謝你幫忙接住。” 蘇二傻愣:“噢,小事情,不算什么……” 趙翠枝卻沒心情理會其他,她把包子重新塞回到鈕鈕手里,讓她繼續吃,自己卻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眼見她主動走了,奶娘頓時又趾高氣揚起來,沖著趙翠枝的背影呸了一聲:“一個嫁不出去的老蹄子,算是個什么東西!” 罵完后她心里一陣通暢,彎腰打算帶小胖子回去,這時卻猛地感覺膝蓋窩一麻,整個人失重地跌坐到地上,左腿膝蓋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哎喲喂……” 陳奶娘痛的臉色發白,沖周圍直嚷嚷道:“哪個殺千刀的踢我??” 已經散開的路人看她一眼,腳下不做停留,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那奶娘又罵罵咧咧了好一陣子,才一瘸一拐地牽著小胖子往回走。 只不過小胖子可不是個貼心的主兒,他見奶娘走路一歪一扭地,還覺得好玩兒,拉著他奶娘的手不好好走路,一蹦一跳起來,老婆子本就難看的臉,更是被他拽的五官都扭曲起來:“哎呀我的小少爺啊,你慢點兒……” 等人都走了,蘇二冷哼一聲,重新驅趕起馬車。 蘇朗和他家美人兒對視一眼,抬手撩開門簾,八卦兮兮地湊出個腦袋問道:“二叔,剛剛是你出手的嗎?” 蘇二臉色很臭:“沒錯,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絕對就不只是讓她摔那一下了。” 蘇朗奇怪地瞅他:“二叔,你這么生氣干嘛?” 蘇二粗聲粗氣地說:“老子看不順眼!” 他不好跟少年說,是因為老婆子嘴里那句“嫁不出去的老蹄子”刺激到他了,嫁不出去怎么了?他想娶還找不到合適的婆娘呢!他們一群老光棍難道就見不得人啦? 什么狗屁道理! 二爺他身強力壯、不愁吃喝、有田有糧、除了沒婆娘沒孩子,哪里比別人差了? 拜那個老婆子所賜,二當家接下來一整日都興致不高,連在茶樓聽書都心不在焉的,頗為郁悶。 蘇朗本來聽的津津有味,后來分神瞄了一眼蘇二,頓時也顧不得注意后面的內容了,他扯了扯羅湛,在對方會意地低下頭來的時候,湊過去和他咬耳朵:“阿湛,你說咱二叔是不是……思春啦?” “思春”兩個字他咬的極低,近乎是一股氣音噴在羅湛耳朵邊上,惹得他微覺酥癢地偏了下腦袋,眼睛也若無其事地朝蘇二身上投去一瞥,隨即勾起唇角應了一聲。 蘇朗抓了抓頭發,有些頭痛地滴咕了一聲:“寨子里全都是一群老光棍,我看改天得組織一場盛大的相親會,把他們的個人問題一次性全解決才行。” 羅湛不是很明白他的用詞,不過前后語境一聯系,連蒙帶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好笑道:“大伙兒自己都不著急,你瞎cao什么心?” 蘇朗瞪他一眼,氣哼哼道:“我這是一片孝心!” 羅湛輕笑一聲,柔聲哄道:“朗兒的確孝順,孝心可感天動地。” 身為兒子,卻cao心起父親和長輩們的婚姻大事來了,絕對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蘇朗暗了暗磨了磨牙,別以為他聽不出來他老婆在挖苦他! “什么孝心感天動地?”回過神來的蘇二剛好聽到這一句,不禁滿臉好奇,他給自己倒了碗酒,眼睛在夫夫倆身上掃來掃去。 蘇朗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表示:“不告訴二叔。” 蘇二翻了個心氣不順的白眼,猛地灌下一大碗酒。這人畫風和別人不同,人家都是用兩指寬的酒杯喝酒,只有二當家用的是拳頭大的碗裝酒,一碗就是別人十杯的量還多。 眼見他又有灌第二碗的沖動,蘇朗趕緊攔住他:“二叔,你可得悠著點,萬一你要是喝醉了,那咱們可就回不去了。” 不說他們會不會駕駛馬車的問題,單論他和他老婆倆人這弱不禁風的身板,就絕對扛不動他。 蘇二一想也是,頓時改灌為喝,一大口入喉,他回味似得嘆了口氣:“若是天天有酒作伴,沒婆娘也挺好的。” 蘇朗:“……” 羅湛:“……” 夫夫倆不約而同地想,看來真的得想法子給這個老光棍找個婆娘來管管。 三人在茶樓里待到晌午過后才離開,一路打聽著買冰的店家,結果卻均是搖頭,羅湛皺了皺眉,上輩子他們府里的冰都是有人按月送到府上來的,這些事情也不用他cao心,所以眼下他還真不清楚該去找誰買。 蘇朗更是兩眼摸瞎了。 倒是蘇二摸了摸下巴,說了一句:“官府的人應該知道。” 他們以前在軍營里的時候,炎暑時節,軍營里會準備冰鎮過的消暑粥給大家解暑降溫,那些冰塊據說就是按時送過來的。 蘇朗被點醒了,他眼睛一亮,開心地說道:“可以去找徐飛哥哥問問呀!” 羅湛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不說話。 蘇朗眨了眨眼睛,伸手保證道:“唉,等找到他后,阿湛你來問他,我一句話都不說行不行?” 羅湛幽幽地道:“不準叫他哥哥。” 這小混蛋每次叫徐飛哥哥的語氣都讓他十分手癢,很想揉捏扁他,恨不得聽他用哭腔喊一百遍阿湛哥哥才放過他。 蘇朗莫名覺得屁股有點痛,他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結果卻是無功而返。 徐飛表示眼下這天氣還不到送冰的時候,得等再熱一點才行。不過他也明確地說了,若是蘇朗有需要,他們到時候會算上他們一份。 蘇朗連忙點頭:“要要要,那就多謝徐校尉啦?” 終于不再喊他徐飛哥哥了,徐飛也是狠狠松了口氣,總覺得這少年每次叫他徐飛哥哥就沒啥好事。 “無需客氣。” 和徐飛告別后,蘇朗不想兩手空空地回寨子,便又去買了一些新鮮的點心吃食,還幫蘇二買了十壇子酒,算是給他的“跑路費”,樂得蘇二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