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事與愿違
加長的黑色轎車離開古堡大門的時候,籠罩在頭頂上的深藍夜幕方才緩緩降臨。 “老板,現在就回去嗎?” 王勝南聞言隨意嗯了一聲,然后便如同一只慵懶的貓一樣,整個人懶散地陷入身后的柔軟沙發車座里,微微閉眼開始假寐。 而底下的車則正以著最適宜的平穩速度,不緊不慢地往前行駛。 聞著一直靜靜縈繞在鼻尖的淡淡玉蘭花熏香,許久之后,王勝南緩緩抬眸,隨后漫不經心一般地開口道,“那個姓明的……” “他現在在哪里?” 縱然他只把名字說了一個開頭,但這段時間一直跟在他身邊為他辦事的男人卻知道他問的是誰。 因為姓“明”,而恰好又和沉小姐有關系的人只會是那一個。 不會是別人。 “據我所知,這半個月沒有人見過他,而且監控顯示他也沒有出現在別墅附近過……”說到這里,男人微微停頓,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目前掌握的資料消息過于貧乏,隨即低頭致歉,“抱歉,是我疏忽了。” 但緊接著,他又補充道,“有關于他的具體去向和這半個月的動態,我會讓人盡快調查出來。” 王勝南擺了擺手,然后將修長的雙腿以舒適的方式交迭放置,隨意搭在前面的玻璃桌上。 再開口,“不用了。只是剛才有人跟我問起他,我現在想起來才隨口一問。” “而且,我也說過你不用再管他死活。所以估計現在,”漂亮的黑色貓眼微瞇,尾部緩緩上揚,“他應該還是躺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破醫院里……” 畢竟最后那幾下,他都是實打實地踢在了明冬生那張楚楚可憐的清秀臉蛋上。 所以就算最后不至于毀容,但也一定會留下難看的傷疤。 想到這里,英挺男人好看的嘴角也不禁微彎,然后露出了一個飽含愉悅與得意的笑。 沒了那張臉…… 看他還有什么資格在沉媚面前蹦跶。 然而,猝不及防的震驚和暗惱如同一陣突然降臨的颶風,很快替換了王勝南此時的愉悅心情。 因為就在王勝南按照和沉媚約定好的計劃出行的第二天,在他準備好和她一起展開一次難忘的浪漫秋日游時,讓他沒想到的是,原本應該像只灰老鼠一樣安靜地待在下水道里養傷的明冬生竟然也跟著來了。 呵。 原來,沒有了好看臉皮遮掩的人居然會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撕掉臉皮變得徹底沒臉沒皮了。 也是。 是他高估了明冬生這種人的要臉程度。 厭惡地收回瞥向后一排車座角落的余光,王勝南隨后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一旁女人的手。 感受到他的無聲用力,靜然看著窗外山間無邊秋色的沉媚不禁蹙眉。 毋庸置疑,明冬生是她帶來的。 王勝南只是訝異了一瞬后,便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自己,顯然是沒有細想就已經明白了明冬生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但終究,他卻沒有出聲說什么。 沉媚慢慢斂眸。 一室靜謐。 車不緊不慢地朝著落滿松針秋葉的高山上行進。 秋天的多米洛蒂布滿了璀璨的金色,仿若一顆金色的菩提珠鑲嵌在綿延壯闊的阿爾皮斯山脈上,處處透著一股宛若仙境的絕佳美感。 田間道路曲曲扭扭的金色麥田一望無盡,其中錯落有致地分布著造型獨特的德式房屋,白霧一樣的炊煙從房頂的煙囪裊裊而出,緩緩與橘黃的暮光融為一體。 仿若一位誤入凡間的神女,身著由鬼斧神工鑄就的金縷衣,神情愜意地赤腳站立于清風與云帶中。 唯美,悠然,而又祥和。 打開車門,撲鼻而來是清冷獨特的清新松香,隨之落入眼簾的,是如同鏡面一樣澄澈明凈的寬廣湖面。 在暖黃夕陽的照耀下,偌大的湖面宛若少女手執的那面桃色梳妝鏡,映照出一整座山的絕美秋色。 鏡中,戴著一頂頂皚皚雪帽的高山巍然環繞于四周,猶如少女蓬裙的針葉松在高山內層層迭迭林立。 微風從鏡面上緩緩拂過,波光粼粼間帶起片片流光溢彩的光暈,仿若一顆顆落入湖中的橘黃色寶石,星羅云布地點綴其中。 組合成了一幅世間無人能畫出的絕美油畫。 “喜歡眼前的這一幕嗎?” “這個湖叫密蘇麗娜湖,但是這里的人都稱它為稱為公主湖,據說這是因為這背后有一個很美麗的傳說。相傳,這里曾經生活著一個刁鉆任性的小公主,她的父親是多米洛蒂的群山之一,如同巨人一般的國王。” “國王愛女成癡,一天,為了滿足小公主想要從一位皇后手中得到魔鏡的愿望,國王不惜變身成為一座山岳。然而,在變身的過程中,國王看見了公主得到魔鏡后的墮落。于是,從他心底流露出的悲傷逆流成了這片湖,而最終,小公主也和魔鏡一起沉沒在了湖底。” 站在風景如畫的湖岸邊,男人靜靜擁著懷里的美麗女人,低沉好聽的男聲里浸滿了無邊秋色般的溫柔笑意。 仿若醇香至極的玫瑰紅葡萄酒,撲到女人脖頸上的氣息沁人心脾。 “這個湖就是傳說里的小公主,而四周的群山就是愛女成癡的國王。國王緊緊環繞著公主,一直靜靜地保護、愛護著公主,就像我一樣……” “小公主是國王眼中璀璨奪目的明珠,而你,則是我眼中值得用一切與這個世界交換的唯一。” “沉媚,你是我的唯一……” 不知什么時候,攜著冷松香的微風停了下來,美麗的湖面緩緩恢復為了最初宛若鏡面一般的平靜。 湖面澄澈明亮,映照出了夕陽下的一切美景,依舊如同一幅油畫一樣美輪美奐,精妙絕倫。 可這一次,這幅天成的油畫里卻緩緩浮現出了一對美麗的璧人。 他們相互依偎,耳鬢廝磨,美好得讓四周的絕美景物都淪為了他們的陪襯。 明冬生靜靜看著這一幕。 自虐一般地站在拖掛房車頂層的露臺上,底下的一切都盡攬眼底。 在房車燈光的照明下,他能清楚地看見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好聽的話,讓她緩緩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他能看見男人輕撫她的耳發,低頭在白皙的脖頸上慢慢輕吻。 甚至,他還看見,男人笑著把她抱進了一旁幽深靜謐的樹影里,漸漸地,兩人的身體越擁越緊,似乎快要嵌為一體…… 不自覺攥緊的手沁出了血。 但明冬生感不到疼,因為他大腦神經里所有的痛感早已經轉移到了無法呼吸的心口。 干澀的嘴角裂出一個苦笑。 原來自己還是會嫉妒。 這次出游是他請求沉媚帶他來的—— 他想成為靜靜守護著她的人。 靜靜守著心里的執念,默默陪伴在心里的那個人的身邊。 然而,事與愿違。 在見到眼前他們親密無間、相愛萬分的場景后,他發現自己仍舊還是會控制不了地,如同發瘋一樣地在心里妒忌此時正擁有著她的男人。 緩緩抬眼,天上的明月依舊美麗皎潔。 靜靜看著它,一動不動地在微風中凝視許久,那雙平靜淡漠的眼里慢慢沁出了一滴淚。 最終,明冬生輕笑。 晶瑩的淚滴劃過白皙清雋的臉龐緩緩落下。 搖曳樹影的夜風把它裹去,在無邊的黑暗中,裹滿冷松香的它漸漸化作了一枚平凡得絲毫不起眼的石子。 一如以往不起漣漪的既定結局,它沒有盡頭地不斷下落—— 最后,沉墜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