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會原諒
八點五十五分。 沈媚身著一件簡潔大方的淡藍色連衣裙,手持造型簡單但做工十分精美的玫瑰金手包走出別墅大門。 然后,走向那輛早在十分鐘前就出現在了別墅樓下的黑色邁巴赫。 當她俯一靠近,車后座的車門便被人從里緩緩向外打開。 王勝南穿著一身暗雅筆挺的西裝坐在最里一側的位置。 此時的他,往日隨意耷在額間的那幾根俏皮黑發被朝側后方梳攏,削減了幾分他那張娃娃臉天生帶有的稚嫩和俊秀,而凸顯出刻在他骨子里的不羈以及深深隱藏在那雙如深幽黑曜石般眼睛里蘊藏的神秘難懂。 不可否認,他現在的打扮恰好完美地融合了他外表所特有的妖媚與靈魂中獨有的野性。 坐在封閉的車廂里,沈媚很難克制住自己去刻意忽視因為他的存在,而引起的男女之間微妙的荷爾蒙反應。 更何況,她曾經還和這個男人赤裸相觸過。 但盡管身體難以抗拒他正肆意散發出的獨特魅力,可她的心卻如同一個在寺廟里誦經念佛的老僧——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靜坐許久,沈媚出聲打破了車內的無邊寂靜。 “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你要帶我去哪里?” 她的話音剛落,身旁的男人便接口答道,“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王勝南轉過頭來笑著靜靜注視向她,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沈媚,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今天想要做什么。” 沈媚看向他。 這一刻,她發現人的本性是再好的外表都不能將其掩蓋得住的。 剛才抬眼見到他今天身著一身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正式裝束與打扮時,恍惚間她不禁以為,他其實和自己很喜歡的電影里的男主角杰克有幾分相似。 一樣的英氣逼人,同時又放蕩不羈。 但當他再一次仿若引誘一般地說出那些話后,華麗而英俊的外表被猛然撕開,晃過神來的她才驀然發現—— 里面裝著的,仍舊是伊甸園里的那條象征著邪惡與貪婪的可怕毒蛇。 在古希臘神話里,英雄奧德修斯通過命令水手將自己緊綁在船的桅桿上,來借以躲避海妖塞壬姐妹們的引誘死亡之歌。 然而,沈媚卻想,其實一次的躲避事實上根本無濟于事,揚湯止沸并不能換來以后永久的平靜與安寧。 因為,往往在你不經意間,可怕的敵人可能已經嘗試出了更為厲害有效的方法,從而用它們來徹底打敗你。 因而,她更傾向于利用另一條現代管理經營理念中蘊含的巧妙解決思路,“優秀的領導者,往往懂得在工作與人際交往中占據主動位置,而不是站在被動處承受他人的主動。” 化被動為主動,即反客為主。 在名利場與情愛里,大概也同樣適用。 很快,沈媚緩緩勾出一個與以往的恬靜淡然不同的嫵媚微笑,白玉蘭般明凈清澈的美眸里也漸漸倒映出男人的影子,嬌嫩如花蕊的唇瓣輕啟,“你總是這么了解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纖長白凈的手指輕輕挑起男人瘦削有型的下巴,她直立著身從他的上方低頭往下俯視,笑看向他,吐氣幽蘭,“王勝南,你就這么喜歡我?” “還是,其實你已經愛上我了?” 車緩緩從整齊美觀的林立綠植旁經過,最終停在了航站大樓的一個入口門前。 沈媚冷笑一聲,打開車門便抬腳往外走。 “沈小姐,請走這邊。” 司機的提示,讓她不禁微愣。 移眼朝他正微笑示意的方向看去,她看見了一個幾乎沒有人通行卻擁有著華貴裝潢的特殊通道。 隨即她很快恍然——王勝南使用的應該是頂級的Private service(私人服務)。 微微一笑地朝著一直小心謹慎地引導著她,認真履行本職確保她登上飛機的司機道了一句謝謝,隨后她便快步走進機艙內,隨意坐在了一個鋪滿柔軟羊毛毯的沙發上閉眼假寐。 而刻意忽視了那個漫不經心地跟在她身后進來的男人。 “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沈小姐品嘗我收藏的這瓶1999年產的Bollinger?” “聽說這酒現在很受女孩的喜愛,好像是因為有部出名的電影里男女主角有幾次在夜晚里浪漫共飲,喝的就是它。” 靜靜閉著眼的女人始終沒有睜開眼,更沒有開口回答。 對此,王勝南似乎也并不氣餒,低沉的男聲被他刻意放緩,進而顯示出隱隱帶有的幾分小心與輕柔。 “沈媚,你究竟在生氣什么?是因為我故意探查有關于你的一切?” “我只是想要更進一步地了解你,然后才能慢慢靠近你。”他微微嘆氣,話里飽含無奈,“如果你實在認為我做錯了,那我向你道歉。這杯酒就當作是我向你致歉的……” 可沒等他的話說完,沈媚倏然睜開眼,同時仿佛對此充滿抗拒一般地,她伸手向旁猛地一推—— 盛著漂亮的淡雅玫瑰金色液體的香檳杯頓時從男人的指尖脫落而出,最終跌落在沙發下的淺灰色地毯上。 然后,干凈整潔的地毯上霎時出現了一團難看的深色污漬。 但與此同時,Bollinger特有的復雜花果香氣卻逐漸蔓延開來,隨著流動著的其他分子緩緩飄蕩在沉靜的空氣中。 “為什么?” 男人似乎是在極力地忍耐與克制內心不斷涌出的暴戾,出聲的剎那嘴里像是含滿了冰渣。 但沈媚的眸色比他更加冰冷。 “你現在問我為什么?裝著無辜來跟我說這種話,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她開口便是兩句飽含著諷刺意味的冷酷之語,這讓男人的臉色不禁更加難看了幾分。 但沈媚卻像是在今日徹底消磨盡了與他周旋的耐性一樣,不管最終結局是殺還是留,她只想把話攤開徹底跟這個人說清楚,“我不認為我有說錯什么。你強jian我,用無辜的人命威脅我,甚至找人調查我的所有……最后居然還在剛才要求我,忘記之前發生過的一切,不計前嫌來到你的身邊——” “王勝南,你自己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我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圣母瑪利亞那樣的神。我沒有那么高尚無私的寬廣胸懷,我做不到對著一個不擇手段地想把我做成他的木偶玩具的人說,我根本不在意之前發生了什么,或者說盡管如此,我還是愛他之類的話……” “王勝南,你會去愛一個狠狠傷害過你的人嗎?如果是我,我永遠都不會愛他。” “最后,我要告訴你,不管你究竟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只屬于我自己,不屬于任何一個人。” 她只會是她自己的。 就像她當初孑然一身從賀家絕望逃離出來的時候,失去了Laurence的她不再屬于任何一個人。 從今往后,她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沈媚。 然而,默然坐在她斜側另一邊沙發上的王勝南則在她每說完一句話后,原本就冷峻著臉蹙緊眉頭的神色隨即越發往下冷卻一分。 尤其是在她冷聲說出“永遠都不會愛他”這句話時,男人修長有力的手狠狠抓緊了握在手里的白色羊毛毯。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畢露,被他緊捏在手中的毛毯更是變得逐漸扭曲,直至最后徹底變形。 王勝南清晰地聽見自己在心中不斷怒吼。 無窮無盡的惱怒與怫郁逼迫著他一次又一次喊叫出聲,就好像一只渾身傷痕累累,卻仍在絕望咆哮的可憐野獸。 “我就知道她會這樣說——” “她恨我,她厭惡我,她說她不會原諒我——” “不管我做什么,在她看來都是別有用心,她永遠都不會愛我——” 因為竭力而連續不斷的喊叫而終于嘶聲的野獸慢慢屈膝跪倒在地,身上細密繁多的傷口早已崩裂開來,鮮血從淋漓的血rou中緩緩滲出,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斷往下流淌。 其實他早就知道會這樣。 所以……他也永遠不會對她先說出那個字。 盡管他可能,真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