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我就剩一身衣服了,跟海盜去談判。一談三五天,人家會笑我每天都不換衣服……” 人家有空笑你不換衣服嗎?海盜三五個月就一身衣服吧…… “還有,我穿拖鞋……” 海盜還光腳呢,唯一一個穿拖鞋的鞋子還沒你的結實。 她外穿的衣服到底還剩什么,衛來粗翻了一下。 真沒了,除了昨天在海里泡完洗了曬干的那套,就剩一條短褲、一條打底,是當初尋思著在海盜船上穿不合適留下的,其它的:披綢、口紅、襯衫、吊帶、長褲…… 都淹海里了。 岑今看了衛來一眼:“本來,我帶了一箱子的衣服出來……” 開始了,女人就喜歡翻舊賬。 “雇你做保鏢也是撞了邪,衣服一天天見少,越來越少……” 她忽然住嘴。 衛來盯著她看,說:“再說啊。” 她不說了,偏開了頭不看他。 衛來笑,陽光照在她身上,居然隱約能看到腰身曲線的輪廓,這衣服穿她身上,真是好大。 他伸出手去,一左一右,攥住她腰側左右富余出來的衣邊,慢慢往手里收攏,然后往身側一拽,她身不由已,被衣服帶過來,差點撞進他懷里。 衛來低聲說:“你的說法我是同意的……你衣服還可以再少點,我會努力。” 岑今抬起頭:“占人便宜,占的好爽吧?” 衛來糾正她:“占人便宜這種事,兩廂情愿。沒你鼓勵,我也走不到今天。要是我第一次放肆的時候你就給我一個耳刮子,我現在走路都避你三步——你敢說今天這個局面,沒你責任?嗯?” 岑今盯著他看了幾秒,終于笑起來。 有點不好意思,埋頭到他懷里。 衛來低頭問她:“咱們現在,算是什么關系,嗯?” 岑今說:“你說的,兩廂情愿啊。” 她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不管從前,不問以后,盡情享樂好了。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啊……” 衛來恍惚記得,這好像也是一部很老的港片里的歌詞。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莫問是劫是緣。 你是我的劫呢,還是我的緣啊? —— 感覺上,這村子幾乎是感恩戴德送走他們一行的,就差沒敲鑼打鼓了。 那警察一直跟送,以確保海盜真的會離開、不sao擾村子,衛來挺佩服他:沒配槍、成天處理雞飛狗跳的瑣事,真遇到事了,居然還挺有膽氣。 出村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向道旁的屋子:一個當地女人正好奇地探頭向外,驀地觸到他目光,嚇得趕緊拿頭巾蒙住了臉。 衛來心念一動,對岑今說:“等我一下。” 他拽著那個警察又折回村子。 村里女人多,按當地習俗,從頭到腳披彩色或薄紗的布——這么多女人,總能讓她們勻賣出兩塊新的吧。 運氣不錯,真讓他收到兩塊,一塊黑色,一塊帶暗金紋的棕紅色,要給錢時,那女人死活不肯收,緊張地用當地語大叫著什么,那警察翻譯說:“你快走吧,求你快走吧!” 衛來哭笑不得地把披紗放進行李包。 真正的海盜沒拿村民一針一線,倒是他過了一把白吃白住白拿的癮。 見到岑今時,她奇怪的很:“你干嘛去了?” 衛來沒吭聲,上了快艇之后,他取出那塊棕紅色的披紗給她,說:“蓋上點,別曬到了。” 岑今接過了張開,仰頭看時,透過披紗的陽光,被篩成了道道溫柔的金線。 問他:“送我的?” 衛來說:“你現在穿我的衣服,拿我的禮物,小姐,你要考慮一下怎么回報我。” 岑今說:“不就穿了你的衣服,拿了你的禮物嗎,我還盤算著哪天要了你的人呢,我不知道怎么回報,要么打欠條吧,反正現在債多,不愁。” 衛來哈哈大笑,嚼著阿拉伯茶葉的海盜不懂他笑什么,一臉茫然地發動引擎。 幾乎是轉眼之間,日落下的村子就和海岸一起,被遠遠拋在了后面。 快艇比前一只大,大概是為了岑今坐的舒服,速度明顯放慢,船身也沒那么顛簸,行到中途的時候,甚至給兩人一人遞了一瓶易拉罐的可樂。 衛來覺得奇怪,岑今說:“拿著吧,在他們那,能喝上一瓶可樂,是件挺奢侈的事——應該是虎鯊的禮物,給談判開了個好頭呢。” 衛來笑著拉開口,仰頭咕嚕下去了一大半,帶氣體的碳酸飲料刺激著胃部,全身居然升騰起近乎興奮的感覺。 …… 不知道開了多久,也不知道海盜是怎么鑒別方向的,只知道天已經黑下來的時候,正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條黑魆魆的大漁船。 不亮燈、沒聲響,有點像鬼船,又像浮出海面靜伺獵物的海獸。 為首的那個海盜朝那個方向大吼了幾句什么,然后揚起槍身,突突突朝天放了一梭子。 像是個暗號,船上亮燈了,有漁燈、電筒光、還有船身自帶的燈光,是條紅海上最常見的,斑駁鐵殼大船,前后桅的桅燈蕩在高處的夜色里,像兩只詭異的眼睛。 快艇駛地再近些,衛來看清船上的人。 至少有二三十人,三三兩兩聚堆,都是黑人,或坐或站,有人表情木訥,有人目光兇悍。有人抱重機槍,黃澄澄的子彈帶一圈圈繞在脖子上,有人吃細砂糖,指間捏搓的砂糖簌簌落在甲板上。 有個十一二歲的小海盜,威懾性地沖快艇呲出白牙,很快被邊上的一個大個子打了個耳刮,大概是讓他老實點。 衛來笑。 到了一個只曾耳聞、見所未見的新世界了啊。 第37章 快艇在漁船邊停穩,上頭放下舷梯,衛來候著兩個海盜上了之后,自己插在中間,第三個上,然后把岑今拉上來。 船上的人都圍過來,像是看什么稀罕的動物。 那個小海盜也想看熱鬧,拼命往人群里鉆,邊上有人嫌他煩,一腳把他踹了個跟頭,小海盜大怒,翻身跳起來,刷地拔刀。 指著那人吼:“you!die!now!” 海盜雖然不通英語,但多次打劫,需要跟人質溝通,所以對于一些威懾性或是高頻的單詞是熟練的,比如die(死)、eat(吃)、sit(坐下)、go(去)。 最常見的組合就是you、die,后頭加now、today或者tomorrow,意思是:你現在要死了、你今天要死、你明天肯定死。 每一句說出來,對人質來說,都是莫大的煎熬。 小海盜兇悍的話剛出口,先從快艇上船的那個海盜頭子一巴掌就把他掀開了去:“滾!” 人群中爆發出哄笑,小海盜悻悻抽了抽鼻子,眼睛朝那人狠狠翻了一下。 十一二歲的小孩,臉小,眼睛顯得尤其大,眼珠和皮膚一樣漆黑,襯地眼白特別白,這么森冷的一記翻過來,衛來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這么小,這么狠,混在這群人里,用不了幾年,又是紅海上一頭吃人的鯊。 而在其它地方,他的同齡人,可能還在逗小貓、抱小狗,或者抱怨作業太多。 外圍驀地爆發出一陣大笑,聲音怪異,沙啞嘲哳,說:“又見面了!今!” 人群讓開一條道。 衛來終于見到這頭讓人聞風喪膽的虎鯊。 黑人,并不高大,甚至有些肥胖臃腫,下巴前突,嘴唇翻卷,碩大的腦袋往左歪,呈固定的角度,和左肩連在了一起,脖子上圍了條白色蓋巾做遮掩。 腰間有槍,出乎衛來意料,居然是把工藝精美的鍍金轉輪手槍,估計是從哪個貨輪的船長那搶來的,金燦燦的槍身,很是彰顯身份。 他發不好“岑”這個音,所以叫她“今”。 虎鯊大笑著過來,說:“沙特人沒有騙我,很久不見了,今!你頭發變短了,哈,比那時候瘦!咦,你現在好像不喜歡笑……” 衛來看了一眼岑今。 當年是長頭發嗎?小姑娘,是不是總扎個馬尾?比現在胖一點……嬰兒肥?真可惜,那時候認識她的話,可以在臉上捏兩下,手感一定很好…… 岑今笑了一下,說:“太累了。” “我知道!沙特人跟我說了,今,你在船上絕對安全!那些人敢來,我會轟了他的!你看!” 他指邊上,那里,有個年輕的海盜正抱著一個肩扛式火箭筒。 “如果他們靠近,我會連船帶人,轟它個稀爛!來,來,你吃飯了嗎?進來。” 如果不是這船、這海和這詭異的人群,衛來真要以為是進到了熱情好客的主人家。 進船艙的一路,像是看猴子耍馬戲,虎鯊幾次忽然發怒,咆哮著沖上前,對著遇到的海盜或抽或踹,然后轉頭跟岑今解釋: ——我讓他把這里弄干凈的!這頭豬,不打就不會動! ——說了有重要的客人來,讓穿上衣服! ——說了這里的淡水不可以動!為客人準備的! …… 衛來啼笑皆非,覷了個空子,低聲對岑今說了句:“海盜也不是那么好管啊。” 岑今說:“海盜不是軍人,自律性很差,誰也不服誰,看多了就知道了。” —— 艙內不大的飯廳里,已經備下了一桌“盛宴”。 衛來早就知道,對海盜的美食和廚藝不能報以期望。 主食是土豆燒海魚,估計是調味料怪,蓋不住魚腥味,剩下的都是罐頭、速食品,一看就知道是搶來的,外包裝上各國文字都有,居然還有中文的。 喝的是聽裝的可樂和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