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愈發柔美的女聲帶著幾分苛責的意味,在身后響起。 龐雪來了,手里拿著件披風。 說話間,她正要將披風往李旭身上披,可惜李旭先一步側身避開了,她只撲了個空。 李旭皺眉看著她。 前世,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這個女人救過他幫過他,一心一意為他到最后,也是為他而慘死…… 他從未忘過。 也發過誓,若來生有機會,一定還她這份恩情,甚至午夜夢回忽然想起那段噩夢般的日子時,他也曾順帶的想過,若這輩子再遇上她,若她這輩子還是認定了他,那么,待他大仇得報,待他心愿了盡,他可以娶她,為她圓她前世那沒機會圓的夢。 他非來東門關不可的原因,也一半是為了堵李靖的路,一半是為了她! 可是…… 真的再見到她的時候,真的看到她表現出那方面的意思的時候,他,卻莫名的感覺煩躁起來,非常煩躁,煩躁得什么恩都甩到了腦后,只想她別再表現出那種意圖! 龐雪的手半空僵了僵,尷尬收回,但很快便收拾了情緒,若無其事淡淡一笑道:“您在想什么這么出神?我來的都沒發現。” 李旭抿了抿唇,別開眼臉,終還是應道:“想個人。” 龐雪一怔,心緊,脫口而出便道:“夏陽郡主嗎?” 李旭愣住了。他想的是李靖,關夏陽什么事? 龐雪見此,頓時松了口氣。她就說嘛,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丫頭,能有多大的魅力讓九皇子牽腸掛肚…… 看李旭并無不悅,便順口般的繼續道:“聽說夏陽郡主很美。” 夏陽美嗎? 是了,確實是美的,什么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來形容她都不為過。 不然,她又豈能牽動那么多男人的心?憑什么讓機關算盡的李靖都栽在她手里…… 不過,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至少也得幾年之后才顯露出來,現在嘛…… 李旭恍惚的想了想,搖搖頭:“她隨便就能吃垮一個江南小富之家。” “啊?”龐雪頓時感覺思維跟不上了——咱不是在談郡主美不美嗎? 李旭卻繼續說道:“她一頓能吃下我兩頓的飯量。” 看他一本正經面無表情的,也不似在開玩笑,可龐雪郁悶的黑線了——這這這,這話題該怎么接呢?還有!一個十多歲的毛孩子,到底什么肚子,能裝下李旭這么個高挺青年兩頓的飯量? 斟酌了下,龐雪又道:“咳咳……這樣的話,夏陽郡主豈不是很胖?”胖死了最好!胖不死也胖成個球,讓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她! 李旭搖頭,嘴角還詭異的微微有了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她確實圓乎乎的,不過……”很可愛三字在嘴邊猛然清醒過來,干咳了兩聲:“也還好,不算太胖。”何況,胖胖的也挺好,軟乎乎的,滑而不膩,捏著就好玩。 龐雪沒有讀心術,自不清楚李旭的心理,也實在想不到一本正經的他口味會那么奇特,還自認為合理的想給他洗腦:“雖然夏陽郡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些在所難免,可畢竟是女孩子,吃東西還是節制點的好,不然日后大了身子該長開了,卻哪哪都特別寬厚的話,可就難看死了。更何況,那么小的女孩子一頓卻吃那么多,吃相肯定也雅不到哪里去……” 說起某陽的吃相,李旭的思緒就又忍不住的恍惚了,冷硬的面部線條跟著就詭異的出現一種龐雪前所未見的柔和感,嘴角再次微微上揚著。 被大家私底下稱為活閻王的他居然露出這樣的神情來,龐雪簡直如同青天白日見了鬼般震驚,半天說不出下句來。 不過,很快的李旭就又沉下臉來,嘴角也不翹了,卻是眉頭皺了起來——他忽然想起來,那小東西病了,已經高燒了好幾天不退,小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哪還有力氣像平時那樣風卷殘云胃吞八方? ☆、【61】開課了 老郎中失蹤了,就在當天。 這讓李大力很難堪,大覺辜負了夏陽的囑托,沒臉來見她,繃著個臉拼命差人四處找,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動靜太大,加上老戰王奇跡的蘇醒過來還轉好了,而夏陽卻病倒了,太醫們又診斷不出個真正的所以然來,以至于對夏陽藥下了不少,卻完全不見有效,她依舊高燒不退,吃什么吐什么,直把惠武帝都驚得有些慌了—— 開玩笑,東西北三關正打得兇呢,北狄又素來比東夷西戎更難纏更兇悍,要是這時候夏陽沒了,夏家軍知道了鬧起來怎么辦? 或許夏家軍中并非人人都這么在意這條僅存的夏家血脈,可夏家屹立兩朝不倒,魅力可見一斑,自還是有人愿意將這根血脈一直當祖宗供著的,于是,她一旦這時候出事,就算夏家軍不反也勢必大亂,到時候,如何抵擋北狄那群瘋子大軍? 一旦北門關破,兵力空虛的帝都可就危險了! 所以說到底,現在夏陽萬萬還不能出事,于是,惠武帝也第一時間下令封城尋人,還貼畫像高價懸賞,只可惜,他的羽林衛也不比戰王府的府兵護衛強到哪兒去,那邋里邋遢的白胡子老頭兒,就好像從沒出現過一般,再沒人見過…… 然而詭異的是,所有人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夏陽居然自己就醒了過來! 更詭異的是,她一醒過來那些毛病就全好了,燒退了,能吃能喝還啥也不吐了。 太醫們全傻了眼——這不科學呀,絕對不科學! 可是,夏陽全好了又是事實,他們總不能把她綁起來解剖研究一番,于是只能歸功于之前用的藥上——那么多藥灌下去了,總有一副是對了癥的……吧? “找不到就算了,有時候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弄得太清楚比較好。” 夏陽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當時長街快馬的,究竟是怎么在街旁的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并不起眼的白胡子老郎中,而后,就被他那懸壺濟世的破旗子誘發了“神醫”的靈感…… 不過,雖然說不清楚,但她現在卻是可以很肯定——那老頭跟她絕對有某種很微妙的關系! 是什么關系她卻一點都不想知道,因為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再次見面的話,她肯定會比這一次更慘! 所以,她真!的!一!點!都!不!期!待!再!次!見!到!那!個!老!頭!兒! 自然,就不能讓李大力再繼續找下去:“世外高人嘛,脾氣都是很怪的,來無影去無蹤神馬的太正常不過了,更何況,我若與他有緣,總會再相見,若是無緣,強求也強求不來不是?” 李大力卻當夏陽只是為了安慰他,更尷尬了,簡直欲哭無淚。 想他可是軍方培養的頂尖高手,江湖上亦難逢敵手,卻連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都看不住,甚至連他就竟什么時候走的怎么走的都不清楚…… “郡主……” 夏陽怕他死腦筋了:“好啦大力叔,您聽我的準沒錯的,真的!真的真的不用再找了!”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那就別找了。”還是老戰王眼力好,看出了夏陽似乎怕見那老頭,雖然他很奇怪也很想問,卻是不敢問,因為他現在還是“戴罪之身”。 別問他“罪”從何來,他正委屈著呢…… 要不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伴兒像個瘋子潑婦般發飆,直戳著他鼻梁罵他老不修,揚言他再不聽陽丫頭的話徹底忌口,就跟他和離什么的讓他丟盡臉,他才懶得……哼! 夏陽斜了兩眼老戰王,便又轉頭跟李大力道:“總之大力叔您聽我的就對了。好啦,時候不早了,我該去國子監啦,不跟你聊啦。” 說罷,一溜煙就不見了。 老戰王氣得吹胡子瞪眼,一肚子被無視的不滿只能沖李大力發作:“她這是什么態度?啊?什么態度!真是越學越回去了,欠管教!太欠管教了!不行,趕緊給老子通知國子監,給她加課!” 李大力面無表情道:“老王妃說,郡主這樣就很好。”頓了頓,又補了句:“屬下也覺得郡主極好。” 老戰王氣得脫了只鞋抽他。 ** 百年一遇的寒冬確難熬,但到四月時,天還是如約的回暖了。 滿樹的綠芽兒精神抖擻誘人觀望,停課了數月的國子監,又開課了。 夏陽興高采烈翻上糖糕背,一甩鞭兒就飛竄了出去,追都追不上。 依舊寄宿戰王府的紫霞公主怨聲最大:“真是的,有車不坐非得騎什么馬!她又不喜歡去上課,干嘛那么高興跑那么快!”也不怕摔死。 落后正好聽到的巧玲默默淚——上什么課啊上,他們家郡主完全是把國子監當菜園子逛的好么好么!昨晚還跟她數著哪兒哪兒肯定蘑菇多,哪兒哪兒肯定野菜多,運氣一好說不定還逮到些什么睡了一冬的野味兒回去燉湯…… “你不樂意追,可以不追呀。” 李慧茹兩眼早退了青,夏陽病好后立馬湊著熱鬧的擠進了菡萏院住,與紫霞公主日夜都見的后果就是愈發的不和,此時聽到紫霞公主抱怨,立即忍不住的譏諷道:“不過也是,你若不跟著陽陽,就得回廟里去呆著,呵呵呵,那日子確實更不好過呢。” 說罷,壓根不給紫霞公主發作的機會,揚鞭策馬就追夏陽去了。 李芮兒不敢留下來當炮灰,只好咬牙也了追上去,果然遠遠了還能聽到紫霞公主發作的聲音。 李芷妍處境比較尷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哄勸紫霞公主不成,還成了她出氣的炮灰…… “人都走了還做給誰看呢?” 紫霞公主看什么臟東西一般看著李芷妍,開口更是尖酸刻薄:“你三哥如今出息得很,我聽說父皇對他都贊賞得很,照這么下去,保不準哪日我二哥還得指望他行行好賞口飯呢,哪還用得上你來巴結我。” 李芷妍苦笑:“七妹……” 紫霞公主卻不愿聽她說話,馬鞭兒一甩,策馬就跑了。 正在說話的李芷妍冷不丁就吃了滿嘴的灰塵,嗆得咳了起來。 佩兒皺眉不滿道:“紫霞公主也太……” “佩兒。”李芷妍不悅的橫了她一眼,余光四掃,見沒旁人才松口氣,忌憚的看了看戰王府大門,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62】注意,樹下有人幽會 到底是古代,即便是國子監也是圈山圍林的,處處透著一股子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純凈氣息。 野味什么的,自是不會少到哪里去。 一年四季野味不同,吃法不同也就玩法不同,既沒蛇精病忽然蹦出來抽風發作,還偶有傻逼扎堆吐槽彼此捅刀八卦天下…… 夏陽覺得,這樣的小日子真心不錯,一直這么過下去也沒什么不好。 對她這種純粹將國子監當成巨大游樂園來玩的態度,國子監上下早已見怪不怪的麻木了——她哪天要是忽然正兒八經上課,他們才真覺得活見了鬼。 如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變相縱容態度下,時光匆匆轉眼便春去夏至,滿樹知了比賽似的叫得猖狂起來。 懶癌晚期的夏陽童鞋四十五度仰天明媚憂傷嘆道:“唉~,又是一個需要補眠的季節。” 巧玲囧得天雷滾滾——春困夏乏秋累冬眠,郡主大大,請問您哪個季節沒在補眠? 可惜,即便她吐槽出口也是沒用的,他們家郡主大病一場后就患上了間歇性耳聾眼瞎癥,三不五時就會“發作”一下,說是病后“后遺癥”,這輩子能不能“痊愈”得看老天心情好不好…… 反正每個聽到的人都被她囧死了,如今連素來爆脾氣的老戰王都不吼她了,道是省點力氣和閑情去養養花釣釣魚神馬的還有意思點兒…… 如此一來夏陽就更加猖狂了——向來還算殷勤的騎射課她都三不五時就缺席,除了午飯肯定會準時報到外,時常進了國子監的門就再也找不到人,搞不清楚她在哪個犄角旮旯睡死去了。 巧玲起初還很有責任心的四處去找,但很快就便放棄了——他們家郡主是神人,就算你運氣好找到了她,也沒法將她帶回去上課!美食引誘當然可以,但她吃完立馬就敢跟你玩死不認賬!所謂指天發誓再三保證神馬的,于她而言跟放屁是一樣一樣的! 好在,這里畢竟是國子監,某些某些人雖然有些心思卻也不敢那么明目張膽,他們家郡主雖然看著成日迷迷糊糊見著吃的就少根筋,卻自我保護意識挺強也至今沒真吃傻掉,而且最最關鍵的是,她絕對不會錯過飯點……最終,巧玲也只能放任她了。 然而,事實卻并非大家想的那樣…… 所有人都以為正在國子監里某個犄角旮旯睡覺的夏陽,此時卻是靜靜的盤坐在古銀杏樹粗壯的樹干上,看似在冥想,實則是在苦修前世記憶帶來的夏家祖傳絕學內功! 老戰王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各個機能都在飛快衰退,生機流失得非常厲害,還能活著,全靠那些金針為他鎖住生機強續性命,而其實,老戰王的情況,金針是需要一次性直接打入至少十八根的,但她現在的能力實在有限,分兩次,也才打入十二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