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他看著靜靜坐在自己面前,用失望目光看著自己的姬瑾榮。 唐軻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做的很多事并不光彩。 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玩弄人性。 讓他們癡迷,讓他們瘋狂,讓他們憤怒,讓他們痛苦掙扎。 只要對方有欲望,他就可以利用他們的欲望。 這一點,其實是他在“夢里”學來的。 夢里那個躺在病榻之上的人正是靠著這樣的本領,讓許多人為他前仆后繼,守衛大周江山。 只是在獨自一人時,那人臉上總會流露出一種厭惡和嘲諷。 對自己的厭惡。 對自己的嘲諷。 怎么會有這么愚蠢的人。 他這樣想。 利用他們有什么好愧疚的?反正是他們自己想做的不是嗎? 只要能達成目標,用些手段又有什么要緊? 看到姬瑾榮眼底的失望,唐軻感覺全身上下都被尖利的細針扎了進去,又是疼痛又是憤怒。他說:“這些都是你教我的不是嗎?我會的這些都是跟你學的!”唐軻口不擇言,“你若不是會這些手段,那個魏霆鈞怎么會為你瘋狂!” 所以,他對那些無關要緊的家伙用那些手段有什么不對? 姬瑾榮聽得呆了呆。 如果說第一次與侄兒重逢時滿心都是歡喜的話,那這次與侄兒的重逢則像是往他心里扎了一刀。 既然唐軻能說出“魏霆鈞”三個字,說明他確實把全部東西都記起來了。 只是每個人的性格、經歷不同,對待每一件事的態度也會不同。比如唐軻雖然有所有關于過去的記憶,也已經將所有感情都抽離。 所以他們之間的情誼、他和魏霆鈞之間的情誼,在唐軻看來都是滿滿的算計——他算計著每一個來到他病榻前的人,讓他們不會想著離開自己。 是的,他是這樣想的。 他希望每天都有人來到他眼前,而不是一個人熬過孤獨而痛苦的無數個日夜。 姬瑾榮心中鮮血淋漓,卻還是微微地笑了起來。他說:“你說得沒錯,是我的錯,我把不好的東西教給了你。” 唐軻把話說完就后悔了,看到姬瑾榮臉上的笑容時他更是恨不得回去把自己的舌頭割掉。 那樣的笑容,他是看見過的。 那種厭惡,與那種自嘲,他是見過的。 躺在床上的那人并不喜歡那樣做。 只是,沒有辦法。 就像一株孤苦無依的大樹,只能拼命地把根往下扎,拼命把枝條往上延伸,多汲取一些養分,多爭取一些陽光,好讓自己能活下去。 沒錯,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和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一樣。 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滿足自己心底的欲念。 他利用著別人的欲望,卻也被自己的欲望所利用。 唐軻唇動了動,過了老半天才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些難過,“我只是看到你對我的失望,才會口不擇言。既然你已經我做的事,確實應該對我失望……” 姬瑾榮肯定已經知道一切,所以才會向他坦白。 這一個月來他對著姬瑾榮極盡所能地慫恿,讓姬瑾榮去叫寇部長和“皇帝陛下”解除婚姻關系,姬瑾榮怎么會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姬瑾榮是看他做的事太過愚蠢,才會早早地將真相告訴他。 既然知道他做了多少蠢事,姬瑾榮當然會對他失望。 唐軻有些失魂落魄。他安靜了許久,心中一動,喊出一個久違的稱呼:“五叔……” 如果是以前,姬瑾榮肯定心軟了。可是他已經和寇部長聊過,寇部長也明白地表現出他的不滿和不高興,并且指出侄兒會一直這樣是因為他太過心軟—— 所以這一次,他不能讓唐軻繼續蒙混過去。 姬瑾榮神色變得認真:“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唐軻不說話。 姬瑾榮說:“這一個月來,我和你見面的次數并不少,你對我生出過好感嗎?” 唐軻握緊拳頭。沒有,當然沒有,頂多只是覺得“若不是有目的的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唐軻想起那無數次重復的“夢境”。 在夢中,他真的想過要把姬瑾榮從魏霆鈞手里搶過來嗎?不,他沒有想過,他只是恨自己沒用——恨自己不能守在姬瑾榮身邊——恨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姬瑾榮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姬瑾榮說:“我這個人,從小和誰都不怎么親,就算是親兄弟我也不會喊他們一句‘兄長’。但是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的侄兒。” 雖然當年的姬宣煒有點別扭、有點幼稚,一點都不成熟,但也算是捧著一顆真心來到他面前、真正把他當叔父來看待的孩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可如果這孩子想要更多,那他不可能給得起。 唐軻聽到姬瑾榮那句“你永遠是我的侄兒”,心中不僅沒有預料中的難受,反而躥起一絲喜意。 看來,姬瑾榮沒有在意他剛才的口不擇言。 唐軻心底的沉郁一掃而空。 他注視著姬瑾榮,認真保證:“我永遠是你的侄兒!”他很快“進入角色”,“既然你就是‘皇帝陛下’,為什么寇部長一直不公布,難道他不愿意?” 聽到唐軻頗有去找寇部長算賬的意思,姬瑾榮莞爾:“他當然愿意,不過我想再等等。” 唐軻想到“皇帝陛下”的處境,頓時明白姬瑾榮的想法。雖說眼下的輿論都是在罵“小廚師”,可主角若是換成“皇帝陛下”的話,那些家伙也不一定會支持。 在過去那么多年的時間里,皇室已經把群眾的好感度消耗完了,很少有人是喜歡皇室成員的——這也是歷任首席大臣故意引導的結果。 姬瑾榮不想直接以“寇部長伴侶”的身份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讓人覺得他們完全不相配。 唐軻說:“我明白了!”他認真無比,“我陪你一起準備!” 唐軻指的準備自然是指比賽的事,既然姬瑾榮對醫學這一塊有興趣,那他就要拿出這些年“拆散”寇部長和“皇帝陛下”的勁頭為姬瑾榮鋪路! 姬瑾榮對上唐軻的目光,知道唐軻是真的想通了。他笑了起來,說道:“有你幫忙我心里就有更有底了。” 唐軻看著姬瑾榮臉上的笑容,覺得心里暖融融一片。是的,只要這樣就足夠了,只要讓他留在姬瑾榮身邊,讓他可以為姬瑾榮做點什么,他就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滿足。 姬瑾榮愉快地和唐軻吃完午餐,邀請唐軻晚飯到家里吃飯,和寇部長也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聽姬瑾榮提起寇部長,唐軻臉色還是有點臭。 他對姬瑾榮沒了那種想法,不代表他不討厭霸占著姬瑾榮的家伙! 可對上姬瑾榮溫煦的目光,唐軻只能說:“好。” 傍晚的時候,寇部長才知道這個消息。 同時他還知道姬瑾榮把寇可可和葉清原也請了過來。 姬瑾榮自有自己的道理:“冤家宜解不宜結。” 姬瑾榮都已經叫過人了,寇部長哪還能反對。 于是在飯桌上,寇部長感覺所有人都圍攏在姬瑾榮身旁。 包括他meimei。 寇部長身上的低氣壓越來越明顯。 唐軻非常愉悅。 看到寇部長憋悶的表情,簡直再爽不過! 葉清原倒是一直不怎么吭聲。 姬瑾榮可不是請葉清原來享受尷尬沉默的。 姬瑾榮看向唐軻。 唐軻心里暗暗叫苦。既然他認了姬瑾榮這個“叔父”,做事自然得按照姬瑾榮的原則來。 姬瑾榮的原則很簡單,有錯就得改。 唐軻站起來給葉清原倒了杯酒,說:“對不起,我不應該攛掇你接近寇部長和寇可可。” 寇可可本來正為唐軻出現在姬瑾榮家里而奇怪,聽到唐軻這句話后馬上炸毛了:“原來是你在搞鬼!” 唐軻看了寇可可一眼,又看向姬瑾榮。見姬瑾榮臉色沒有松動的跡象,只好繼續道歉:“對你我也得對不起,以前是我錯了。我們既然相看兩厭,婚約的事也不要再拖延了,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就去把婚約解除吧。” 寇可可狐疑地看著唐軻。 這家伙突然變得這么好說話,她反而有些不習慣。不過,能解除婚約當然是好事!她整個人都輕松下來:“好!我們吃完飯就去把婚約解除了!” 姬瑾榮知道唐軻和寇可可鬧騰了那么多年,再綁在一起也不過是結怨,倒也沒有提出反對。他看向葉清原,見葉清原還是有些沉默,也知道自己把葉清原請來不是很妥當。 事情已經這樣了,再怎么也不可能變成什么都沒發生過。 姬瑾榮朝葉清原露出歉意的一笑。 葉清原恍然回神。他看得出來,唐軻和寇可可都非常尊敬姬瑾榮這個“兄長”,寇部長雖然一語不發,目光卻總是停留在姬瑾榮身上。 短短兩個多月時間,姬瑾榮已經俘獲了所有人的好感。 葉清原說:“是我該向你們道歉才對,如果不是我本來就心動了,怎么可能被鼓動。”他神色復雜地望著姬瑾榮,也就是這家伙才這么大膽,敢把他和唐軻直接請過來。 要是換成別人,絕對沒有能耐讓他、唐軻、寇部長、寇可可四個人再同坐一桌。 畢竟以前的一切實在太令人尷尬了,光是回想起來就恨不得回到過去阻止所有事的發生! 葉清原服氣了。 這家伙對自己實在太有信心,對寇部長也太有信心。 葉清原笑了起來,說:“現在我沒什么好名聲,沒辦法再辦什么環球演奏會,正好可以讓我靜下心來好好琢磨一下怎么真正提升一下自己。”他語氣真誠,“上次聽完你的演奏以后,我有了很多不一樣的感悟——我真的喜歡鋼琴,一定會一直彈下去的。” 姬瑾榮為葉清原高興:“這樣挺好。” 這一頓飯吃得不是很舒心,不過最后結果還不錯:唐軻和寇可可、葉清原以后再遇上也可以算是沒冤沒仇的點頭之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