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大廈將傾,還管什么皇室不皇室,只要大周能傳延下去就行了! 如今也不遲。 將來他們若是真的回去了,必定可以力挽狂瀾,將大周帶出險境。 姬瑾榮安心地用膳。 等他和鎮南王吃得差不多,那海軍將領又過來了。那將領已經指揮眾人將貨物都卸下來分裝完畢,準備送往京城。他得了姬瑾榮點頭,坐下向姬瑾榮、鎮南王說起那“玄武”之事:“有人在海里瞧見這大殼子,覺得很有氣勢,于是拿麻繩困了,拖在船后面帶回來。因為這大殼子一直沒動靜,大伙都以為它只是個空殼,都沒放在心上。” 姬瑾榮想起那黑色的殼子那么大,整一個大山似的,瞧上去確實很了不得! 姬瑾榮說:“真是奇妙。” 那將領說得興起,高高興興地說:“可不是嘛!沒想到剛才一靠案,那大殼子居然活了!陛下,末將覺得它還真可能是‘玄武’!末將出海那么多回,大海龜是見過的,剛才那殼子真不像海龜的。而且我剛才看見了它那腦袋、那牙齒,真是大得驚人,一般海龜可不會這樣!” 姬瑾榮含笑聽著,并沒有多說什么。 鎮南王覺得這滔滔不絕的家伙有些礙眼。 即使是自己的部屬,他也不樂意瞧見有人在姬瑾榮面前猛刷存在感。 鎮南王插嘴:“陛下吃飽了嗎?” 姬瑾榮說:“差不多。” 鎮南王說:“這次隨船來了幾個西洋人,他們會做一種叫‘面包’的東西,和我們平時吃的包子之類的不太一樣,陛下可以嘗一嘗。等條件夠了,臣再讓他們為陛下準備些西洋的甜點。” 姬瑾榮眼底的小火苗又唰地躥了起來,愉悅之情溢于言表:“好!” 那將領:“……” 誰說他們網頁野心勃勃來著?他看他們王爺恨不得將所有好東西都打包給他們陛下!就說了為什么王爺會讓他找好廚子好食材,原來是為了討好陛下! 姬瑾榮已經吃了七分飽,聽鎮南王說有新東西吃,當下就不吃別的了。他站起來,與鎮南王一塊去看西洋廚師做面包。說是不一樣,其實材料也差不多,最主要的都是小麥磨成的面粉。 但是做面包的工序不大一樣。 姬瑾榮沒見過別人做包子,津津有味地在一邊看著。西洋人身材高大,發色和瞳色都與他們不太一樣,寬大的手掌跟蒲扇似的,面團很快成型。這面包用的爐子也不一樣,姬瑾榮來來回回地瞅了挺久,見面包一時熟不了,還在西洋廚子的指導下揉了團面團子,搓出了面包的形狀。 很快地,臨時“廚房”里飄出了面包的香味。 也許是因為以前都沒嘗過,姬瑾榮吸了吸鼻子,覺得這味道分外香甜。 鎮南王取了個大面包,分了姬瑾榮一小半。面包的外皮烤得金黃,里面卻是雪白雪白的,手感蓬松而柔軟。 姬瑾榮接過嘗了一口,感覺這面包外香里軟,味道簡直棒極了! 鎮南王說:“若是不加酵種,做出來會扁一些也硬一些,不過可以存放更久,小半個月都不會壞。若是要行軍打仗,帶上一個就能吃很久。” 姬瑾榮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以后打仗可以隨身帶著這東西,免得糧草跟不上或者沒條件開火,將士們餓著肚子硬扛!若是需要急行軍,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口糧了。姬瑾榮說:“不錯!” 鎮南王又讓姬瑾榮嘗了另外兩種面包,接著命人送上商隊帶回來的酒,說道:“這酒味道甘醇,睡前喝上一小杯,晚上可以睡得很好。” 姬瑾榮看著那紅彤彤的酒,頓時對它的味道有些好奇。 鎮南王和姬瑾榮相對而坐,親自給姬瑾榮倒了一杯,說道:“這是葡萄釀成的,酒勁很小,正適合陛下喝。” 姬瑾榮邊聽邊端起來嘗,只覺鎮南王所言不虛。這酒味兒甘美,色澤也好看,真的挺好喝! 姬瑾榮眼睛亮亮的,對鎮南王說:“我喜歡。” 第17章 收服草根蠻王(十七) 姬瑾榮一行人滿載而歸。 商隊帶回來的除了貨物之外,還有前來與大齊“貿易”的西洋海商。這些人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有著不低的出身和良好的教養。 鴻臚寺已經交由韓適之去整改,和秋獵時已大不相同。 接待完西洋海商,鴻臚寺的官員們心中震撼無比。海運對他們而言是陌生的,海外的其他大陸對他們而言更是難以想象的存在——可這些西洋人穿著華衣美服出現,帶來了許多新巧玩意兒。雖不能說遠遠把大齊給比下去,可也不遑多讓。 這對于習慣了在文化與文明上“唯我獨尊”的朝臣們非常吃驚。 在他們心里頭,西洋人應該都是野蠻的、粗俗的,隨便一個大齊人就能把他們忽悠得找不著北。瞧見這些教養良好的西洋貴族,大齊最有文化、最有權勢的一群人沉默了,沉默得和往常都不一樣。 人心是最奇妙的,以前被西梁打得找不著北,又被突厥欺辱得苦不堪言,他們都沒多少危機感。 無論是“東施效顰”、學不到大齊幾分的西梁,還是完全沒開化的突厥,他們心里都是瞧不起的,畢竟最精良的武器、最精致的器物依然只有大齊能夠造出來。 可是,外頭突然冒出這樣一群人——他們完全不知道這群人是怎么出現的,這群人有過怎么樣的歷史,這群人有著什么樣的脾性——這群人就這么冒了出來,取出同樣精巧的貨物,拿出同樣可怕的武器—— 這感覺就像是老天過去數千年給他們的優待并不是獨一份的,還給了世界上的另一群人! 朝臣們整個人都不好了。 當下也不上書讓姬瑾榮勸鎮南王消停點別再打仗。仗還是要打的,而且要打得狠點,打得漂亮點,別讓人看清了去。過些天西梁皇帝來稱降歸順大齊,得讓這些西洋毛子在旁邊看看,可別讓這些毛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長孫猛還暈乎乎。 以前朝中提起“戰”字,個個都緘口不言,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卻完全不一樣了,他祖父被請回去了,其他武將也被夸著捧著。提到過些日子的西梁使者,那些文官個個都想了百八十個法子去坑人家,大有非把西梁坑成“西齊”不可的架勢。 長孫猛找韓適之說話:“你們文人狠起來也太可怕了……” 韓適之目光一頓,緩緩說道:“哪里可怕?” 長孫猛也說不上來。他只是覺得若是換成自己,肯定死了百八十遍! 文人殺人不用刀啊。 長孫猛說:“不知道,就是覺得可怕。” 韓適之說:“首先要手里的刀子夠利,這些計謀才有用武之地。”要是打不過,誰管你的萬般算計? 聽韓適之這么一說,長孫猛才稍稍心安。他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有點發怵,要是我一不小心得罪了你們這些文人,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韓適之抿了抿唇,不再接話。 長孫猛又說:“等西梁事了了,陛下應該會想法子打突厥吧?” 韓適之望了他一眼,問:“《武王要略》抄完了?” 長孫猛英俊的臉龐頓時變得僵硬。 韓適之說:“抄好了夜里給我。” 長孫猛不滿地抱怨:“我就是不明白了,抄書有什么用!你自己不也說了,還是得刀子夠利,否則什么都是白瞎。我好好練武不就成了嗎?” 韓適之不說話。 長孫猛說:“我一看到書就頭皮發麻……” 韓適之說:“也好。”他望著長孫猛,“你以后不用來找我了。”說完他拿起桌上的文書,走了出去。 長孫猛呆了呆。他只是想討價還價一下,至少拖了兩天三天,沒想到韓適之居然這么說! 長孫猛回過神來以后急了,追著跑了出去:“適之適之,等等我!”他腿長腳快,一下子追上了韓適之,可著勁抓住韓適之的手不讓韓適之走。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拉扯,長孫猛口里還嚷嚷著“適之適之”,周圍忙碌中的官員們不由悄悄抬起頭望向他們。韓適之面帶薄怒,斥道:“你做什么!” 長孫猛期期艾艾地說:“適之你別生氣,我錯了,我會好好把它抄完送去你家。” 韓適之說:“不必了,是我不該逼你。” 長孫猛最怕的就是韓適之這冷冷淡淡的模樣。他指天發誓:“我真的會好好看好好抄!適之你不要生我的氣,你沒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以前我爺爺把我往死里打,我都沒看完過一本書,認識你以后我足足看了七本!真的,我自己愿意看的!” 韓適之眉頭擰了擰,說:“松手。” 長孫猛說:“我不松!適之——” 韓適之面色淡淡:“多抄一遍。” 長孫猛一愣,頓時喜笑顏開:“好好好!”等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么,長孫猛長大了嘴巴,活像吞了黃連,苦不堪言,“《武王要略》有好幾千字啊……” 韓適之望著他。 長孫猛不敢再吱聲,默默松開手讓韓適之忙去。 韓適之轉交完文書,去求見姬瑾榮。 姬瑾榮見了韓適之,眉眼間多了幾分笑意,喊道:“適之。” 韓適之心系燕北,早就暗中觀察著姬瑾榮。只是從前新皇露臉的機會太少,他們接觸新皇的機會更是約等于無,他想接近新皇純粹是癡心妄想。如今他得了姬瑾榮器重,又見識過姬瑾榮的手段,心中對姬瑾榮無比欽服。 韓適之恭恭敬敬地朝姬瑾榮行了一禮。他說道:“陛下,鴻臚寺那邊準備讓那些西洋海商觀看受降儀式。” 姬瑾榮一聽便明白朝臣的打算。他說:“也好。” 韓適之說:“玄武之事,朝野已傳開了,臣前些天命人畫下當時的情境。如今畫師已按照眾人的描述畫出大概,還請陛下移步前往,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 姬瑾榮點點頭,起身隨韓適之去看畫。 畫的正是姬瑾榮送走“玄武”的那一幕。 只是風浪夸大了,玄武的模樣也夸大了。面對那驚天巨浪和龐然怪物,姬瑾榮巋然不動地立在船頭,面容平靜、氣度從容,不見絲毫驚慌。 姬瑾榮覺得畫師把自己畫得蠻英俊的。他不要臉地夸道:“極好。” 韓適之說:“陛下滿意便好。” 姬瑾榮與韓適之走了出去,在宮苑中漫步。韓適之恭謹地跟隨在姬瑾榮身后,并沒有說什么。 姬瑾榮問道:“阿猛如何?” 韓適之聽姬瑾榮問起長孫猛,又想到方才的小爭執。長孫猛不喜文墨,腦袋中只有“武”字沒有“文”字,肯聽他的話好好看兵書其實已經很給他顏面。 韓適之說道:“阿猛很好,脾氣已經收斂多了,再鍛煉鍛煉便可領兵出戰。” 姬瑾榮說:“阿猛聽了,定然高興。”長孫猛天性剛烈,做事不經腦,老天派來個韓適之,倒是能把長孫猛的棱角給磨一磨。姬瑾榮很清楚沒哪個人生來就適合做某件事,都是得好好打磨的,他教得出一個魏霆鈞,自然也教得出第二個。 只是如今有頭惡狼守在旁邊,他斷不能親自去教了——否則那惡狼會發狂。 于是只能交由韓適之去磨磨長孫猛的心性。 姬瑾榮贊許地望著韓適之。 得了姬瑾榮的認可,韓適之心中歡喜。他并不居功:“是陛下愿意信任臣。” 姬瑾榮正要再說,就見鎮南王從不遠處走來,人還未到,刀子般的視線已經過來了。當然,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韓適之身上。 姬瑾榮笑了起來,對韓適之說:“你先下去。” 韓適之也注意到鎮南王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