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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開國太后紀事在線閱讀 - 第343節

第343節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小聲向馬氏抱怨道:“娘,你瞧瞧她,我是她的未來婆母,她竟然都不知道禮讓一下,大模大樣地坐著軟轎,眼睜睜地看著婆婆受累,這樣的媳婦,就是娶回家,也必定不會孝敬長輩。”

    馬氏安撫她道:“你放寬心,她這樣才好呢,說不定,她已經打定主意要退婚了,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對你?”

    丁氏轉念一想,好似真是這樣,以前的時候,顧釆屏萬萬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哪次不是恭敬有加,多有忍讓,怎么這次倒是不在意了?

    看來,她是真不打算當自己的兒媳婦了。

    丁氏滿意了,也就不跟顧釆屏計較了。

    頤和宮二進院的院子里,秦姝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喂小黑吃黃瓜,石桌上放置著一些當季瓜果,還有御膳房做的新鮮糕點,周邊還立了一圈宮女。

    小黑是個雜食動物,有一個鐵胃,幾乎什么都能吃,最愛吃空間產的水果蔬菜,之前,秦姝出去打仗,它好久都沒有吃到,自打被接到京城后,每天都會來頤和宮討食。

    小黑愛干凈,甚至還有專人伺候它,長得又神駿,又高大,只論外表,絕對是非常討人喜歡的。

    何況,它最會撒嬌耍癡,動不動就要將自己的大頭拱到人的懷里去,跟個撒嬌地孩子一般,就是秦姝也很喜歡它。

    此時,小黑頭上帶著一個新鮮的花環,脖子上帶著一個金燦燦的御賜金牌,周圍還圍著一圈容貌嬌俏的宮女,拿著各種美食地投喂。它嘴里正嚼著秦姝喂給它的嫩黃瓜,瞇著眼睛,搖頭晃腦,一臉享受的表情,表情賤得都讓人想打它了。

    眾宮女們忍俊不已,紛紛捂嘴偷笑。

    秦姝待下以寬,只要她們平時做事勤懇認真,又不犯原則性的錯誤,便是寬松一點又何妨?因此,并不禁止她們說話取樂,這樣,宮里也熱鬧一點。何況,這些人都很有分寸和眼色,該做的事情、該說的話,一點都從不含糊,不該做的、不該說的,也是絕不會做。

    秦姝也經常跟她們談笑說話,宮里本就無聊,不給自己找點樂子怎么行呢?

    小黑除了對秦姝和秦佑安諂媚討好外,其他人都不屑一顧,但是對于頤和宮和里的宮女太監們,偶爾也會給個好臉色,尤其喜歡美麗的宮女拿食物喂它。

    氣氛正歡快,就聽吳副總管進來稟報說家眷們都已經到了,秦姝才拍了拍手,帶著幾分欣喜說道:“她們已經來了?來人,更衣。”

    因為是私下召見,又都是老鄉舊識,她們此時也尚未誥封,若是她此刻穿太鄭重的常服,未免有故意顯擺之嫌,反為不美,倒不如穿著便服,拉拉家常,也表親近之意,距離感也小一些。只是為表重視,還是要特意換套見客的衣裳的。

    秦姝說著,便從石凳上站起身來,眾宮女們也都收斂了笑意,趕緊各司其職,快速行動起來。

    轉眼間,被眾女環繞侍奉的小黑,瞬間成孤家寡驢一個,真是好不凄涼。

    秦姝的衣服,是提前就備下的,因此,很快就換好了,再添兩件貴重首飾,也就行了。

    等歐氏、丁氏她們這些人被請進正殿的時候,秦姝已經在前面正中的寶座上就座了。

    一行人被引進來之后,頭也不敢抬,眼神更不敢亂瞟,立即按照昨天宮中嬤嬤教導的禮儀參拜皇太后,口稱千歲。

    因為被特意教導過,大家都沒出什么錯,就連丁氏都做得一板一眼的。

    “平身。”秦姝眼中含笑環視一周,溫和開口說道。

    “謝太后娘娘。”眾人這才恭恭敬敬地起身,悄悄松了口氣,卻依舊不敢抬頭,這都是被嬤嬤們特意叮囑過的。

    她們回憶著昨天才學的規矩,正想著待會兒而被太后問起時該如何回話,就聽上面太后用溫和地聲音說道:“多年不見,嫂子們可身體可還好呀?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家都不要太拘束了,我還想跟大家一起拉拉家常呢!”

    秦姝從不自稱“哀家”,哀家,是死了丈夫的皇后自稱。只有在丈夫去世以后,皇后或太后才自稱“哀家”,秦姝根本沒丈夫,更沒死丈夫,稱呼“哀家”自是十分不妥。

    聽到這話,又見太后娘娘態度可親,眾人也不由稍稍放松了一些。連丁氏都覺得皇太后,也沒什么可怕的了,輕舒一口氣的同時,還悄悄抬頭覷了秦姝一眼,顯然,她已經忘記了昨天嬤嬤對她的叮囑了。

    只這一眼,她就愣住了。

    怎么,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這么年輕?

    還有她身上的氣勢,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就覺得很威嚴,很貴氣,讓她自慚形穢,不敢直視,同時也覺得她很陌生,若非她的樣貌基本沒變,她都不敢相認了。

    她反射性地一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轉念又想到自己低的兒子是長興伯,以后自己就是一品太夫人,想必也不比太后差多少了,遂又悄悄挺直了脖頸。

    秦佑安沒有她兒子的輔助,能當上皇帝嗎?她們出身都差不多,誰又比誰高貴?

    這樣想著,對于皇太后畏懼,竟然去了大半。

    秦姝倒是不知道丁氏的心理活動,此刻,她正跟歐氏說話。

    歐氏見到秦姝后,倒是一下子就紅了眼圈,她激動地說道:“多年未見,太后娘娘還是以前的模樣,見到太后娘娘好好的,老奴這心里也就放心了。”

    說著,便想拿帕子拭淚,可是她剛換了新衣裳,來的時候,又忘了帶帕子,想用衣袖拭淚,單著衣服太華貴了,她舍不得,只能作罷。

    秦姝示意宮女給她遞上帕子,笑著說道:“快擦擦淚吧,高興的日子,哭什么?你也別再自稱老奴了,以前都沒見你這么矯情。趙笙爭氣,如今已經做了侯爺了,你這做娘的可不要丟他的人。”

    “這有什么好丟人了,他就是做了公侯,我也這么說。”歐氏擦干了眼淚,聞言也熱不住笑道:“當初要不是太后娘娘您收留我們,我們一家早死了,哪有現在的好日子,太后娘娘對我們的恩情,我們就是還一輩子,也還不完呢!與其回家做什么太夫人,老奴寧愿一直留在太后娘娘身邊伺候您。”

    “別說傻話了,你勞累了半輩子,也該享享兒孫福了。”秦姝跟歐氏說完,又跟秦歸、孫吉等人的母親拉了幾句家常。問了問她們家里的情況,又問她們在這里習不習慣等。

    秦歸的母親汪氏,孫吉的母親周氏,都恭恭敬敬地作答,她們跟太后娘娘不是特別熟悉,但她們也知道,自家兒子經常去秦家蹭飯,還受了太后娘娘很多恩惠和幫助,因此,對秦姝也是發自內心地尊敬和感激。

    其他幾位家眷,則是最先投靠秦佑安的那批戰士的家眷,之前一直住在秦莊,丈夫也立下大功做將軍,因此,得到了秦姝召見。

    秦姝也都問了幾句話。

    她們都中規中矩一一作答,雖然有些拘束放不開,但到底沒出什么差錯。

    直到最后,秦姝才將目光放在了劉思之母丁氏的身上,可見她對劉思之母的確不是很待見。

    在看到丁氏身邊的馬氏時,更是在微不可查地擰了下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微笑道:“丁嫂子,最近可好呀?”

    丁氏等了良久,都不見太后娘娘問自己,心里既覺得悲憤失望,又覺得委屈難過,下意識地覺得皇太后是在故意晾著自己,因此,便有些自嘆自憐,沉浸在了悲傷的思緒里不可自拔,根本沒有聽到秦姝問話。

    直到馬氏狠狠拉扯了她一下,她方猛然回神,看向秦姝惶恐地說道:“太后娘娘問……問民婦什么了,我、我……我耳背,剛才沒有聽清楚。”規矩什么的早就忘了。

    一句話,惹得眾人紛紛側目,滿臉愕然。

    “耳背?”秦姝收斂了笑意,打量了她一番,淡淡說道:“我看你年齡倒也不大,怎么就得了個耳背的毛病,這可不太好,要不,我請太醫替你診治診治?”

    “不用了不用了,”丁氏連連擺手說道,這時,她總算想起禮儀,方福身對秦姝行禮道:“民婦卑賤之軀,豈能勞太后娘娘費心?”

    秦姝聞言,看了她一會兒,才又笑道:“這會兒看你倒是不耳背了,看來,你耳背倒是一時有,一時無的。”

    丁氏聞言羞窘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覺得秦姝是故意讓自己出丑,越發不忿。

    至于為什么她一直覺得秦姝故意針對她,給她下絆子,讓她出丑,完全是因為她覺得秦姝想要搶她的兒子罷了。

    秦姝卻不再管她,又看向一旁的馬氏,詫異問道:“這位是……恕我眼拙,竟是沒有認出來。”

    馬氏聞言,生怕太后怪罪,連忙上前一步,跪下叩頭道:“民婦馬氏叩見太后娘娘千歲。”

    不等秦姝說話,她又接著解釋道:“民婦乃是長興伯之母丁氏的婆婆,只因為民婦這媳婦膽小怕事,沒見過世面,不敢一人獨自進宮,這才讓老婦陪同。”

    “原來如此,”秦姝點頭,淡淡地道:“怪不得覺得有些面善,竟是見過的。雖說無召不得進宮,但都是鄉里鄉親的,你這次又略有苦衷,我這次便不怪罪你了。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起來吧!”

    “是,民婦明白,謝太后娘娘不罪之恩。”

    馬氏心里松了口氣,又叩了個頭,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心里總算是踏實了。

    她果然沒想錯,太后娘娘對她們這些老鄉,果然頗為和善,輕易不會怪罪,如此甚好,那劉思的婚事,或許也可以運作一下了。

    其他人也都大贊太后娘娘慈悲。

    秦姝的目光落在了唯一一位姑娘——顧釆屏身上。

    她對這位性格堅韌又好強的姑娘,還是頗為欣賞的,便招了招手,讓她近前。

    顧釆屏羞澀地看了歐氏一眼,直到歐氏點了點頭,她才恭敬地走上前去,福了福身說道:“太后娘娘。”

    “來,讓我看看。”秦姝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嗯,已經長成大姑娘了,你等了劉思這么多年,婚事實在不能再拖了,依我看,你跟長興伯的婚事,就趕緊辦了吧!”

    顧釆屏的臉,一下子紅了,垂下頭去,吶吶不語。

    歐氏此時也說道:“太后娘娘您說得太對了,這婚事早該辦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日不辦婚事,就一日有人惦記著當伯夫人。”

    一番話,說得丁氏和馬氏臉色均是大變。

    卻礙于太后娘娘在場,不敢說什么。

    秦姝聽出了幾分意思,她看了看垂頭不語的顧釆屏,又看了一眼丁氏和馬氏,若有所悟,挑眉問道:“怎么,你們的婚事也算是我做主定下的,難道還有人打劉思婚事的主意不成?”

    說到最后,聲音已然嚴厲起來。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真當她這個太后擺設嗎?

    丁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神色羞憤,馬氏也面帶恐懼不甘之色。

    “顧姑娘,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姝放開了她的手,面無表情地問道。

    “太后娘娘,這件事彩屏不好張口,還是我來說吧!”歐氏搶先說道。

    秦姝點頭道:“好,你說。”

    “事情是這樣的。”歐氏一點也不打算替丁氏遮掩,她早就看丁氏不順眼了,也完全不怕她報復。

    而丁氏既然敢這么做,自然就要承擔后果。

    “丁氏一直不喜歡彩屏,所以一直尋彩屏的不是,每次見到彩屏,必出言侮辱怒罵,還不止一次地堵上顧家的門,對著顧家奶奶出言諷刺,幾次將老人家氣死過去,為得就是逼顧家主動退婚……”

    隨著歐氏的敘述,眾人看向丁氏的目光中,充滿了鄙視。

    丁氏則面色慘白,雙手發抖,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就連馬氏,都暗覺事情糟糕,滿腦子都是想著怎么給自己脫罪,不讓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雖然她沒有直接出手對付顧釆屏,都讓丁氏代勞了,但誰知道丁氏那個蠢貨會不會供出自己呢?倒不如,都將罪責推到她身上,她只作不知。

    反正,丁氏是長興伯的母親,就是被拆穿了,看在劉思的面上,頂多也只是被訓斥一頓而已,根本不會有事的。

    想到這里,馬氏方覺心里安定了一些。

    “丁氏,果真有此事?”等歐氏說完了,秦姝看著丁氏冷冷質問道。

    “我……我……”丁氏眼神呆滯,好似被嚇壞了,竟是說不出話來。

    “太后娘娘……”馬氏見狀,剛要開口,就被秦姝一個凌厲的眼神給制止了。

    秦姝剛要讓人給丁氏扎幾針,好讓她清醒過來,就見丁氏自己回過神來了,她眼神躲閃,小聲囁喏地開口道:“這……這不怪我,我們家劉思,這么能干,前途又好,現在更是封了長興伯,豈是她區區一個村婦可配的?”

    秦姝聞言冷笑道:“你還有理了你?俗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世上糟糠之妻多的是,也沒見真有幾個休妻或退親的。你這么做,是想讓劉思被后世人唾罵嗎?你這個做母親的,到底有沒有替劉思想過一絲半點?你不疼他就罷了,就不要再害他了。”

    “我怎么沒有替他想過?”丁氏一聽這話,宛如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猛然抬起頭來說道。

    她本就覺得秦姝是跟自己搶兒子,如今,又聽她指責自己,這些年來累積的對秦姝的不滿頓時爆發了。

    與其說她是對顧釆屏不滿,倒不如說,她是對秦姝不滿。

    不滿秦姝,所以不滿她給自己挑選的兒媳婦。

    她不知道是從哪里的勇氣,哭著對秦姝喊道:“我可是劉思她親娘呀,我怎么會害他?那顧釆屏大字不識幾個,還命硬克親,名聲也不好,被人退過婚,將這樣的人配給我兒子,才是真正地害他。”

    顧釆屏聞言,面白如紙,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秦姝微微瞇起眼睛,丁氏這是在指責她?

    眾人更是目瞪口呆。

    丁氏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膽大,心中的懼怕早不知道被甩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去了,她現在覺得爽快無比,心中多年的郁氣,一掃而空。

    她直視著秦姝,有生以來第一次強硬地說道:“這世上那個男人娶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還沒死呢,劉思的婚事,自然由我這個親娘做主。太后娘娘突然來插一手,又算怎么回事?我就是不滿意顧釆屏這個兒媳婦又怎么了?要劉思娶她,除非他不認我這個娘。”

    丁氏不是突然發瘋,也不是突然膽大包天,而是根本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