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個日夜，她一心一意朝前走，其中種種，當真無法對外人道。

    就算說出口，也沒人理解得了。

    沈姜在被窩里翻了幾下身，最后挺身坐起。

    準備去洗澡，手機嗡嗡響了一聲。她打算給江謠道個晚安讓她別再吵吵了，拿起一看，卻是陸柏庭的消息。

    回復十幾分鐘前她道晚安的那條，他說：好夢。

    沈姜握著手機怔然半晌，而后閉眼往后一摔，直挺挺又躺回了床上。

    花了八年時間，才終于站到他面前，被他所知。

    可現在，她好像不僅僅只滿足于這些了。

    她想要更多……

    更多。

    。

    徐民安敏銳地發現，沈姜的狀態比前幾天稍有不同了。

    別人不清楚，但他和李副導演能感覺得到，沈姜這小姑娘也不知是心里壓力太大，還是遇上了別的事，有幾天狀態非常不好。雖說能夠完成拍攝，但對于精益求精的他們來說，遠遠不夠。

    本來已經打算要抽個空私下和她談談，沒想到她竟然自己調整好了，不僅如此，反而比剛入組時還更有干勁沖勁，襯的別人跟遲暮老人一般了無生氣。

    對此，他們自然是樂見，又有點擔心她，畢竟什么東西都不能太過了才好。

    “ok，這條過——”

    打版聲隨著徐民安的聲音響起，場中倒地的沈姜沒等別人伸手來扶，自己拎著衣袍站起來，“導演，我覺得我還能再來一遍。”

    一般說這種話要么是對自己不滿意要么是對搭檔不滿意，徐民安道：“怎么？我覺得這條不錯。”

    沈姜看了看對戲的段喻，他也正等著她往下說。

    “扇耳光的戲還是來真的比較好。”她道，“我不怕疼。”

    這一場正好拍到宣帝因朝局的事情遷怒綠綺，憤怒之下扇了她一個巴掌。

    假打就不能拍正面，只能從其它角度切，否則容易穿幫，也不夠逼真，畢竟力度是完全不同的。他們考慮到她一個女孩子，所以只安排了借位，然而沈姜一點都不想要被照顧，特別是在工作的時候。

    她深深吸氣，“還有，我剛才最后一句臺詞情緒不夠，我想重來一次。”

    徐民安默了兩秒，同意了。段喻倒是想拒絕，無奈慢了一步。

    兩人站好位置，重新拍了一遍，臺詞發揮的確實比前兩次好。

    最后，段喻的巴掌扇到了沈姜臉上，但也是借了巧勁，沒有真的不管不顧下死力——他拍戲這么幾年，對于一些小技巧心中有數，無論真打假打，都能保證不傷到她的臉和耳朵。

    沈姜順勢倒地，一半是自己摔，一半是因為他的力道，不過痛倒不怎么痛。

    這條順利過，幾方都滿意，挑無可挑，沈姜理好衣服準備回休息室，段喻走過來叫住她。

    “怎么了段老師？”

    “臉疼不疼？”他一開口頗有點像是罵人，好在后面還有半句，“我那有藥，我讓吳霖給你拿。”

    沈姜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多大點事，過會兒就消了。”笑著一揚下巴，“段老師還有戲吧？不耽誤你了，你忙。”

    說著也不待他再開口，拎著裙擺提步走人。

    五指印顯得臉稍微有些紅，一路吸引不少工作人員的眼光，她也不覺得有什么，直到在休息室區域遇上剛到片場的陸柏庭。

    她笑盈盈問了好，他清冷目光下移落到她微紅的臉上，眸色略微沉了沉。

    片場是工作地方，應該不會遇上什么能發展成打架的爭執事件，她還穿著戲服，大概也就和拍戲有關。

    他也不多問，只道：“臉上有痕跡容易招眼，我那有藥，我讓周云拿給你。”

    沈姜略一沉吟，前幾分鐘才婉拒段喻好意的她，這下卻點了點頭，嫣然笑開，“好。”

    第15章

    難得太陽好，照得人暖洋洋的，沈姜想著陸柏庭讓周云給她送藥膏大概得等到他的事忙完，一時半會沒那么快。索性道了別也沒往休息室去，在平地上找了個能舒服曬太陽的地方，搬著張長椅躺下。

    江謠的新角色拿下來了，試鏡時表現不錯，貌似還是第一個簽約的，準備入組階段每天窩著看劇本，空閑時間多得不得了，沒事就愛找沈姜聊天扯皮。沈姜常常要幾十分鐘甚至個把小時后才能回復她，她也不介意，一遇上什么有趣的事第一時間就上微信說。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沈姜拿出手機看江謠發的消息，和平時稍有不同，這次她甩了個網址鏈接。

    后邊跟著一條消息。

    江謠：點開看看。

    沈姜不明所以，戳進鏈接，頁面出現后，看清標題小小愣了愣。

    國內有不少論壇，娛涯就是其中之一，曾經有數件明星大丑聞是從這起的頭，所以長久以來盛名不衰，這么多年一直是娛樂圈粉黑混戰之地，真真假假，你唱罷我登場，熱鬧得很。

    這張帖子不是別的，是電視劇《如妃傳奇》的討論專樓，從樓主激動的語氣來看，應當是個癡迷追劇的劇迷。

    底下回復的人不少，樓主還在主樓貼了《如妃傳奇》自開播之后的收視率，這部劇在一線衛視的黃金檔播出，每天兩集，首播當天收視率1.3，到發帖日期這天，已經有2.3之多。

    暫時比不上《秀麗天下》，但破2已經算是熱劇，且劇情才剛過一半不到，后續肯定還會往上漲，超越前者的成績未必不可。

    張易導演果然不愧是佳作頻出的導演，現今已十二月，上半年秀麗獨占鰲頭，下半年就攜如妃殺出，傲視群雄。

    沈姜雖然不是主演，好歹是參演人員之一，看到如妃形勢大好，自然與有榮焉。

    帖子往下拉，大多是兩位男女主角的粉絲在討論劇情，其中夾雜著不少cp粉，然而繼續往下看，味兒就漸漸有點變了。

    從六十幾樓開始，有人提到沈姜飾演的慧嬪，說她演技不錯，眼神和感覺拿捏到位，角色讓人恨得牙癢癢，又忍不住折服，附和的人不時穿插在男女主的討論樓層中回帖。

    沈姜還記得當時預告片發布的時候，袁允菲的粉絲是如何在評論里冷嘲熱諷的——畢竟那是她第一次被群起攻之，印象難免深刻。

    那時什么待遇，這次在帖子里也同樣，她的名字出現沒多久，袁允菲的粉絲像是被人踩到腳一樣，莫名激動起來。

    “某家水軍又開始冒頭了，呵呵，可惜這么勤奮，花錢的人還是半點水花都沒有，看來錢都打水漂了，真可憐。”

    “預感這樓要歪，好好的討論劇情，非有些不長眼的蒼蠅要來壞事，[嘔吐]”

    “麻煩在這裝路人夸某位洗腳婢的能不能把皮捂緊一點，裝都裝不像，小心領不到工資！車轱轆話說來說去就那幾句，路轉粉、路轉粉惡不惡心？是是是全宇宙都轉粉沈某某了，滿意沒？”

    “好笑，鏡頭都沒幾個，也不知道某些人轉的哪門子的粉，長得那么丑還那么喜歡刷存在感，男主和女主是正牌cp，透明十八線一輩子只有冷宮的命，少來倒貼！”

    ……

    在這部講述帝妃愛情及穿插不少后宮爭斗的劇里，除了男女主便是一干女配，沈姜扮演的慧嬪作為其中不是最壞但卻是壞的最有特色的人物，受到關注很正常，而且標題明明是劇討論專樓，說每個角色每個演員都可以聊，到沈姜這卻莫名就被打成了水軍，開口便被人一通罵。

    可以見得，樓里提及沈姜的人有多郁悶。

    辯駁聲也有，無奈寡不敵眾，敵不過重重圍攻而來的諷刺，想找同好聊一聊慧嬪的劇迷紛紛神隱，不再回復。

    沈姜那點好心情消散干凈，吐了口氣——得找江謠算賬，好好的讓她看這些東西，娃兒真是膽肥了，不懟不行！

    正想關掉頁面，無意間瞥見一條回復：

    “平心而論慧嬪演員的表現確實很出色，電視劇貼吧里也有不少人覺得她好看專門截圖開了圖樓，為什么別人能提，提慧嬪就不行？還有，張口就說別人是水軍誰給你們的權利？我就喜歡慧嬪，不可以嗎？”

    在其它人都不再出現怕惹一身腥的時候，這個id叫‘靈靈靈妹’的網友憤懣著，和樓里的人據理力爭。

    指尖一頓，沈姜下拉界面，后面還有不少對方為她說話的回復。

    靈妹一回復，情況沒有變好，反而立刻成了靶子，那些攻擊一句比一句惡意——

    “那你就滾回你家洗腳婢的圖樓和專樓里去唄。”

    “這里不是給你這種蒼蠅暗搓搓踩一捧一用的地方，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心思，歪樓滾！”

    “水軍還不讓人說了又當又立真是賤得慌！”

    ……

    沈姜突然有點心疼，為了她，在網絡上被人極盡所能地攻擊……

    這姑娘真傻啊。

    站在鏡頭前，出現在大眾視野里，被更多更多的人喜歡，關于這些事，她努力了很久，也準備了很久，但當這一天真的開始來到，她卻覺得，自己的準備好像做的還不夠。

    默嘆一聲，截了張圖發給江謠，沈姜問：這不會是你的小號吧？

    江謠道：不是啊。

    過會兒又回：咦，你開始有粉絲了？很好很好。

    一大塊生姜：好什么，這姑娘都被罵慘了，我還以為是你注冊的號幫我說話。

    謠謠：我是想撕來著，奈何現在不是好時候，等著吧，等我們姜絲壯大起來，我這個姜絲全國后援團的團長一定會報這個一箭之仇！

    一大塊生姜：……

    謠謠：為了你我都轉袁黑了，她家粉絲太嚇人，簡直有毛病，我跟你說除了這個帖子，我這段時間看到不少黑你的，黑的那叫一個兇[微笑][微笑]，你現在就這一部作品，除了袁粉會盯著你估計也沒誰別人了。

    一大塊生姜：所以你給我鏈接讓我看是為了？

    謠謠：激勵你呀！怎么樣，有沒有充滿了干勁？？

    一大塊生姜：……你才是我的頭號黑子吧= =

    沈姜往后一躺，沒多久又拿出手機點開視頻app。推薦上的頭一個大圖就是《如妃傳奇》的劇照，她找了集有自己出場的點開看。

    以發展的眼光看待過去，她扮演慧嬪時的表現不夠好，還能更好。

    沈姜有點懊惱。

    一整集里她出場部分不算多，幾分鐘的內容來回播放，她不自覺入了神，因為對自己不滿意，眉頭微微蹙起。

    身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這么認真，看來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沈姜驀然一驚，坐起身回頭，陸柏庭走近，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那一方的陽光。

    “前輩……”

    他遞來一樣東西，“藥膏。”另一手隨意扯過一旁的凳子，在她旁邊坐下。

    “在看張易導演的新作？”他問。

    “嗯。”沈姜點頭，退出app，摁下待機鍵，屏幕馬上黑了。

    “聽說收視率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