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面色沉靜如水，纖長手指節節分明，悠然翻著幾案上的書頁。眸光見懷中人垂著眉眼賞玩起蔻甲，百無聊賴，他低了頭，眼底一腔清冷全化了柔光，執著書冊給她看，低聲問：“卿以為，此句如何？”

    “如何……當如何？”

    銀鈴般淺淡的聲音，柔弱無骨靠在平王懷中的綠綺抬起頭來，神情渺渺似霧，眉眼間風流至極。

    紅唇微抿，她帶著淺淺笑意，眼波流轉，盈盈望向男人眼底深處。

    凝白纖指輕輕從他衣襟露出的胸膛皮膚處劃過，一點一點往里探，所到之處，觸感微涼，偏卻勾起層層灼熱。

    便是撩人的一聲問：“殿下以為，妾又如何？”

    軒昂劍眉幾不可察地擰了一下，男人黑色瞳孔里驀地跳起一團火。

    頃刻間，曖昧流轉。

    一個方雅卓然，一個媚意天成，所有人俱都微微屏住了呼吸，畫面監視器前的徐民安和李副導演表情淡定，心里卻因兩人火花四射的情緒摩擦，莫名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期待。

    那聲‘a’之后，沈姜就像變了個人，尤其是抬頭后的表現，豎兩個大拇指都不夠。原本擔心她會怯場，或者至少要ng幾次才找得到感覺，畢竟是和陸柏庭對戲，沒想到她竟然一次就跟上了他的節奏！

    兩位導演對她的演技有了解，工作人員以及前來觀摩陸柏庭演戲的其他演員們，對她的能力卻沒有概念，友好的、質疑的、看好戲的……先各種各樣的目光，全都在她兩句臺詞之后變成怔愣。

    大家都不是看熱鬧的外行人，好與壞掂量一下，馬上便有結論。

    ——她遠遠超出了新人的水準！

    畫面里，故事還在繼續。

    平王默然，綠綺嬌俏笑著和他對視。

    良久，他忽地捉住她的手腕，傾身俯壓，珍絕孤本被他隨手扔在地上，廣袖掃落幾案上的物件，硯臺落地發出脆響的瞬間，他和她已是絕對親密的姿勢。

    “卡——”

    導演適時喊停。

    一條過。

    身上的重量消失，沈姜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種難言的失落。

    就在剛才那刻，他的呼吸和面容，一切的一切全都近在咫尺，她幾乎拼盡了全力，才沒有讓人看笑話。

    旁邊工作人員伸手拉她起來，沈姜和對方道了聲謝，撫平衣擺的皺痕，站在原地任妝發師們整理儀容。

    陸柏庭在監視器前和導演說話，妝容底下，她的臉已經燒紅一片，心口砰砰跳個不停。

    一來就坐在男神的懷里，摸了男神的胸膛，還被男神推倒了——她簡直就是迷妹中的人生贏家！

    化妝師給她補好妝，擠了擠眉道：“剛才表現的超好！”特別是和陸影帝的互動，太有愛太酥人了！

    被表揚，沈姜有點臉紅，卻和害羞性質不同，笑得落落大方，“謝謝。”

    第一場的順利開了好頭，到第二場時，沈姜越發游刃有余。

    平王耽于女色，日夜不出寢宮，下屬怒而擅闖，實則卻是為密談掩人耳目。

    飾演下屬的演員金杰，比沈姜稍長幾歲，戲路偏正，另一位拍戲多年的前輩劉軍利老師，扮演心腹內監。這一場戲簡單，四個人演技都在線，又是一條過。

    第三場，同一個場景，是陸柏庭和沈姜單獨的對手戲。

    稍作休整，兩人便調整好了狀態。

    鏡頭從側邊移來，緩緩停下。

    溫茶還冒著裊裊熱氣，談正事時恭謹跪坐在側的綠綺挪到平王后方，直起身，為他輕按頭部。

    男人往后靠著她溫香軟玉的身子，脖頸面部緊繃的肌rou線條慢慢放松，雙眼閉著，唯獨眉間依然緊擰。

    “父皇在時，常贊他聰明睿智，能擔大任……”

    頓了頓，平王驀地睜眼，神色凌如劍光，唇邊諷意些微：“而今賦役繁興，竭民之財卻放任天災患亂，北地如狼伺機欲動，遍地強擄，百姓哀怨載道……想來，這便是父皇想要的天下？”

    綠綺手中不停，不緊不慢淡笑：“聰明睿智？不過中人，如何能與殿下相比。”

    平王面色低暗，分明沒有表情，眼角眉梢卻流露出一股難言的哀意。

    為了給最心愛的兒子鋪路，他的父親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拔除他的左膀右臂，還賜給他一個令天下人恥笑的封號——‘平’。

    無關平定江山，而是平平無奇、碌碌庸然的平。

    他曾經擁有的以及會擁有的一切，都成了別人的，他的父皇斬斷了他所有的助力，希望他只做一個安享榮華的廢人，還要他心甘情愿俯首，一輩子跪拜那個至高點。

    明明血濃于水，偏偏骨親rou疏，何其殘忍。

    眼神悠遠空洞的陸柏庭捉住沈姜的手，無聲悲涼縈繞在周身。在場眾人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嘆了一句——影帝不愧是影帝，只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勾得人心尖發顫。

    只是那一鏡還沒完，本應結束的，不知為何沈姜卻沒有松手。

    眾人不明，難道是走神了？新人果然是新人，容易掉鏈子。

    不想，斂眉順目看不清眼底情緒的沈姜手臂突然向下，緩慢輕柔地環住了陸柏庭的腰身。

    徐導演等人盯緊了監視器畫面，講戲時沒有這一段，本該到平王握住綠綺的手就結束，后面這些，是沈姜自己的發揮。

    她未言語一句一字，只是將下巴枕在他肩上，微微埋首，低低一聲嘆似有若無。

    靜謐彌漫，半張臉都遮住，鏡頭里只能捕捉到她濃翹的睫毛，和那極慢、極慢，略帶一絲沉重，抽絲剝繭般細細蹙起來的眉頭。

    最后這不過短短十幾秒的內容，飽含情感，無聲，卻將韻味拉的格外悠長。

    “卡——”

    在片場一向嚴肅的徐導演，唇邊竟隱隱有些上挑的弧度，“這條過，休息一下。”

    以為她搞砸了的眾人這才將將反應過來，有些人眼底的愕意幾秒都沒能散去——比如關晴。

    場內的沈姜聽到導演的聲音，立馬松開陸柏庭，站了起來。

    裙擺有點長，她踩到一個角，身子歪了歪，旁邊突然伸來一雙寬厚大掌。

    陸柏庭扶住她，直到她站好才松手。

    沈姜妝下的臉頰又有點熱，“謝謝陸老師。”手悄悄在廣袖中捏緊，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溫熱一片。

    陸柏庭沒說話，看向她，略帶端詳。

    對了三場戲，兩場是他們二人的對手戲，她沒有拖后腿，甚至沒有ng一次，尤其方才那一段，表現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能感知她呼吸的節奏和腰間手臂的力度，她要傳達的情緒他感覺到了，更別說鏡頭前的導演和其他圍觀的人。

    莫名地，她指尖的觸感涌上腦海，微涼，又帶一種熱意，和他不一樣，無論是從胸膛劃過，還是輕摁在他的太陽xue上，都像撥動平靜湖面，撩過無痕，偏生漣漪陣陣。

    酥麻微顫，有那么一刻，他下意識繃緊了神經。

    陸柏庭極力忽略那抹令他不自在的感覺，淡淡勾了勾唇角，“表現很好。”

    說罷轉身走開，去為下一場戲做準備。

    他云淡風輕，沈姜卻愣在當場，足足好幾秒回不了神。

    笑了？男神對她笑了？！

    omg——！

    第6章

    第四天上午安排的是段喻的戲，和他對演的不是別人，正是關晴。

    作為一個出道已有兩年多的演員，經驗和功底都有，大家本以為很快就能搞定一場，不想也不知她是哪里不對，頻頻掉鏈子，ng了七八次，弄得各處工作人員心中都生了怨氣。

    不求她演技高超到什么境界，只要她表現正常而已，這都做不到，一直重拍、重拍，浪費大家多少時間？！

    徐民安導演氣得夠嗆，第九次喊‘卡’時，忍不住把卷著握在手里的劇本一摔，怒罵：“你會不會演戲！不會就滾，多的是人等著演！”

    無怪他脾氣大，場次這事兒，統籌早就安排好了，關晴演不好，這場不過，后面的戲就沒法拍只能往后推，多少東西都得重排。

    不說在場的打光師和收音師們累，讓其他被通知今天有戲來現場等的演員一個勁兒干盼著，白白浪費時間，誰心里也不舒坦。

    關晴漲紅了臉，煞白的粉底也遮掩不住那層難堪，她囁嚅著道歉：“對不起導演，我……”

    “其他人準備，再來一次！”導演根本不理她，抹了把腦門的汗，重新回到鏡頭前。

    十一月的天出汗，可見是氣到什么程度。

    段喻個頭高，看關晴是垂著眼俯視的，他撫了撫袖子，表情如松下明月，淺淡異常。

    關晴總覺得不自在，不知他是對自己有意見，還是入戲太深，好幾次她凝著勁兒和他對視，都被他的眼神弄得一怔，別說去碰他，她連詞都忘了說，怎么能好好往下演！

    不經意看到場外圍觀的人里有沈姜的身影，她神態悠淡，和段喻先前的樣子莫名有幾分相似，那種不經意掃來的目光，讓人覺得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被冷水兜頭澆下。

    關晴臉色一僵，垂下頭，緊緊咬牙。

    沈姜自是察覺到關晴低頭前的目光，莫名之余又有些好笑，她可不是特意來看熱鬧的，今天也排了她的戲，在休息室坐著無聊才出來走走，本來想看看段喻的表現，心里好有個底，誰知竟碰上關晴出狀況。

    撇了撇嘴，她懶得再看，從工作人員群中抽身離開。

    快步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后直奔片場，見里面還在拍著關晴和段喻的戲份，沈姜無奈，只好去廊下休息。

    幾個群演姑娘聊著天，見她過來，坐的位置離得不遠，說話聲小了很多，面上都有些猶豫。

    沈姜察覺到，側目對她們笑笑，“我休息一會兒，你們聊你們的，不礙事。”

    一群姑娘放松了些，接連應過，然而聲音還是不敢太大。

    看來是常跑戲的，見多了壞脾氣的劇組人員，沈姜不勉強她們，靠在躺椅上，抬手遮住眼睛。

    日光舒適，令人不由懶散悄生。

    昏昏然間，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她倏而睜眼，下意識側目看去。

    幾個姑娘止了聲音，生怕自己惹到她，其中一個小聲問：“是不是我們太吵了？我們去另一邊坐……”

    “沒事。”沈姜搖頭，“你們喜歡陸老師？”

    見她沒有半點不悅，姑娘大膽聊起來，“是啊，我們都喜歡陸影帝，剛剛還在討論下次碰上他誰去要簽名來著。”

    沈姜點頭，又問：“你們喜歡他演的哪部戲？”

    “當然是‘寒夜英雄’！反派太帥了……”

    “我喜歡‘藍玉傳’里陸影帝演的少年藍玉。”

    “不不，‘燦爛時光’里溫柔的形象最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