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珍妃聽了消息,一早便領著三皇子等他。此時聽說裴啟旬來,立即帶了兒子迎了出去。 她輕輕推了推三皇子的肩:“快,給你皇伯行禮。” 三皇子小小年紀,頗有幾分桀驁不馴,往日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是調皮的時候居多,聽話的時候為少。但是榮王,卻是他所認識的人中唯一叫他敬畏的。或許是因為小孩子都怕鬼,而他又曾上陣殺敵的緣故。在三皇子的心里,榮親王就是比鬼神還要可怕的存在。 “給皇伯伯請安。” 三皇子端端正正地行禮,榮王卻只是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說:“起來吧。”而后便對珍妃道:“你姑母果然懷有二心。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留她一條命。” “多謝王爺。”珍妃淺淺一禮,為他出謀劃策,“但姑母若留在京中,遲早是個麻煩,不若派人送她去承德養病,起碼那邊還有十萬駐軍。” 他本還擔心太后留在宮里,會找機會游說珍妃反戈,想把太后送到景和園去。沒想到珍妃更絕,干脆把太后打發到承德。看來這個女人,的確很不一般:“依你所言便是。” 珍妃甜甜一笑,臉上全無丈夫和姑母被囚禁的痛苦,反而有一種新生似的喜悅。裴啟旬知道,珍妃幫他做了這么多事,他需要給珍妃一點甜頭。城澄許諾的太子之位,現在尚且言之過早。倒是鳳印,放在太后那里太久,該挪一挪地方了。 “日后本王仍住王府,六宮無主,合該有一位皇后主持大局。” 珍妃希冀地看著他,果然聽見裴啟旬說:“做了這么久的皇貴妃,也該抬一抬位分了。” 皇貴妃之上,便只有皇后。珍妃會意,欣喜不已:“多謝王爺!” 榮王搖搖頭:“謝之一字,本王并不需要。日后尚有許多地方,需要皇后娘娘幫襯。” “王爺放心,臨水定當竭盡全力,助王爺一臂之力。” 裴啟旬微一頷首,不耐煩再與她周旋下去。他從永壽宮中出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王府。今日情況特殊,不方便隨時往外頭傳遞消息,城澄一定等得很著急。 盡管他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事到臨頭,他還是不放心。不是擔心自己的生死,而是牽掛城澄的安危,害怕他一旦兵敗,會連累她丟了性命,所以裴啟旬一早就勸城澄先去京郊的別莊避難。能夠遠離宮闈紛爭,歸隱山林,一直是城澄生平夙愿,可這回她卻堅持不肯走,一定要留在王府等他,與他同生共死。裴啟旬實在拗不過她,只得由著她去。 榮親王府的前身是靖武朝的賢親王府,占地面積極廣。外人只以為此處位置優越,風景絕佳,卻不知整座王府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后院一間小小的密室。從外頭水進不去,火燒不進來,乃是避險的絕佳之地。據傳當年賢親王被人誣陷謀反,王府被圍之時,他就是靠躲在這里僥幸留下一命。 榮王回到府里,觸動機關,走進城澄所在的密室。她執意不肯離開,他只能把她安頓在這里。密室里貯存了許多水和食物,她就是呆在這里三天三夜都不會有問題。為了安全起見,密室內沒有侍女,只有她一個人。 裴啟旬進門時,就見城澄坐在那張小床上,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看起來柔弱至極。他心生憐惜,禁不住上前緊緊將她抱在懷里。 她懵懂地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你回來啦?”她語氣平靜,完全沒有他所以為的激動,好像今日和往日沒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出門辦差的丈夫,于風雪中歸來。 “嗯,我回來了。”直到此時,緊繃了一整天的裴啟旬才終于放松下來。不,應該說是他繃在心里長達七年之久的這根弦,終于能夠放松些許。 城澄摟著他的脖子,輕輕親了親他的臉頰。她剛剛睡醒,鼻息暖烘烘的,讓他臉上發癢,卻又舍不得躲開。 他不滿足于她蜻蜓點水般的親吻,湊過去要親她。城澄嫌棄地躲開:“先去洗澡!” 裴啟旬這才想起,自己今日雖然未曾親自動手殺敵,但到底沾了一身的血腥氣。此時裴啟旬心情大好,也顧不得和城澄鬧脾氣,把她打橫一抱,就往密室外走去。 城澄在他懷里瞪著眼睛說:“你抱我干嘛呀?我自己會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本王怕你跑掉。” 城澄好笑地說:“怎么會呢!” 忽然之間,她的笑容消失殆盡。因為她看到裴啟旬那雙清潭一般的眼眸里,突然染上濃重的悲傷之色:“城澄,昭祉就要回來了。” 城澄不解:“這是好事呀,難道你不開心?” 榮王沉默少頃,低聲道:“本王怕你帶著她,一走了之。過去只是暫時失去昭祉,可本王不想她回來后,卻失去你們。” ☆、第79章 漸行 第七十九章漸行 風雪之中,城澄長久地沉默。她嘆息一聲,埋首在他懷中:“對不起。” 她不肯承諾,只是道歉,讓裴啟旬不由心中一慌。她明明就在他懷中,卻好像流沙一般,隨時都有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俯首親吻她的鬢發,無限溫柔。裴啟旬不是不想讓她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復,只是不忍心逼她罷了。反正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他已經用了七年的功夫,又哪差在這一時呢。 不過讓他們很是意外的是,夜幕降臨,昭祉仍沒有回來。城澄焦急不已,裴啟旬好不容易安撫住她,打發了好幾撥人去問,最后得到的答復都是,昭祉不肯回來。 “怎么會?”城澄無法相信,“明明年初的時候,她還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家……莫不是我讓她在人前叫我伯母,傷了她的心么?” “稍安勿躁。”裴啟旬按住她的手臂,分析道:“八成是妍嬪那邊的問題。” “殿下所言不錯,”莊征道:“妍貴嬪病重,公主為盡孝心,不肯回府。” 城澄意外道:“妍嬪……病重?”她轉眸看向裴啟旬。 他搖搖頭,表示無辜:“不是本王所為。” 她放心地松了口氣,據她所知,這次榮王能夠這么順利地攻進皇城,妍嬪青梅竹馬的表哥出了很大的力氣。雖然他只是個品級不高的門千總,但卻擁有掌管一處極為關鍵的城門的權力。起事之前,榮王以妍嬪為餌,誘他合作。事成之后,榮王若再取妍嬪性命,就顯得太不厚道了些。 好在他說此事與他無關,他既然說了,城澄便選擇相信。 “昭祉這孩子像你,重情義。”裴啟旬看她不說話,還以為城澄在憂心昭祉,如是勸她。 城澄勉強地一笑:“既然如此,明天我進宮,去看看她們吧。” 他有心勸阻:“宮里現在……還不方便進出。” “我也不行么?”她抬眼看他,一雙貓兒一樣的杏眼,澄澈如同清泉。 他在這樣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本王陪你一起去。刀劍無眼,本王怕傷到你。” 她心滿意足地笑,窩在他的懷里,像只慵懶的貓兒。 不過,第二天他們還沒進宮,一大早便有消息傳到王府,說是昭祉馬上就來。裴啟旬將她帶到梧竹幽居,就又出府忙碌,城澄滿臉喜色的迎昭祉進屋,昭祉的臉色卻是悲喜難辨:“母親,我回來了。” 因知女兒要回府,城澄一早上就帶人準備。其實說起來也沒什么需要準備的,榮王府里向來清凈,只有她與榮王兩個主子。昭祉的房間每日都有人打掃,隨時都可以入住。但闔府上下還是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來辦,從門丁到護衛,從丫鬟到廚子,人人皆打起精神,迎接攝政王唯一的女兒回家。 現在她終于歸來,仍喚她為母親,語氣卻不復昔日親熱。孩子漸漸的大了,在昭祉最黏人的年紀,陪在身邊的人卻不是她,想來疏離也是應當。早先曾設想過的事情,如今應驗后,心里頭卻還是空落落的疼。城澄強打起精神,溫和地笑:“回來就好,就在你原來的屋子住下吧,我都叫人打點好了。” “不必了。”城澄話音方落,昭祉首先想到的,竟是回絕。 最受皇帝寵愛的小公主,當朝攝政王唯一的女兒,這些足以羨煞旁人的尊貴身份,卻是來的不清不楚。一想到昨日妍嬪拖著病體告訴她的那些事情,昭祉就感到心中一陣陣發寒。原來她的所有委屈,所有不幸,竟都是來自她的母親。 榮王府,這個她曾經日日在皇宮最高處觀望的地方,這個她心心念念想要回來的地方,真正見到了,才發現也并沒有什么特別。 她并非看不出城澄眼里的失落,只是昭祉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都不能回家,在她終于強迫自己承認她的家在儲秀宮之后,在她想把以前放不下的都當做是一場夢的時候,當她終于鼓足勇氣坦然接受了這些事實的時候,城澄竟說要接她回來。 接她回來的方式就是,囚禁她的養父,毒害她的養母。這究竟是要將她置于何地,將養她多年的父皇母妃置于何地! 昭祉忽覺有些可笑,太多事情,哪怕錯過一分一秒也算遲。 “母……妍娘娘一個人在儲秀宮,祉兒過夜不歸,她會擔心。” 她在宮里還有牽掛的人,她想回去陪她。這后半句話,昭祉沒忍心說出來。畢竟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連著筋。 昭祉說完這話,兩人一時間忽然無言。為了掩飾尷尬的氣氛,城澄仍舊有些僵硬地笑著,指著桌子上天不明便開始準備的茶點,笑吟吟道:“先不說這些,過來坐吧。娘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點心,就一樣做了一點兒,你嘗嘗。” 昭祉聞言掃了一眼擺了滿桌的精致糕點,看樣子大抵準備了許久。她一時有些語塞,最后還是生硬地拒絕:“祉兒不吃點心,妍娘娘說祉兒正是換牙的時候,甜食吃多了不好。” 漸次海棠開遍,花外行人已遠。此時此刻,城澄腦中忽然映出這句詩來,心里明明難過至極,卻漾出一抹好似發自內心的笑意。 沒什么的,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告訴自己。就算她熬紅眼睛為昭祉做了點心,她一口不吃,城澄也還是笑著說:“不想吃,那就擱著吧。” 她現在長大了,口齒也伶俐得很,不像年初在宮宴上見面的那一次,言語間還含著稚氣。但她倒寧愿昭祉說話仍舊奶聲奶氣,含糊一些,也好過叫她清楚明白,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個什么位置。可惜呀,看裴啟紹和裴啟旬便知,皇家的孩子總是要比旁人早些懂事,現在的昭祉已經是一個小小的大人了,有了自己的是非觀。 看她口中一口一個妍貴嬪,城澄就知道現在她這個生母在昭祉的心里,還不如一個用她的安危做要挾,和她談條件的女人重要。可是她又該說什么好呢?親疏已定,這個時候告訴她真相,她只會以為城澄誣陷虞氏,破壞她們養母女之間的感情。她還能說什么?只當我自食其果,罪有應得,活該受這現世的折磨。 自元燁染病離京之后,城澄日日惦念著接回女兒,然而榮王為她為昭祉殫精竭慮,卻未料得昭祉的心思已經不在他們這個家。城澄心中暗想,裴啟旬已幫她太多,這回無論如何,都要靠她自己。 她好像沒聽出昭祉話里話外的意思,仍舊溫柔若水般曼聲道:“妍嬪那里,你放心,娘已經叫人知會過宮里面。再說啦,在你親生母親這里,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妍嬪進宮多年,也無生養,近兩年又是定妃與寧妃等人頻入彤史,她若不巴緊了城澄的女兒,還有什么生存的砝碼?也許長夜漫漫,做伴人也有了點兒情感,但怎比的上這寂寞深院里,她的柔腸百轉,肝腸寸斷。 可這些,昭祉統統不明白。她看著城澄,一字一頓地說:“是我不放心。” 城澄并沒有順著她的意思答應下來,反而每一步都替她謀劃的好生周全。若是不明真相,昭祉或許還會感動不已。可是在知道城澄和榮王唯一的兒子已經夭折了之后,昭祉不免覺得諷刺。 弟弟還在的那些年,她常聽人說起榮親王與王妃如何伉儷情深,一家人如何和睦安樂的美談。凡此種種,都與她無關,仿佛她就是個局外人,不屬于這個家,還一廂情愿地在宮里排斥養父和養母,作著毫無意義又十分可笑的反抗。 她累了,既然榮王府不要她,她就在皇宮里既來則安。可現在,弟弟走了,城澄長日寂寞,就想起了宮中還有一個她,要接她回來了。至于她愿不愿意,他們一句都未曾問過。也許,她只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如何作想,他們并不在意吧。 “若非弟弟早夭,您永遠都不會想到要把我接回來,是不是?” 昭祉頭腦發熱地脫口而出,下一瞬心里就滿是后悔。縱然父母對不住她在先,她也不該提及城澄最傷心處。就算昭祉與這個弟弟不親,他卻是城澄的親生骨rou。可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既然沒有收回的余地,也只好打定主意,硬著頭皮順著說下去,“您太自私了。” 昭祉說她不放心她,城澄的笑容僵在嘴角,卻還能勉強維持。直至她提起元燁,城澄的笑容終于支離破碎,消失殆盡。 這幾年,她不提,榮王不提,王府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敢提起小世子。如今這世上怕是也只有她,能這般直接而準確地戳中她的痛處,刺痛她的心。 ☆、第80章 和解 第八十章和解 城澄自知對不起女兒,沒有給她一個安樂無憂的童年,但她又何嘗照顧好了兒子。懷著元燁時,因皇帝與妍嬪奪女之故,心中煩悶,遠走甘肅,結果困于深山,好生折騰一番,致使他先天不足。 后來,他就走了,走得那樣決絕,沒有留給她補償和挽救的時間。那段時間實在太過難熬,所以現在城澄心里頭只覺得,只要孩子活著,怎樣對她都好。 “當然不是……” 即使城澄努力克制,說出這幾個字時,還是不禁有幾分顫抖。她也知道,這句辯解顯得太過蒼白無力。怨念若已根種,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她想了想,站起來說:“來,娘送你些東西。” 在昭祉還沒出生之前,城澄就開始為她縫制小衣服和小鞋子,因為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東西都做了兩份兒,后來男孩子用的都給了元燁。昭祉被抱進宮時什么也沒帶,東西自然就留下了。后來想她想的厲害,這習慣就保留了下來,剛出月子就繼續做衣服,縫手帕……除了離京的日子里,從未停歇,如今已積攢了三大箱。 她只叫忍冬開了最近還在用的那一個箱子,從中挑出件以昭祉現在的身量能穿的衣服,比了比,覺得大小正合適,便歡喜又落寞地說:“娘不是個好母親,不知道你喜歡什么顏色,愛用什么樣的花樣子,所以……”她低眸看了那些東西一眼,壓抑著情緒,低聲顫抖著說:“從你出生,到如今,娘從來都沒有……沒有忘記過你。” 昭祉本是不情不愿地跟著她過去,活這么久,宮里價值連城的新鮮玩意兒見得多了,她對那些個金銀珠玉并不上心。自然,城澄要送她什么,昭祉也并不感到期待。直到城澄讓人打開了那個箱子,她瞧見里面層層疊疊地摞著各色各式的衣裳,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多少個不眠夜里,城澄的一針一線,都縫在她的心上。 昭祉用顫抖著的手接過她手中的那件,怔了半晌,撲進城澄懷中,眼淚終于簌簌地落下來:“娘親……”她驕傲又脆弱,和城澄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自學會了寫字后,昭祉每月都給她寫一封信,可她記著城澄的話,不敢讓人送出宮去,生怕招人閑話。于是她常常一個人讀上許多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封好。后來她過得越來越好,越來越習慣宮中的生活,信中的故事也越來越少。 妍嬪告訴她真相的那一日,她用一把火將塵封的信件化作灰燼,一滴淚也沒有掉。可昭祉現在才明白,有些人,是永遠都無法忘記的,即使城澄在她成長之初就已離開,她卻要終其一生來遺忘,或選擇與她重逢,重歸于好。“是祉兒不好,我以為,您真的不要我了。” 昭祉到底是個懂事的孩子,城澄原以為母女之間還要這般僵持許久,不想她卻撲進自己懷中哭了起來。城澄順勢抱住她,在她背上輕柔地拍了拍,只這一瞬,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孩子都大了。想當年,她還為這個孩子的到來而恐慌,而后悔。誰又能想到如今,她卻是她珍愛的寶貝。一時之間,城澄也有些淚意上涌,但到底是強忍住了,含淚帶笑:“不怪你,娘知道,你最是不易……這些年把你夾在皇宮和榮王府中間,讓你為難了。” 人都喜歡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如果她想回宮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妍嬪那地方,她實在是放心不下。慈寧宮,永壽宮,也都不行。這件事情,早晚都得提,拖著不如趁早:“你也知道,皇上現在身體不好。你父王同他說過,他也同意讓你回家了。你……你是怎么想的?” 孩子心里頭有自己的主意,就算是為人父母者,也不能輕易替他們做決定。昭祉現在是想和養父母住在一起,還是回到幾乎陌生的生身父母身邊,城澄也沒有把握。畢竟,養恩大于生恩,妍嬪或許涼薄些許,但皇帝對她,也算有幾分情義。 昭祉心中自然有她的想法,如今榮王尊為攝政王,城澄榮極誥命夫人,可她養母尚在宮中,在她口中的那個金籠子里。更何況,她已是病入膏肓,沒了父皇可以依靠,若她再無聲無息地離開,妍嬪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思及此處,昭祉心里竟是一陣抽痛。倏忽間她又覺得,自己不該考慮這些,她厭倦了寄人籬下、無家可歸的日子。可她并不理解,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選擇,總是很難兩全。 “祉兒想回家。”之前的一步步,都是別人替她選的,昭祉習慣了感恩戴德,或是恨之入骨,把每一步或悲或喜的路都歸于別人的一念之間。忽而要讓她自己來做決斷,反倒不大習慣。她小聲抽泣著,沒有形象,顧不得尊嚴,胡亂地抹了把淚,不知如何開口,卻不得不開口。“其實,父皇和妍娘娘待祉兒很好……皇宮和王府,都是祉兒的家。” 面對這樣的女兒,城澄沒辦法指責她為什么出爾反爾,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又變了卦。她還是個孩子,過早地經歷了這么多波折,是她的不幸,城澄不能再雪上加霜。只是孩子這樣想她可以理解,卻是難以接受。畢竟妍嬪一顰一笑,字字珠璣仿佛昨日的噩夢,時不時的在她眼前清晰地浮現——妍嬪怨念于她,又如何能夠善待她的女兒? 很多時候,善與惡是很難分個清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