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棄權！裁判，我提前棄權！”

    忽然，一個金發的男孩單手撐著圍欄從觀眾席上跳了下來，直徑跑到裁判和菲莉亞這邊，向上舉著雙手。

    “我看過她的好幾場比賽，我認為我不是她的對手。”尤萊亞聳了聳肩，說，“對于不在同一個等級上的對手，我覺得繞開保留實力才比較明智，我更想將勝算加在其他對手頭上。”

    “你確定？”裁判詫異地道，他對決賽的選手也有了解，實際上尤萊亞是他十分看好的學生，“如果你棄權的話，就沒有辦法反悔了。”

    尤萊亞堅定的點頭，他的眼眸平靜地讓人看不出情緒：“我很確定，老師。”

    “……好吧。”

    等裁判將他的名字從比賽簿上劃去后，尤萊亞就徑自離開了，他全程甚至都沒有看菲莉亞一眼，菲莉亞實在對自己憑空多出來的一場勝利感到莫名其妙。

    但裁判的話讓菲莉亞很快將注意力收了回來。

    “對了，菲莉亞，能麻煩你將瑪格麗特下一場比賽的對手告訴她嗎？”裁判說，“她的下一個對手，是帝國勇者學校的蘇珊娜……”

    ……

    于是，比賽結束后，菲莉亞立刻后腳追在瑪格麗特后面，拜訪了她家。

    瑪格麗特家的仆人已經對菲莉亞十分熟悉了，因此沒怎么過問就將她帶進宅子里，并引菲莉亞去瑪格麗特的房間。

    “那個……瑪格麗特已經回來了嗎？”菲莉亞擔憂地試探著問道。

    “大小姐幾分鐘前剛剛到家。”仆人恭敬地道。

    “那她……看起來還好嗎？”

    “嗯？您指什么？”面對菲莉亞的疑問，對方奇怪地歪了歪頭，“小姐她……心情可能有點不好吧？不過，小姐平時就常常擰著眉頭，您不用在意……”

    話說著，他們已經到了瑪格麗特的房門前。仆人代菲莉亞敲了敲門，里面傳來瑪格麗特的緊張聲音：“誰？”

    “是菲莉亞小姐來找您了。”

    “……讓她進來，你走開。”

    “是，大小姐。”

    接著，仆人恭順地對菲莉亞道：“正如您聽到的，瑪格麗特小姐好像只希望您一個人進去，那么我就失陪了。”

    聽到瑪格麗特的語氣，菲莉亞愈發有種不好的預感。等仆人離開后，她才小心地將門打開一條縫，將自己擠了進去。

    瑪格麗特拉上了窗簾，而且沒有開燈，因此盡管有陽光從窗簾未完全遮蔽的縫隙中滲透出來，屋內仍然相當幽暗。

    等菲莉亞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瑪格麗特已經卸下了防護的鐵靴，她的整個腳踝都高高地腫了起來，簡直像是突起的山峰。

    這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了！

    “對不起……”菲莉亞下意識地道歉。

    “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的腳法不穩。”瑪格麗特語氣冷淡地道，她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給自己敷上藥膏，并且用繃帶一圈一圈緊緊地纏起來。

    菲莉亞呆呆地注視著瑪格麗特的動作，她直到纏完最后一圈，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人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明明做得是光是旁觀都覺得疼的事。

    “我下一場對手是誰？”瑪格麗特問道。

    “……蘇珊娜。”菲莉亞遲疑地回答。

    “嗯，是嗎。”

    難道瑪格麗特還不準備退賽嗎？

    菲莉亞不禁心頭一跳，她很想出口詢問，但是欲言又止，害怕戳傷瑪格麗特的自尊心。

    看到菲莉亞的表情，瑪格麗特仿佛已經明白了她想說什么。

    “我不會退賽，即使是其他對手也不會，更別說是蘇珊娜。”瑪格麗特說，“……我需要和她做個了斷，這是之前在舞會上做出的約定。”

    其實并不僅僅是因為她對馬丁出言不遜，這份矛盾是長久以來積累下來的。她和蘇珊娜從小就認識，以前關系還能算是不冷不熱，但自從她們兩個人都進入學校學習起，不知不覺彼此之間的氣氛就越來越緊張，甚至到了每次蘇珊娜從她身邊走過都會翻白眼的地步。

    瑪格麗特實際上并不很清楚蘇珊娜針對她的原因，但顯然這并不是件能讓人感到愉快的事。如果遲早要解決的話，還不如盡快。而且……

    瑪格麗特手指捏緊的拳頭緊了緊。

    她需要自己的籌碼。

    以前她或許就像父母預計得那樣，只準備從勇者學校獲得畢業證以后留在王城，擔任一份體面又安全的工作，可現在她已經不甘心于此了。要是想得到更大的權力的話，靠大量任務堆積起名望也好，靠殺死魔族乃至魔王也好，她必須成為勇者。而建立起作為勇者聲望的第一步，就是在學院競賽中贏得盡量高的名次。

    雖然是家里的獨生女，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但瑪格麗特很清楚她其實并沒有什么話語權。她也可以提出要求或者建議，可最終決定的人是父親，如果是觸及父親底線的事的話，她是絕對不可能改變的……

    這樣一來的話……馬丁……

    想到對方到現在都只把她當做meimei的朋友來看待，瑪格麗特的神情略有幾分黯然。盡管馬丁仍然對她十分溫柔，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但……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到更特別的目光，不是對誰都一樣的溫和包容，而是更強烈更熱烈的……

    瑪格麗特不敢繼續想下去，腳上傳來的痛感讓她更清醒地明白自己活在現實之中。

    看到菲莉亞投來的關切的視線，瑪格麗特愣了愣。

    菲莉亞的五官和她的兄長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是一眼就能被認出是兄妹的那一種，難道她會對菲莉亞心生好感，也是因為從一開始就隱隱感覺到她和自己要找的人相像嗎？

    瑪格麗特定了定神，道：“但我不至于拿自己的腿開玩笑，真的感覺到撐不下去或者贏不了的話，我會放棄。”

    頓了頓。

    “不用擔心我。還有，請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別人。”

    ……

    轉眼，到了瑪格麗特和蘇珊娜比賽的那一天。瑪格麗特徑直去了決斗場，于是菲莉亞便自己到觀眾席。然而，當她試圖找一個視野比較好的位置時，卻碰到了意料之外的對象。

    “哥哥？”菲莉亞驚訝地道。

    馬丁轉過頭來，看到是菲莉亞，輕輕地笑了笑。

    “嗯。”

    第109章

    “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菲莉亞奇怪地問道。

    雪冬節結束，馬丁的學徒生涯也繼續開始了，據菲利亞所知，哥哥最近并不是十分空閑的。并且，馬丁并不十分熱衷于學院競賽一類跟勇者有關的事，如果不是菲莉亞的比賽的話，他一般都是不會來看的。

    但現在，哥哥卻出現在了瑪格麗特比賽的觀眾席上，不僅如此，他還沒有提前通知過自己……

    種種不同尋常的跡象讓菲莉亞心頭一跳，難道說，哥哥也對瑪格麗特……

    “我之前看了你和瑪格麗特的比賽，”馬丁沒有注意到菲莉亞神情飄忽，他的微笑中帶了一些無奈和擔憂，“瑪格麗特她……是傷到了吧？我好像看到了她崴到腳，之后就喊了認輸，感覺可能并不是小傷……”

    菲莉亞一愣：“你看到了？”

    明明觀眾席和決斗場離得那么遠，就連裁判都沒有注意到瑪格麗特曾經慌張地調整過一次姿勢，哥哥卻看見了……

    “嗯。”馬丁不安地點點頭，“而且這次她的對手又是那個女孩子……之前雪冬節舞會的事讓我覺得有點心慌，所以臨時來看看，抱歉，菲莉亞，沒有通知你。”

    原來是這樣……

    馬丁官方的解釋讓菲莉亞剛剛緊張起來的心臟被潑了一盆冷水般冷卻下來。

    不過……至少說明哥哥很關心瑪格麗特吧？

    說起來，瑪格麗特腳上的傷還沒有好。為了不把消息泄露出來被強行停止比賽，瑪格麗特沒有找醫生，只是自己用平時跌打損傷的藥進行簡陋的處理，因此痊愈得很慢，從第一場比賽到第二場比賽之間有整整一周多的修養時間，可瑪格麗特的傷僅僅稍稍消腫了一些。

    老實說，菲莉亞很擔心瑪格麗特是不是還曾帶傷進行過訓練。以瑪格麗特認真又堅韌還有點遲鈍的個性，真的會這么做也說不定……

    菲莉亞的視線又放回場上，瑪格麗特的表情還是和平時一樣，平靜得讓人看不清喜怒，更不要說判斷傷勢如何了。她只是安靜地擺弄檢查著手中的劍，好像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樣。

    忽然，瑪格麗特的動作停了下來。

    蘇珊娜穿著繡著古典花邊的精致法袍、握著鑲嵌剔透寶石的魔杖、高高地抬著下巴走進賽場，她將那頭顯然經過精心護理的紅色直發撥到腦后，大步徑直走到了瑪格麗特面前，輕蔑地“哼”了一聲。

    “你的盔甲總是這么老舊。”蘇珊娜嫌棄地道，“換做是我的話，絕不會穿上個季度的魔法袍。怎么，難道冬波利連家像樣的裝備店都沒有嗎？”

    瑪格麗特輕輕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對付大部分對手的話，這身裝束就夠了。但對付你的話……”

    她頓了頓，然后輕輕地摘掉了眼鏡，用力甩出去，細邊的眼鏡重重地撞到墻，然后掉在地上，看樣子是折斷了。

    瑪格麗特繼續說：“連使用眼睛的必要都沒有。”

    蘇珊娜：！

    沒想到自己的挑釁會被堵回來，瑪格麗特既囂張又傲慢的發言讓蘇珊娜氣得牙癢癢，卻一時失去了反擊的言辭。

    裁判不明白兩人之間敵對的氣氛是怎么回事，視線在她們中來回掃了幾圈，這才宣布比賽開始。

    跟和菲莉亞戰斗時不一樣，裁判話音剛落，瑪格麗特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朝蘇珊娜的方向沖了過去……

    在魔法師對戰物理類戰士的時候，魔法會使他們具有天然的攻擊距離優勢。無論哪個近戰的戰士都不得不承認，魔法師是他們討厭的那種對手，難纏又無法破解。

    比賽一開始，蘇珊娜的魔法球就不斷在瑪格麗特周圍炸開。

    為了和瑪格麗特站在同一個戰場上，蘇珊娜延遲畢業了一年，但她并沒有因為多一年的經驗就懈怠，在有余力的時候，她都抓緊時間一刻不停地在學習，努力提升自己。畢竟比其他人多上一年學，蘇珊娜吟唱魔法的速度非常快，語句非常流暢，每一個咒語的音節都如同古典音樂的高潮樂章一般圓潤而流暢。在一個接一個魔法被瑪格麗特用劍擋下來的時候，蘇珊娜仍然并沒有自亂陣腳。她很清楚，只要穩住的話，就遲早能攻擊到瑪格麗特。對物理類的戰士來說，擊毀魔法是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事情，物理類戰士的精神力自然不能和魔法師相比，維持那種程度的集中的話，過不了五分鐘就會極為疲憊，動作會變得遲緩，說不定還會急躁甚至腦殼作痛。

    更何況瑪格麗特還為了挑釁故意摘掉眼鏡，簡直就是自己作死。她們從小認識，難道她還不知道瑪格麗特如果取下眼鏡的話和瞎子也沒什么區別嗎？

    蘇珊娜定了定神，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來。

    另一邊的瑪格麗特，正在全心全意地感受著身邊的動靜。

    扔掉眼鏡以后，她的視線模糊一片，于是她索性閉上了眼睛。無所謂，反正她自從握劍起，幾乎從來沒有依賴過眼睛。

    盡管視力糟糕，瑪格麗特的聽覺和感知力異常敏銳。由于平時就需要集中精神來防止摔倒或者被突然襲擊，她對外部的警惕性比其他勇者更高、精神力更強。

    觀眾席上的聲音太過吵鬧了，但如果把它們當做頻率協調的背景的話，反而能將場內聽到的動靜襯托得更加羨慕。

    魔法的電流劃破空氣的聲音，接下來，是左邊。

    瑪格麗特揮動劍，銳利的劍鋒湊巧橫劈過蘇珊娜丟來的魔法，讓它失去了繼續飛行的能量。

    然后，應該是前側方。

    瑪格麗特條件反射地移動腳跟，這時，被她遺忘的那只手上的腳上鉆心地疼，在剎那將她的注意力從聆聽攻擊轉移到了可怕的疼痛上。

    下一秒蘇珊娜的魔法首次打中瑪格麗特的鎧甲，發出可怕的“砰”的一聲。

    蘇珊娜立刻勾了勾唇。

    她知道瑪格麗特的努力到了極限，單方面的壓制，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