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間里有很多圖紙。”羅格朗先生摸了摸菲莉亞的圖，“回去以后你挑挑看，有什么喜歡的話，等閑下來，我……卡斯爾？”

    羅格朗先生忽然停止和菲莉亞說話，抬起了頭。

    菲莉亞先是一愣，接著也回過頭，果然看見卡斯爾正在她身后。

    “哈哈哈，抱歉啦，羅格朗先生，”因為被發現，卡斯爾笑著抓了抓頭發，“其實你不用管我，我本來準備等你們說完再打招呼的。”

    他又看向菲莉亞。

    “上午好，菲莉亞……你已經搬來王城了？”

    “……對，我大概兩個星期前搬來的。”菲莉亞回答。

    卡斯爾學長看起來一點都不吃驚，像是早就知道她會搬來一樣，而且似乎一直認識爸爸……也對，當初就是因為爸爸和他的親戚是朋友，才會特意在學校關照自己啊。

    菲莉亞想了想就釋然了。

    羅格朗先生卻四處張望了一下，接著露出微笑，喊出了店內一位帶著孩子的中年客人的名字：“莉奧妮！”

    這位擁有女士的客人回過頭，卻讓菲莉亞嚇了一跳。

    她是皇家護衛隊的打扮，一身銀白色的護甲，胸口全是勛章，她的腰間佩劍，眼神銳利如鷹，紅發，平頭，深色皮膚，要不是臉頰線條還算柔和的話，根本看不出是個女人。

    而且，她大概四十歲左右，看起來比羅格朗先生或是羅格朗夫人都要再大五六歲，身邊帶著的小女孩年紀卻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且怯生生地拽著她的袖子。

    羅格朗先生推了推菲莉亞的背，對她道：“菲莉亞，這是我的朋友兼合作人，約克森女士，還有她的女兒喬伊娜。”

    頓了頓，羅格朗先生補充道：“她是下一任皇家護衛隊總隊長的熱門人選。”

    第63章

    在海波里恩，已婚的女人通常會被冠上丈夫的姓氏并被稱作“夫人”，這種稱呼甚至會一直延續到丈夫去世或與前夫離婚之后，只有對未婚或丈夫入贅的女性才會用在她們的族姓后加上“女士”的稱法。

    但不管怎么樣，約克森女士的一身皇家護衛隊銀甲和她在“女士”前面的那個姓氏都足以令人尊敬。

    “您、您好。”菲莉亞連忙和約克森女士打招呼。

    對方個子很高，說不定比羅格朗先生還要高一些，菲莉亞今年也長高不少，但依然不得不仰視她。

    菲莉亞下意識地注視著約克森女士身上的護衛隊銀甲。

    羅格朗夫人以前常常念叨，菲莉亞畢業以后最好去加入皇家護衛隊，那里待遇最好，危險最小，而且護衛隊不管是騎士還是普通士兵地位都很高，退役后仍舊能得到好分配。如果以后能當上分隊隊長甚至是總隊長的話，不僅愈發受人尊敬，而且還能延長退役年齡，在護衛隊中留更長時間，乃至獲得終身任職和名譽爵位。

    風險小，回報高，前途無量，簡直是整個海波里恩最好的職位了，只不過與此伴隨而來的就是競爭極其激烈。護衛隊每年固定會招收兩百新兵，而報名人數次次都超過兩萬，真正的百里挑一。

    菲莉亞由于羅格朗夫人的期望，時不時會關注一些皇家護衛隊的信息，知道要競選總隊長一職的話，目前的職位一定是在總副隊長，同時兼有將軍以上的軍銜，另外還得有軍功。

    在艾斯更換新魔王，兩國之間暫時保持明面上的和平后，軍功的要求就顯得很苛刻了。能得到軍功的機會不多，除非湊巧碰上貴族謀反或者連續殲滅數個大型強盜盜賊團伙，要么就是有人刺殺國王或其他皇室成員。

    此外……

    如果菲莉亞沒有記錯的話，皇家護衛隊到目前為止，只有過三任女隊長。

    約克森女士即使家族顯赫，胸前勛章足以證明她功績累累，但競爭的難度仍然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約克森女士稍微動了動，對菲莉亞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約克森女士像是不怎么喜歡說話，眉頭緊緊地鎖著，眼神兇惡。但羅格朗先生好像不怎么怕她，輕松地道：“莉奧妮，在這里湊巧碰到你真是太好了。菲莉亞正想換一把新的武器，巨劍或是巨刀之類的……你知道，我對這些不太懂，你能幫忙挑挑嗎？當然，你要是沒空就算了。”

    因為鐵餅沒法扔了，菲莉亞又湊巧想換一種主修武器，于是和羅格朗先生已經提過這件事。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眉頭擰得更深，捏了捏菲莉亞削瘦的肩膀，道：“……強力量戰士？”

    菲莉亞點點頭。

    約克森女士的威壓很重，再加上遲疑的語氣，菲莉亞的慣性沖動差點讓她下意識地將脖子縮起來。

    約克森女士又捏住菲莉亞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臉。

    ……真像啊。

    約克森女士想了想，對羅格朗先生道：“我記得我哥哥好像有一把閑置的巨劍，你女兒要是能舉得起來，就送給她好了。”

    ——約克森女士好像是卡斯爾學長的姑媽，那么她哥哥就是卡斯爾學長的爸爸，但卡斯爾學長的爸爸不是……

    上一個殺掉大魔王的勇者嗎？！

    菲莉亞呆住了。

    羅格朗先生也十分吃驚，連忙道：“這、這怎么好意思。菲莉亞還只是初學者而已，用不了那么好的巨劍……”

    “……只不過是些老舊的東西，應該也適合初學者。”約克森女士平靜地說，“我哥哥是個武器收集狂，巨劍多得堆不下，他卻不怎么用……”

    她頓了頓，露出些許嫌棄的表情。

    “看起來很占地方。”

    菲莉亞：……

    可是哪怕只是被那位約克森勇者摸過的武器，都能立刻暴漲好幾倍價格吧……畢竟，他可是曾經殺掉一任大魔王的勇者啊……

    卡斯爾大笑著拍拍菲莉亞的肩膀，道：“這倒是真的，姑媽沒說謊，爸爸他的確買了不少用不著的東西，而且買回來就不管了，就算少掉一兩件他也發現不了的。”

    菲莉亞：……

    怎么聽起來像是準備不打招呼直接拿？錯覺嗎？

    “那過兩天我找人給你們送過去。”約克森女士像是做了決定，“還有，羅德里克，我最近……比較需要錢。”

    “我明白。”羅格朗先生道。

    她既然愿意弄一把勇者的劍給菲莉亞，完全沒有要求才會讓羅格朗先生比較擔心。她的意思是最近可能會弄走一些店內的流動資金……不過，這些本來就是約克森女士投入的資金和產生的利潤，她要調用也無可厚非。

    目前正在總隊長換任的關鍵時期，另一個對手來自同樣強悍的威廉森家族，而且是個男人。羅格朗先生能夠理解她的壓力。

    他考慮了一會兒，道：“目前的話，應該不會有影響。”

    “……你最近剛離婚，財務狀況也不好吧？”約克森女士并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總不至于餓死自己和女兒。”羅格朗先生聳了聳肩。

    既然合作人自己都這么說，本來過得就并不輕松的約克森女士便也不再跟他客氣，略一點頭，算是商定這件事。

    她知道自己做事情比較冷硬，因此朋友不多，羅德里克·羅格朗勉強算她相處起來比較容易的一個。平時也不介意互相幫些小忙，比如讓侄子照顧一下同校的對方女兒。

    處理完準備做的事，還當場還了人情，約克森女士了無牽掛地帶著女兒離去。

    “約克森女士是個挺嚴肅認真的人，一般的事情都可以通融，但和護衛隊有關的事情就不一定了。”羅格朗先生摸摸菲莉亞的頭，有點遺憾地道，“不過先混個臉熟吧……你mama還總是希望你去皇家護衛隊嗎？”

    菲莉亞先是點了點頭，繼而疑惑地抬臉問：“……你們……是朋友？”總覺得不太像，不管怎么看關系都很普通。

    “她只是比較適應公事公辦的態度，其實人很不錯。”羅格朗先生笑道，“一開始如果沒有約克森女士的幫助的話，我的店未必開得起來。”

    莉奧妮·約克森借給他了第一筆資金，在羅格朗先生還完這筆債后，她也一直有在矮人機械的生意里注資。對羅格朗先生來說，約克森女士是位很值得感激的對象。

    羅格朗先生帶著菲莉亞逛完自己家的店鋪以后，又和她到中心區去逛了一圈，訂做了幾件衣服。菲莉亞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干被量身這么正式的事，因此很不自在，僵硬的動作被裁縫小姐笑了好久。

    裁縫小姐說這些定制的衣服在一個月內就能拿到，這樣菲莉亞就能開學時帶到學校去。

    然而，在訂做的衣服送過來之前，約克森女士答應送給菲莉亞的巨劍就如約送到了。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替約克森女士送巨劍的不是她手下的士兵或仆人，而是她的親侄子——卡斯爾·約克森本人。

    “喲！”卡斯爾笑容滿面地對剛剛聽到聲音跑下樓的菲莉亞打了個招呼，露出漂亮的白色虎牙。他才剛剛進門，女仆正幫他拿室內的鞋子換上。

    “學長？”菲莉亞驚訝地道，“你怎么來了？”

    “過來給你送劍啊。”卡斯爾笑著道，“還挺沉的，姑媽怕別的人背不動，半途弄壞了。”

    菲莉亞這才注意到卡斯爾背后的確背著一個被布一圈圈纏住的東西，看形狀應該就是那把巨劍。

    這可能是卡斯爾背過最沉的劍了。他二年級時輔修過重劍，因此背過好幾把巨劍，清楚巨劍的一般重量水平，但這柄劍仍然重得出奇，即使是他，一路背過來也感覺出了不少汗。

    姑媽把劍交給他的時候就沒有讓他看到劍的全貌，卡斯爾不由得感到有些好奇。老實說，他并不記得自己的父親有這么一把收藏品，真不知道姑媽是從哪里挖出來的。

    “我可以看看嗎？”菲莉亞的語氣不由得帶了幾分期待。

    但凡殺死過大魔王的勇者都會被授予傳奇勛章，屬于傳奇級別的勇者，他們的名字肯定會被人們記住，甚至變成童話故事一代代講給小孩子聽。

    能夠拿到這樣一把劍，菲莉亞真是做夢都沒有想過，有種被幸運砸暈的感覺。

    “當然，它本來就是你的劍了。”卡斯爾道，他將劍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就地將裹著的布打開，銀亮的劍刃漸漸顯露出來。

    這把劍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它的劍身依然明亮鋒利，一點銹跡都沒有，能清晰地映出人影。

    “你舉起來試試看，怎么樣？”卡斯爾說，“小心些，這把劍有點……”沉。

    卡斯爾不得不把他的最后一個字咽回喉嚨里，因為他看見菲莉亞已經隨手把劍拿了起來，就跟吃飯時拿起勺子一樣。

    他忍不住失笑。

    對啊，怎么忘了，她可是菲莉亞。

    卡斯爾和她在同一個課堂上上了一年課，還一起在精靈之森度過了一年，菲莉亞那股可怕的力量，他并不是不知道。

    外表并不高大健壯的女孩子若無其事地拿著一把夸張的大劍的樣子，構成了一幅莫名有趣的畫面。卡斯爾嘴角的弧度彎得更厲害了一些。

    菲莉亞并沒有注意到卡斯爾的目光，她正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這把劍，不知道為什么，這柄巨劍異常得合她的心意，仿佛連劍柄上的條紋都能一一合上她手掌的紋路，寬大的劍身上映出她的臉來，菲莉亞看見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淺棕色眼睛正從劍里望著自己。

    不愧是傳奇勇者的武器啊。

    菲莉亞難掩驚嘆地想道。

    卡斯爾亦借著菲莉亞的手充分滿足了好奇心，同時，他更確定自己沒有在父親的藏品中見過一樣的東西了……這柄巨劍確實很不錯，但又不是新的，好像也不像是姑媽打著他父親武器的幌子買來送人的劍……

    卡斯爾感到有些古怪，覺得自己或許需要回去再問問姑媽。

    “既然你已經拿到劍的話，我就回去了。”卡斯爾笑著說。

    菲莉亞這才將黏在劍上的目光收回來，重新看向卡斯爾。她眨眨眼，吃驚地挽留道：“你就要走了？不進來嗎？”

    卡斯爾幾乎只是在門邊上走了幾步，菲莉亞意識到自己待客不周，微微有些臉紅。

    “嗯，其實我放假也要跟父親學劍術的，另外還有老師指導魔法，下午的練習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哈哈哈，雖然偶爾也會想偷懶休息一下的。”卡斯爾聳聳肩膀，坦率地回答，“不過，你知道，馬上就要開學了，今年的學院競賽輪到我們這一屆……要是我輸得太慘的話，總覺得很丟臉啊。”

    他的表情像是真的十分苦惱的樣子。

    “不、不會吧？”菲莉亞由衷地為卡斯爾謙虛的言論震驚，“學長你……很強啊？”

    “哈哈哈，謝謝你，菲莉亞。”卡斯爾像是很高興地摸了摸她的頭，“那么，我走了，下次再見吧。”

    “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