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未來打敗艾斯的那個大魔王，需要的就是這種沉得住氣的年輕人……他，再加上卡斯爾，還有聽尼爾森教授說起來也謙虛努力的菲莉亞和漢娜教授大加贊賞的瑪格麗特……他們將來說不定真的能有前有古人的成就也說不定。

    學校雇傭了那么多隨行勇者，最終卻讓卡斯爾分到這個組，肯定也正是有讓他們提前培養感情的意思。

    想到這里，查德推了推眼鏡，輕輕地拍著歐文的肩膀，道：“加油，平時不要忘記練習對冰的掌控……冰的溫度、放出的時機、持續的長短，每一個細節都會影響到這個魔法的效用，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還有，不要總是壓抑自己?！?/br>
    人類魔法師的身體是魔力的容器，因此魔力強大的魔法師通常都不會太矮。每一次將魔力耗空，都會刺激魔力的增長，和物理系的勇者鍛煉肌rou是同樣的道理。

    而歐文……雖說他在三年級學生里算年紀小的，但畢竟也快十二歲了，而體格仍然變化緩慢。歐文能以目前的身高擁有這種程度的魔力，無疑說明他的魔力密度很高，這是巨大的優勢，可如果容器不夠大的話，密度再大也……

    在查德教授看來，歐文不長高肯定和他總是壓制自己的魔力不釋放脫不開干系。

    “你必須盡可能地多使用魔法……否則不利于發育。”想了想，查德又補充道。

    “是的，教授?！睔W文看似虛心接納地回答。

    人類提高魔法的方式并不適用于魔族，因此歐文很少真的按照查德教授的方法去做，不過……不可否認查德教授確實是個認真負責的魔法師，歐文相信自己如果真的是個人類的話，按照他的話肯定能夠有不少提升。

    他并不討厭查德。

    但是不利于發育是什么鬼？

    歐文的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問號。

    因為魔法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魔族的生理更優先頭腦成長，他們的意識成熟得比人類早得多，身體發育卻要晚一些……但是，生長一旦開始，速度就會很快，魔族的平均身高是要高于人類的……體格另論。

    反正，歐文并沒有覺得自己的發育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查德的話讓他摸不著頭腦。

    然而查德教授沒有再解釋的意思，他對他們又點了點頭，普通地叮囑“早點休息”以后，就離開了。

    菲莉亞羨慕地看著歐文。

    雖然查德教授表面上很冷淡，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對歐文有特別的關注——溫妮同樣也是查德的學生，但查德剛才就沒有特別和她說話，反而一眼看到歐文。

    真不愧是歐文啊……

    菲莉亞忽然有種沒有來的失落：

    歐文聰明、溫柔、善良，和誰都能愉快地相處……和我不一樣……

    不一樣啊……

    趕了一天的路，所有人確實都累了。菲莉亞并沒能失落太久，她用最后的力氣爬上樹屋，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菲莉亞是在精靈之森清脆的鳥鳴中蘇醒的。

    樹屋很小，只有一個房間，而且除了屋頂之外什么都沒有?，敻覃愄睾蜏啬菥吞稍谒帜_邊上，她們還沒有醒。菲莉亞輕手輕腳地繞過她們，爬下樹屋，準備弄點水來洗漱一下，然后去看看能不能跟附近的精靈要點食物。

    不過，菲莉亞沒料到自己在樹下碰到的第一個人會是卡斯爾。

    在普遍都是金發精靈的村莊之中，卡斯爾的一頭紅發依然十分耀眼，尤其是現在，他被一大群精靈包圍了。

    包圍他的精靈有高有矮，既有艾爾西那樣的小孩，也有相對個高像是已經成年的大人，看上去錯落不齊，但大家好像都很高興的樣子?？ㄋ範栆苍诰`中爽朗地哈哈大笑，對這種狀況相當習慣。

    ……也對，卡斯爾在學校里也是像這樣被學生們包圍的。

    以后，歐文會不會變得越來越優秀，也和卡斯爾一樣？

    菲莉亞感覺自己那種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又跑回腦海里了，她趕緊甩甩頭，把奇怪的念頭遺忘掉。

    歐文是多么好的人，他對所有人都那么友善，肯定不會因為她不夠優秀就和她絕交的。只不過，以后歐文的朋友肯定只會越來越多而已，或許他會碰到更出色、更能與他共同進步的人……

    菲莉亞覺得自己應該由衷地替歐文高興才對，卻不知道為什么隱約感到難過。

    “菲莉亞！”這時，卡斯爾越過幾個矮小的精靈看到了菲莉亞，立刻對她揮手，“早上好……對了！你也一起過來吧?！?/br>
    菲莉亞疑惑地走過去，卡斯爾將一塊糖放在她手心里。

    “去年我帶了一些這種糖過來，本來是自己吃的，結果這里精靈小孩倒是很喜歡，我就答應再回精靈之森的時候給他們帶?！笨ㄋ範栃χ忉尩?，“結果今年母樹變粉的時間比去年早，有些孩子已經進樹里去了，沒來得及給他們，多下來了。”

    難道卡斯爾是為了踐行諾言今年才跟著三年級生一起來的？

    菲莉亞握著糖有些發怔。

    “怎么，你不喜歡吃甜的東西嗎？”見菲莉亞沒什么反應，卡斯爾擔心是她不喜歡在為難。

    “不、不是。謝謝……”菲莉亞回過神，連忙擺手道。

    “那就好?！笨ㄋ範査闪丝跉獾匦ζ饋怼?/br>
    菲莉亞眨了眨眼睛，問：“那個……學長你……喜歡吃甜食？”

    “對啊，你也覺得有點奇怪嗎？”卡斯爾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但并不掩飾，“其實我因為這個經常被嘲笑……哈哈哈，但我自己也沒辦法啊。”

    坦率地承認完，卡斯爾笑得更開心了，露出虎牙。

    “真的是，明明一把年紀了還喜歡吃糖……人類不是都覺得男孩子要強壯一點，吃甜食是軟弱的表現嗎？”一旁一個看外表是成年的精靈一邊含著卡斯爾給的糖，一邊抱怨，“而且你回來得太慢了！下一批小精靈都快出生了……”

    “哈哈哈，抱歉?！?/br>
    眼看卡斯爾又要重新回到被精靈包圍的狀態中去，菲莉亞也準備離開，一個體型比艾爾西還要矮小的精靈卻忽然拉了拉卡斯爾的褲管，指指菲莉亞，歪著頭，用小孩子軟糯的聲音綿綿地問道：“卡斯爾，卡斯爾，這是你的女朋友？”

    第49章

    小精靈的話讓菲莉亞瞬間紅了臉，她張皇失措地搖頭要澄清：“不是的，怎、怎么會！我、我……”

    好像給卡斯爾學長惹麻煩了啊啊?。aq

    雖然瑪格麗特都說她的救命恩人不是卡斯爾了，但是殘留的罪惡感好像還在嚶嚶嚶……

    “哈哈哈，不是的，不要欺負菲莉亞啊，她會為難的。這個詞你是從哪里聽來的啊？”卡斯爾大笑著回應小精靈，順便摸了摸他的頭發，“不是女朋友，不過是女性朋友，現在還是重要的同伴?！?/br>
    說完，他看向菲莉亞，金色的眼睛里笑意未散，仿佛全世界的陽光都在這一刻全集中在他臉上。

    “你不要在意啊，精靈靠母樹繁殖，因此本身就沒什么婚姻或者愛情的觀念，喬伊納說這句話沒有那種意思的……對精靈來說比較親密的關系是伴侶，一般都是不限定男女和種族的，唔……和我們相比的話，大概愛情的成分要少一些？”

    問出這個不該問的問題的名為喬伊納的年幼精靈咬著手指，一副完全聽不懂卡斯爾在講什么鬼的樣子。

    然而就算他這么說，菲莉亞臉上的溫度也不能一時半會兒就降下去，她感覺自己的臉頰都快讓頭發燒起來了。

    “你還真是容易害羞啊。”卡斯爾揚了揚眉，略帶調侃地說，但神情并無惡意。

    菲莉亞下意識地道歉：“對、對不……”

    “這有什么好道歉的！”卡斯爾毫不在意地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放心吧，我不介意?！?/br>
    卡斯爾并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他說不介意應該就是真的不介意了……何況他的表情和神態都很自然，確實不像會為這種小事斤斤計較的人。菲莉亞總算小小地松了口氣。

    望著菲莉亞如釋重負的樣子，卡斯爾卻略微收斂了笑容。

    一開始的確只是因為姑媽的要求，才試著盡量照顧菲莉亞而已。但隨著兩人之間相處的加深，他倒真的有些在意菲莉亞了。

    這個女孩……比想象中更簡單。

    不管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的笨蛋哪怕在勇者學院這種盛產笨蛋的地方都找不到幾個，迪恩算一個，菲莉亞也算一個……當然，卡斯爾倒并不討厭這些家伙。

    王城的貴族圈子里，幾乎人人都帶著面具……卡斯爾自己并不是個喜歡偽裝的人，可也從不干涉那些喜歡或善于偽裝的人，不過……如果硬要選的話，他依然更樂意和好懂的家伙在一起，這就是為什么他會選擇離開王城來到偏遠的冬波利。

    王城的學校，多少帶著首都貴族圈里那種皮笑rou不笑的風氣。

    至于菲莉亞……

    她還是個小孩子呢……而且本質并不壞。

    想起今年暑假短暫地回到王城老家里聽說的事，卡斯爾稍稍有些猶豫。看情況菲莉亞恐怕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其實也只是隱約從父親那里聽說一點而已，并不是很確定消息的真實性。

    菲莉亞平時說起家人，總是圍繞著“哥哥”和“mama”，像是對父親并不了解的樣子……

    考慮了一會兒，卡斯爾還是覺得這件事由他來講太不合適，況且信息也未必完全準確……他重新恢復招牌的笑容，自然地摸了摸菲莉亞的頭，道：“放心吧，這里的精靈都是不錯的人，這一年可能會比較累，但是……”

    卡斯爾笑得愈發燦爛。

    “一定會有收獲的，我保證。”

    會不會有收獲尚且不清楚，但很累這一點，菲莉亞迅速地感覺到了。

    冬波利學院給三年級學生們安排的冒險流程基本上是這樣的：精靈給他們分配任務→在距離精靈村莊遠近不定的地方取回某樣東西或者收集哪些材料，有時候需要露宿→返回匯報任務，根據任務完成度取得精靈的評分→休息兩到三天→得到下一個分配任務。

    說起來并不復雜，可因為身處貨真價實的森林之中，而且沒有教授的指導，一切都只能根據自己的判斷，還必須照應同伴，需要承擔的責任比在一二年級的學習時大得多，所以……沉重的心理壓力使得身體比平時更容易疲憊，哪怕是強力量系的菲莉亞和奧利弗，每天都過得相當精疲力盡，回到樹屋的時候，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睡著。

    沒過幾天，菲莉亞就覺得自己比在冬波利的時候瘦了一圈。

    十一月到來的時候，冬波利的學生們已經陸續地全部抵達神樹村，精靈之森因為大量人類學生的到來，忽然熱鬧起來。

    “約翰先生，下午好，好巧！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天氣漸寒，夏日里悶熱的午后反倒成了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光。剛剛完成一次任務，正好是在難得的休息期，歐文春風滿面地微笑著和他們團隊的隨行勇者打招呼。

    約翰看到歐文，仿佛有些吃驚，但他立刻反應過來，道：“你不用叫我‘先生’什么的，歐文，我只不過是個底層的老勇者，直接喊我約翰就好了……勇者協會里也有人把我喊作老約翰之類的……我不像你們，大概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吧?！?/br>
    “哪里的話，我們要向你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呢。”歐文亮閃閃地笑著，“不過，你也是來這里曬太陽的嗎？”

    “啊，是啊……”約翰感慨地道，“在王國之心總是很少有像精靈之森這么好的空氣，還有，這么清澈的陽光……”

    聽著約翰平和地贊賞著精靈之森與城市不同的環境的美好，歐文始終維持著被菲莉亞譽為“天使一樣”的那種其實某種意義上有些可怕的微笑，并觀察約翰身上被動作牽扯的每一塊肌rou。

    不知道為什么，歐文發現自己對這個看似各方面都相當平庸的中年勇者十分戒備，總覺得他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每次見到他一個人落單，都忍不住上來試探。

    僅僅是一種沒有緣由的直覺而已，歐文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圖謀不軌，而且正好相反。事實上，約翰·史密斯是個極為負責的勇者，他的資質或許確實平庸，有時候甚至連十三歲的卡斯爾都趕不上，但極為恪盡職守，只要是在做任務，他就絕不會離開學生。每次遇到野獸的時候，由于學校勒令除非遇到危險，隨行勇者不得出手，所以他和卡斯爾都只能在旁邊干看，但約翰次次都擺出戒備的姿態，等迪恩他們解決掉野獸，他也差不多滿頭大汗。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個普通又老實的人，可太過平庸，反而令歐文覺得不安。

    “你為什么會來精靈之森呢？”歐文裝作隨意地問道，“對勇者來說，陪著一群孩子過來裝模作樣的冒險，挺無趣的吧？”

    “怎么會，我已經過了那種意氣風發的年紀了，和你們這些充滿希望的年輕人不一樣的。”聽到他這么問，約翰憂愁地嘆了口氣，他又重復了一遍“和你們不同”這種強調年紀衰老的話，“人一到中年，就不得不開始考慮一些生機問題，而冬波利給得報酬很不錯……難道國王陛下還會指望像我這種快五十歲還是低等勇者的人打敗魔王嗎？沒可能的，我只能自己為自己打算。勇者這種工作干不了一世的，我去年前幾年開始就覺得手腳僵硬了……”

    他稍微停頓了幾秒，像是很悲傷的樣子。

    “得趁現在還能活動多存一點錢，養家糊口，還有以后老了能過得舒服些……”

    聽到這些，歐文淺笑著道：“哦？說起來，倒是很少聽你說起你的妻子和孩子呢?！?/br>
    “我哪有什么妻子和孩子啊?！奔s翰苦澀地干笑幾聲，“我說得養家只不過是我自己和一條老狗，那可真是條好狗，以前它還能幫我，可惜現在老了，只能趴在院子前面曬曬太陽，等我拿到傭金回去喂它……”

    和老年人說話是件無趣的事，他們一重復過去引以為傲的英勇事跡就停不下來，不管對方有沒有興趣。同樣的情況體現在約翰身上，就變成了滔滔不絕地說他的狗，大概是他自己實在沒有什么值得講出來回味的過往。

    歐文依然有風度地保持著微笑，但這類沒有營養的話題實在很難讓一個十一歲的男孩提起興致，哪怕他平時沉得住氣。

    他開始有些后悔過來試探約翰了，看起來他今天也沒做什么不好的事，實在普通到使人困倦。

    約翰也漸漸地注意到歐文并不喜歡他的話題，只好嘖嘖嘴，干巴巴地停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抱、抱歉，和我說話很無聊吧？我看得出來……”

    “沒有，你的話題很有趣。”歐文昧著良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