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呢？”路國雄繼續問道，他記得莫家奕的爸爸經常出現在報紙的商業板塊上，看起來是一個很有頭腦的風云人物。

    “他在我出國的前一天晚上，跳崖自殺了。”也正是那一天晚上，爸爸給他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讓他離開國內。

    接完電話，他晚上一夜未睡，從來沒有覺得一個決定能讓他做的如此艱難，他到現在都記得自己在床上翻來覆去，后來煩躁的將拳頭一下又一下地朝著堅硬的墻面砸去的樣子，可最終他還是做出了讓路遙一個人留在國內的選擇，那個時候他覺得那是對路遙好，但是現在，他開始漸漸懷疑那個決定真的好嗎？

    “很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路國雄眼里多了震驚，他沒有想到莫家奕的爸爸已經死了，他之前都以為莫家奕的爸爸是在商流變換中隱退了，沒想到事實卻是這樣子。

    “沒關系。”莫家奕笑笑，已經是10年前的事兒了，就算他有傷心也全都變成了恨。

    “那你現在回來，是想去彌補路遙，還是說……”

    莫家奕知道路國雄想要說什么，他是在擔心他對路遙只是一種愧疚和想要彌補的心態，可他不是。

    “國外的這些年路遙一直是我活下去的動力，我愛他，無關愧疚。”

    莫家奕的回答讓路國雄心里的不安稍稍放了一些，他真的擔心，年輕人分不清楚責任和愧疚，如果因為愧疚來回來找路遙，那么大可不必，因為，遙遙的人生才過了短短的30年，后面可能還有兩個30年的路要走，他要的是一個愛她女兒的人，真正愛著的人。

    “如果你是真心愛遙遙，我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你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看事情也不再像10年前那樣單純而片面，但是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明白你和路遙之間有著很大的差距，如果你們兩個想在一起，后面可能還有很多難走的路要你們一起通過，你們是不是有信心能夠一路牽著彼此的手走下去？”

    尋常夫妻想要白頭到老，都要磕磕絆絆一輩子，更不要說命運在這一條路上安排的各種磨難，有多少曾經相愛的人，就在行走的過程中，放開了彼此的手，不是因為當初不夠相愛，而是因為在磨難面前不是每一個人都擁有過足夠的恒心，去相信只要兩個人齊心協力就可以渡過去。

    “只要路遙還愿意牽著我的手，我就不會放開她。”路國雄的話莫家奕心里明白，可是10年的等待和思念讓她更加清楚，如果放開路遙的手，就算前面是康莊大道他也寸步難行。

    “那就好，我相信你的話。”路國雄點點頭，他雖然這輩子沒有多大的能耐，但是他有足夠的人生閱歷，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他相信莫家奕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而且他對路遙的愛是真的！

    “恕我冒昧，您和伯母的認可與否對于我而言只是一種錦上添花，并不是必須的東西，但是，對于路遙而言卻是另一種意義。”莫家奕后背筆挺說的認真。

    商業惡性競爭之下，路遙沒有妥協退讓，他步步緊逼，路遙也同樣選擇拋掉過去面對自己的心，可唯獨對于自己的家人，她沒有勇氣，不是不夠強大，而是這是她心里從出生便一直存在的柔軟。

    “我明白你的意思，秀芬她……當媽的也有自己的苦衷，不過你放心，我會努力的勸說她。”路國雄話里有些停頓，似乎在規避著一些事情，這個世界上哪有真的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遙遙是秀芬身上掉下來的rou，更是她傾注了多年的希望，她只是不能接受路遙選了一個她認為不會幸福的道路而已！

    “謝謝！”同一個時代不同的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還會有很大不同，更何況是兩個時代的人，在感情的表達上有不同時代特有的屬性，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給傷害開脫。

    “莫家奕，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愛我女兒，她撐到今天不容易，別在讓她難過！”路國雄說話的時候，眼睛和莫家奕的對視在一起，如果莫家奕再讓女兒難過的話，不管自己到時候什么樣子，都不會放過欺負他女兒的人！

    “我只會讓她覺得幸福！”莫家奕說話間神色篤定，他會用盡自己的一切，讓她今后的每一天感到幸福。

    路國雄唇角終于有了一抹淺淺的笑容，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對話，有的時候幾句話之間就會產生信任。

    房門被輕輕推開，莫家奕不需要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路遙，阮秀芬來回一趟不會有這么快的速度。

    “爸，你好一點了嗎？”路遙小步走進來，對待親情的那種小心翼翼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表露了出來。

    “爸好多了，倒是你獻了那么多血給我，你看看你的臉白成了什么樣子。”路國雄看著路遙仍然蒼白的臉，心里格外的心疼，他寧可自己血管里少些血，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面色蒼白，看起來隨時可能要倒下的樣子。

    “爸，我還年輕，造血功能好著呢。”路遙揚起一抹有些虛弱的笑容，輸了一天的營養液，血管都覺得漲了，可是精力和體力卻沒有又多大的起色。

    “傻孩子。”路國雄眼睛有些發酸，又有著說不出的欣慰。

    “爸，您不用擔心我。”路遙不想讓路國雄為自己擔心，這十年雖然她沒有時時刻刻陪在他們身邊，可她知道爸爸為她cao了不少心，哪怕她給他們帶來了那么多人謾罵的口水。

    莫家奕在一旁看著眼前眼眶都有些發紅的父女，扭頭看了眼一旁呆呆站著的路修遠，給他使了個眼色，可那小家伙就好像沒看見一樣，無奈之下，莫家奕只能伸手摟著路修遠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只剩下路國雄和路遙父女兩個人，“遙遙，你別怪你mama，她只是有些事情還別扭著，想不開而已。”

    阮秀芬現在正是更年期的歲數，而且做了一輩子老師，只有她訓學生的份，讓她低下頭道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由他來替她道這個歉。

    “爸，我不怪mama，真的。”路遙沒有說謊，她是真的不怪，因為那是她親媽，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是要害自己，而作為女兒她沒有怪的立場，她之所以害怕回來，害怕面對，不是因為怨懟，而是因為她會愧疚。

    因為她和莫家奕的事情，mama失去了好的工作，家里的日子變得清苦，除此之外還要接受別人的有色眼鏡的注視，這些都是事實。

    “你不怪她就好，你mama這個人就是嘴硬心軟，她心里還是擔心你的！”路國雄拉著路遙的手，秀芬平時就算對他都不會表露出對于女兒的想念和擔憂，可是她卻經常在夢里大喊著遙遙的名字，有時候甚至會從夢中驚醒，額頭臉上一層的汗，孩子獨自在外，當媽的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秀芬要強，她是希望自己的堅持能讓路遙按照她的意思走上她安排的路，卻忘了給路遙自己選擇的權利。

    “我懂，我都懂！”路遙不住的點頭，知女莫若母，可是懂母也莫若女。

    “遙遙，爸爸剛剛和莫家奕談了一番，我相信他是真的愛你，爸爸也愿意支持你們在一起，所以什么都不要怕，勇敢一些，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路國雄看著已經關閉的房間門心里的擔憂總算是變成了踏實，第一次正面鼓勵她堅持自己的心。

    “爸，謝謝你！”路遙沒想到爸爸會跟她說出這樣的話，唇角忍不住多了笑容，莫家奕對她的愛，她已經不需要懷疑，不僅如此，曾經那個只以自己為中心的莫家奕也已經懂得溫柔的去考慮別人的感受，甚至心細如絲。

    “傻丫頭，爸爸是全天下最希望你得到幸福的男人！”路國雄也跟著多了真心的笑容，他會多勸勸秀芬，孩子長大了，她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做主吧！

    路遙拉著陸國忠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一直懼怕的心終于有了些勇氣。

    醫院病房門外，長長的走廊內，路修遠面無表情的撥開莫家奕的觸碰。

    “君子動口不動手。”

    莫家奕被路修遠突然冒出來的話說的一愣，隨后才反應過來他什么意思，“我不會和小孩子打架！”

    “那就更應該保持距離！”

    說著，路修遠黑邊眼鏡后面閃過一抹厭棄，這一次莫家奕看的真切。

    “你不喜歡我？”莫家奕眉峰微挑，心里尋思著自己到底什么時候得罪了這個孩子。

    “我需要喜歡你？”路修遠用獨有的直平調說道，背后嚼舌根子說他個頭小，還指望著自己喜歡？

    莫家奕被嗆了一下，隨后才笑了起來，“不錯，至少有進步，不是一個一個字的蹦了！”能良好的溝通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路修遠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莫家奕跟著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的位置。

    路修遠皺了皺眉，朝著另一邊挪了兩個座位的距離。“我們的關系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

    “我們什么關系？”莫家奕被旁邊人小鬼大的路修遠逗樂了。

    “我和你的關系。”他是路修遠，他是莫家奕，沒有任何關系！

    路修遠的回答讓莫家奕第一次覺得自己被繞進了別人的文字游戲，笑著點點頭，好一個我和你的關系。

    見莫家奕不再說話，路修遠這才將身子后仰，讓自己靠著椅子的后背休息，今天好累。

    莫家奕看著路修遠的動作眼神微微一動，剛剛從路遙病房里出來，他就一直在考慮一件事情，而現在那樣的想法更加清晰，因為他太熟悉眼前的這個動作。

    路遙和路國雄在房間里說了不少話，覺得阮秀芬差不多快回來了，才從重癥病房里出來，看見不遠處椅子上坐著的一大一小，路遙心里微微一愣，如果……

    “聊得怎么樣？”莫家奕看見路遙出來，也看見她眼里閃過的那幾秒的愣神，笑著走過去將女人攙扶到自己的身側。

    “挺好的。”路遙收回神，告訴自己沒有如果，想到剛剛感覺到的溫情，唇角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那我先扶你回去。”莫家奕見路遙臉色看起來很差，立刻扶著她朝病房走去。

    “小呆子？”

    “我去看看爸爸。”見路遙看著他，路修遠說完起身去了路國雄的病房。

    “你們剛剛是在聊什么嗎？”路遙一邊被莫家奕攙扶著回病房一邊問道。

    “也沒說什么，他不太喜歡我。”莫家奕笑著聳了聳肩。

    “小呆子平時很少和別人接觸。”路遙替弟弟解釋了一句，爸爸mama年紀大，溝通起來肯定沒有共同話題，加上性格使然，小呆子沒有什么朋友，所以就更加不懂得該怎么和別人接觸。

    “我沒怪他，你看你都累了，先回床上休息一會兒，晚上還有兩瓶營養液呢！”莫家奕將路遙扶進了病房躺好。

    “餓了沒？我去給你買點飯。”莫家奕借口離開。

    從病房里出來，莫家奕出了醫院發動了車子，也撥通了項佐的電話。

    “老板？”

    “項佐，那個孩子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莫家奕沒有多余的言語，直奔主題。

    “還沒有有用線索。”

    “那查查路遙的弟弟路修遠吧！”

    別的不說，就單單路修遠的年齡就很容易讓他有所懷疑，雖然路遙說路修遠是12月份的生日，顯然時間上對不上，可是如果路國雄和阮秀芬真的有心去掩飾，路遙可能都被蒙在了鼓里。而更加讓他懷疑的還是剛剛在長廊里路修遠的動作，他放松的節奏和方式和10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

    “您是懷疑，當初那個孩子被掉包，然后就養在了路家？”電話里項佐的聲音有些驚訝，這樣只存在于雷劇里的事情，他確實沒有往那方面想過，路修遠的照片他也看過，和路遙很像，加上他的身份，自己主觀上就將他定位成了路遙的弟弟，卻沒想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確實是他疏忽了！

    “要查應該不難，盡快給我答案！”莫家奕說完掛斷了電話。

    路遙那樣的痛心和沒有懷疑是因為她肯定是見到了一個讓她覺得是真實的場面，只不過那真實或許只是路家人故意蒙蔽她的一個手法。而他沒有見過，也不相信他和路遙這樣生命力頑強的人，結合出來的孩子反而那么脆弱！那么沒有福氣！

    他相信，自己的懷疑，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

    路遙在醫院里住了五天，幸好恩合不再找遠遙麻煩，否則她真的會無心應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依舊是不正常的蒼白，輸了這么多天的營養液，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既然這樣也沒必要在浪費時間了。

    “莫家奕，幫我辦理出院吧！”路遙從洗手間里出來，說出自己的想法，再說醫院里的飯菜真的差的難以下咽，每天莫家奕要去外面買東西吃也是麻煩。

    “我怕你身體撐不住。”莫家奕皺了皺眉，眼神不大贊同出院的想法。

    “說不定去外面曬曬陽光補血反倒快了呢。”每天像是一只病態的鳥被關在籠子里，就算把病看好了，也忘記了怎么飛翔。

    “那好，我幫你去辦理出院手續。”莫家奕選擇妥協。

    “奕天的工作應該已經堆積不少了吧？”路國雄的身體一段時間還出不了院，加上手術傷口恢復需要一段時間，需要有人隨時在身邊照顧，mama一個人她怕她上了歲數的身體吃不消，所以她是打算在鎮上多留一段時間，等路國雄身體狀況好一些，至少能下床自理了再回淮安去。而莫家奕手里有奕天不少的決策等著他，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了他的工作。

    “如果我不在幾天奕天就能堆積一籮筐的事情，我一年百萬以上的高管工資也就白發了。如果你想等這里的事情處理好了在回去，我陪著你！”

    莫家奕已經這么說了，路遙也沒辦法在回絕，“我就是擔心小可愛，她已經快一周沒見你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給小可愛請了假，司機現在在路上，一會兒她就會被送到醫院。”莫家奕唇角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將路遙所有的擔心都成功的阻截了下來。

    “莫家奕，如果你不愛我，是不是我也會被你算計的無路可退？”路遙笑著問了一句。

    “錯，如果我不愛你，根本不會費心思算計你。”莫家奕說的理所當然，如果不愛，他根本不需要浪費時間精力，因為不愛，他可以任由著她去選擇千千萬萬條路，可因為愛，他才會費心思讓她和自己走上同樣的路，并且一直走到老！

    出院手續辦理并不復雜，本來也沒有什么行李，除了一套臨時買的換洗衣服之外真是來的干凈走的輕松。

    “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路過路國雄病房時，路遙忍不住往里面看了幾眼。

    “用不用我陪你一塊兒去？”

    “不用，我說幾句就出來。”路遙搖了搖頭，mama對于莫家奕的成見不可能一時半會兒改變，如果莫家奕進去了恐怕又是一頓冷嘲熱諷，到時候大家都尷尬還不如不去。

    莫家奕知道路遙在擔心什么，所以也沒有多說，示意路遙進去自己則等在病房的門口。

    房間里路國雄見到路遙進來臉上立刻多了藏不住的笑意，而阮秀芬的第一反應則是看向路遙身后，沒有見到總是跟在路遙身后的莫家奕時，臉色才稍稍好了那么一點點，但是也絕對算不上親近。

    “遙遙，你這是要做什么？”路國雄看到路遙已經換好了平時穿的鞋子，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爸，我在病床上躺不住，而且那些營養液也沒有什么作用，還不如出院多走走曬曬太陽，興許還覺得更舒服些。”

    “那怎么行，你看看你臉色，蒼白的跟什么似的！”路國雄聽路遙說要出院立刻不贊同的搖頭。

    “您不用擔心我，雖然出了院，可是我每天還是會來這跟您報道，mama……她一個人照顧您我怕她身體吃不消，所以我每天過來換著照顧您。”路遙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不敢落到阮秀芬的身上。

    “我還沒老到連你爸都照顧不了的地步！”阮秀芬拒絕的聲音響起，路遙眼里閃過一抹失落，她不過是想盡自己的孝心而已。

    路國雄皺著眉看了眼阮秀芬，老婆子就不能換一種表達的方式，明明是不希望路遙這么虛弱還要來醫院照顧自己，可是這話說出來就仿佛天生帶著怒氣一樣，“遙遙，爸爸不用你照顧，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貧血時間長了，對身體影響可大了去了，你不能大意知道嗎？多吃些補血補氣的東西趕緊把血補起來。”

    路國雄話里的擔憂讓路遙心里暖和了一些，“爸，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如果你非要堅持出院就出院，這里環境也不好，其實不適合修養身體，你出院之后回家里住吧！”路國雄雖然不太愿意路遙這樣虛弱的就出院，可是他選擇尊重女兒的意思，他現在一時半會出不了院，而秀芬也得一直陪在醫院，家里房子也是空著，更何況那本來就是遙遙的家，回家住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