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做這些事沒有刻意避著人，沒必須瞞，看那些跑來尋求幫助的異能者就知道了，怪物數量增多人們沒有信心在這樣殘酷的世界活下來，再聽說遺棄世界的持續時間變長，心里馬上動搖。

    哪怕滿大街的貴重商品、錢都能隨便拿，大部分人還是想先保住性命。

    那些搶劫砸搶店鋪，傷害他人，甚至犯下嚴重罪行的人，至少那一刻他們感到自己是強大的、安全的，才會肆無忌憚。

    基地目前接納的異能者，以低階居多，只有一個d級，其他的人說是異能者，不如說是有點身手跟膽量的普通人。一點戰斗力都沒有的低階異能者，現在已經成為怪物的食物了。

    簡華進入紅龍基地的第二天，昏睡癥再次發作。

    他暫住的那間屋子已經被蘑菇填滿，除了李斐誰也進不去，哪怕靠近門口都會被蘑菇毫不客氣的拎起來丟到旁邊。

    簡華沉睡的時候，有呼吸，心率降到每分鐘50次左右，體溫36攝氏度，照理說沒有進入假死的休眠狀態，但他不需要喝水，也不用吃東西，生理代謝都跟著停止了。

    因為簡華提到過他每次置身在漆黑夢境時，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李斐的氣息，所以李斐根本不敢離開簡華身邊太久，擔心簡華的意識找不到回來的路。

    趙文來的時候，恰好趕上了淮城過來的紅龍小隊。

    淮城海城距離很近，時區差異不大，這些人不是盧大校安排了來報信的人，而是負責護送一位a級異能者過來。

    更準確的說法，是照顧這位a級異能者。

    程老年紀大了，他住在蘑菇重點保護的區域，又是高階異能者，殺退第一波來襲的怪物不是問題，但讓他家中儲備有限，長期吃生食對一位老人來說實在承受不了。

    分派在淮城的紅龍組員一商量，頂著怪物攻擊來到程老家中，順利地將人接了出來。

    程老也不想留在家里。

    為了房子、為了老伴、也為了鄰居的安全著想，他決定離開。

    淮城到海城原本開車只需要幾小時，結果他們第八天才到，就算除掉淮城方面處理事情耽擱的時間，也太長了。

    程老穿了一件厚實的外套，還戴了帽子，滿是皺紋的面孔上憂心忡忡，護送他過來的兩個紅龍組員沒有受傷，只是神情格外疲憊。

    程老也沒辦法進房間，聽到動靜的李斐出來與之談話。

    結束護送任務的紅龍組員轉身離開，準備去跟海城基地張少校當面匯報情況，趙文攔了人一問，才知道淮城出了大事。

    “一把年紀了，還要經歷差點累斷骨頭的刺激。”那邊程老邊說邊嘆氣，向李斐敘說自己的遭遇，五天前他們的車開往海城的途中，遇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長長的觸手，丑陋的皮膚，在黑夜里盤踞在公路上，像一個披了斗篷的魔鬼。

    “食人魷？”李斐深深皺眉。

    “是叫這個名，我看過紅龍的圖鑒，比紙上夸張多了。”程老心有余悸，他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一輩子經歷的事多了，當他親眼看到雨夜公路前方出現的巨魷身影時，程老赫然發現他前面幾十年的大風大浪，也就是一個小水溝上面的波折而已。

    食人魷遇到獵物會窮追不舍，李斐見過這家伙的難纏，他能想象得出程老他們險死還生的遭遇。

    “食人魷最后往哪個方向去了？”

    程老重重地嘆息：“我用異能混淆了它對方向的辨認，幾次逃脫，幾次又被它追上，到第三天才擺脫了它的追蹤。沒想到這家伙不甘心，還是入侵了淮城，至少有十多個異能者慘死，紅龍將它引入了一片空地，其他人用異能困住了它。”

    最后食人魷被火箭筒轟成了兩截，它不像玻璃螺那樣外殼堅硬內里脆弱，斷掉的觸手掃平了遠處一排倉庫，還有兩個異能者不幸遇難。

    程老也因為這驚心動魄的幾天，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好幾歲。

    李斐跟程老不太熟悉，如果沒有紅龍內部給高階異能者的資料，他們面對面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程老感慨了幾句后，就忙著追問簡華的情況。

    “跟之前一樣。”李斐不想多談。

    簡華的昏睡癥涉及到“命運終局”，如果能讓遺棄世界消失，只是不能救簡華，這道選擇題國家會怎么做，答案非常明顯。

    一個人的生死，跟所有人的生死……

    再可惜，再不舍，彼此之間的情誼再重，也是無可奈何。

    有時李斐痛恨自己的理智，如果他是一個自私自利，目光短淺，遇到麻煩就將責任歸咎到別人頭上的人，那么他現在就能滿心怨恨，瘋狂殺戮異能者，挑起事端，讓遺棄世界的災禍延續更久、更廣，因為“世界拋棄了他們，他們何必為這個世界考慮”。

    李斐并不是一個正直的人，他甚至不算一個好人。

    他沒有那么做，只是冷靜地在心里問了自己一個問題：破壞一切，殺死更多的人，讓遺棄世界更加混亂，這么做可以阻止簡華最后消失嗎？

    當然不能！

    兩大s級異能者危害人類生存，各國會加快研究“原著”提到的那個技術，讓遺棄世界盡快消失，適得其反。

    這是死局……

    李斐眼下的青黑也變得明顯起來，再也沒有往日鏡頭前那種優雅從容的模樣。旁人倒是沒有多想，簡華一睡好幾天沒出來，紅龍的人都看得見。

    “他睡了多久？”程老察言觀色，感到事態不妙，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第七天，之前沒出現過這么長……”

    李斐話說到一半，突然周身的“異能場”出現變化，火焰兇獸蘇醒過來，它嘶吼著，就像所有發現自己領地上最大競爭者離開了一樣，起初它很疑惑，然后非常喜悅自滿，逐漸又感到一種奇怪的悵然若失。

    一定是本體影響了它的情緒！火焰兇獸昂著頭顱想。

    在別人眼中，李斐全身冒出耀眼的火光，火勢突起，程老猝不及防，差點跌進火焰之中，幸好高階異能者擁有“場”，力量互斥之下，程老是反方向后退的。

    空氣里傳來尖銳刺耳的聲音，只一瞬，聲音就消失了，但是充斥著耳膜的異樣感覺沒有消失，附近的人同時感到一陣頭痛，低階異能者更是頭暈目眩，必須扶墻才能站立。

    程老站穩之后，連忙控制住異能，眾人的頭痛跡象才消失。

    李斐也受到了影響，只是沒有別人那樣明顯，他顧不得多說一句話，轉身向簡華的房間跑去，菌絲受到刺激，擺出了攻擊姿態，眾人一退再退。

    盡管火焰兇獸趾高氣揚，蘑菇卻根本沒有把它當成敵人，菌絲一把將儲備糧扯進了門，裹在自己保護“傘”之下，分成數股菌絲巡視剛才那股異能的來源。

    ——程老被眼疾手快的趙文送下了樓。

    蘑菇沒有尋找到罪魁禍首，悻悻地停止動作。

    進入房間的李斐發現簡華氣息微弱，手掌冰冷，臉上的血色都在逐漸消失，這種生命跡象逐漸消退的模樣，令李斐心驚膽戰。

    他抓住簡華的手，正要急切呼喊，就感到冰冷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下。

    緊跟著簡華身上的異樣逐漸退去，他的鼻息變得清晰，心跳也有力起來，人雖然沒有清醒，五根手指卻本能地抓住了李斐。

    簡華的動作很重，兩人交握的手掌很快出現了青白指痕，隨后又轉為紅色。

    手掌上的疼痛，更讓李斐明悟剛才簡華在生死邊緣徘徊。

    過了很久，簡華才睜開眼睛。

    他每次的噩夢都是漆黑虛無的世界，什么都沒有，李斐習慣性的想讓他坐起來靠著自己，等待簡華失去焦距的瞳孔恢復，注意到房間的東西還有——他。

    “我看見了一條空洞怪蟲。”

    “……”李斐一震，側頭看低聲說話的簡華。

    “它很貪婪，我們在虛空中遇見后開始拼斗，蘑菇損失了很多，它也受了傷，最終它避開了我。我們互相戒備，漂浮著尋覓了很久。”簡華回憶著夢境，他感到這些模糊的印象不說出來，就會很快消失，像大多數人做的夢一樣，半睡半醒時還記得所有過程，被鬧鐘吵醒后就忘得干干凈凈。

    李斐沒有插話，他認真聽著。

    “我們發現了一處奇怪的，透著光線的縫隙，它搶過去鑿開了縫隙，把頭探進去，然后像在吃東西一樣蠕動起來，但是它不肯完全進入那個洞xue。當它吃飽了去旁邊休息時，我感到自己不受控制的被拽到了洞xue附近……”

    下面是另外一個世界，摩天大樓，驚叫的人群，倒塌燃燒的建筑，一片慘象。

    蘑菇想要進去，簡華死死壓住，他用上了全部力氣，甚至感覺不到李斐的存在，那種似有似無的聯系斷了，簡華差點跟著蘑菇徹底迷失在虛無空間。

    但是站在空洞附近時，簡華明白了巨蟲為什么不肯進去。

    這不是它要找的世界，不是它要回去的地方。

    “那條巨蟲，也曾經是一個擁有吞噬異能的人，然后他迷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沒有“原著簡華”這種人物出場啦巨蟲是其他遺棄世界的吞噬異能者，數量還挺多的，它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不管他們原來的世界毀滅了還是怎么樣……反正已經隨著異能一起被丟進了這里，心智不堅定的，就變成了蟲子，沒有什么理智跟自我了。

    第121章 安慰

    一個人，在虛無之中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時間是永恒的，總有一天會有熬不下去。

    簡華很冷，寒意從骨髓里冒出。

    他不像躺在床上，倒感覺像是躺在冰窖里，唯有掌心指尖有融融的暖意。

    ——噩夢的陰影緩緩退去，他重新回到了這個鮮活的，有色彩跟聲音的世界。

    他對活著這件事不怎么在意，但“怎么活著”還是很重要的，連家中都要布置得簡單舒適的人，又怎么會愿意成為那樣可悲的迷失者。

    倘若心智不能堅定的維持下去，簡華估計自己會干脆的選擇死亡。

    不甘心、不情愿、無論如何也要掙扎求生的念頭他是沒有的。

    “我在這里。”握住他手掌的人低聲說。

    簡華忽然一把將人抱住，力氣很大。

    “聽說你死在我前面。”

    李斐聽到這樣的問話，微微一愣，緊接著簡華又自言自語地說：“這很好，那就沒有什么必須找路回去的必要了。”

    換了別人，是聽不出簡華言外之意的，李斐當然不同。

    他用左手撫著簡華后背，半晌才感到簡華身上冰冷的溫度退去，禁錮自己的手臂稍微放松，李斐反過來將人壓在床鋪上。

    他細細吻著簡華的額頭跟頸側，在律動的血管旁邊久久停留。

    解開衣領的扣子，讓微冷的肌膚沒有間隔的貼在自己胸膛上。

    兩人身上的衣物越來越少，雖然動作幅度激烈，交換的氣息急促，但是親密行為也只到這一步為止。

    他們躺在床上，呼吸近在咫尺。

    春夜涼寒，被子丟到了旁邊，房間里又沒有空調，但寒意不復存在。

    這種所有暖意都來源于枕邊人的感覺，簡華有些失神。

    黑暗里他的表情都落在李斐眼中。

    李斐很想讓簡華更“暖”一些，看著情人眼角染上緋紅，露出隱忍又難受的神情，無法控制生理性的眼淚沁出，滑落過臉頰沒入耳際松散的頭發里。很想讓簡華除了喘息呻吟之外不要說話，讓情人徹底感受自己的存在……但他不能。

    身體越是歡愉，心內就越感到空虛。

    情愛不是良藥，不能治病。

    如果李斐在簡華不安的時候，進入他的身體，簡華潛意識感覺到“侵占”這個事實，他的情緒會不受控制，有可能更加向脆弱靠攏，這不是李斐樂于見到的，也不是簡華自己喜歡的變化。

    愛是尊重，不是占有。

    異能場交融，黑暗巨獸感覺到這個熟悉的溫度，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愜意地擺了擺頭顱，接著打呼嚕。感覺到大敵又回來的火焰兇獸情緒非常復雜，看對方兩眼又挪開，走近幾步，發現沒動靜之后，就深思著原地趴下休息——算了，反正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