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

    他漂浮著，在靜寂無聲的世界，簡華感到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風箏，被風吹得太遠，低頭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有隱隱約約的一股熾熱氣息，緩緩滲進他的靈魂，那是風箏的線，拴著他，告訴簡華這個死寂的世界只是假象，他并不孤獨。

    ——

    簡華醒來時，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境里。

    房間里黑漆漆的，沒有光亮，李斐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很快射燈掠過窗邊，映出了古舊的窗簾花色，簡華也看清了房間里的陳設：兩張鐵架單人床，一張矮桌跟兩把椅子，墻壁貼著建設新時代的畫報，桌上有搪瓷缸跟毛筆，還有一盞綠色燈罩的臺燈。

    李斐靠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著頭淺眠。

    數分鐘燈光再次掠過，簡華可以看清李斐低垂的眼睫，以及明顯比前幾天消瘦的臉龐，他的眼睛下面有青黑的眼圈，顯出疲憊的影子。

    這個模樣的李斐，絕對不會出現在鏡頭前。

    藝人必須重視形象，這世上沒有什么無死角的俊男美女，即使像李斐這樣先天條件優良的人，怎樣讓自己一舉一動都充滿魅力，每個角度都好看，都是經過苦練的，就跟導演鏡頭前的站位一樣。

    知道自己什么模樣最優秀，還要會表現這點，這才是明星的職業修養。

    李斐是簡華見過的娛樂圈人士里把這點做得最好的人。

    他跟李斐相處很久之后，才能找到李斐的另外一面，大多數時候李斐在他面前就跟鏡頭里一樣完美。

    以前簡華不知道為什么，還以為是影帝的職業病跟習慣，后來——

    面對喜歡的人，真是比混飯吃更加賣力！

    哪怕現在李斐放椅子的位置，他睡顏的角度，如果以簡華的視線為鏡頭的話，李斐絕對是選了個最好的位置。這不是他故意做的，大概是一種本能。

    就像炫耀羽毛的孔雀。

    簡華有些好笑，他在枕頭上挪了下，試著從不同角度看李斐。

    這只孔雀越是驕傲，越愛展示它那華美的翎羽，就越讓人想看它背后的模樣，比如光禿禿的臀部什么的……

    觀察了十來分鐘，簡華終于發現了有個角度，因為光線造成的陰影模糊，李斐顴骨被加深了，同時出問題的還有嘴角，這讓他樣貌大變，連嘴都小一半，就像鼓著臉頰在生氣。因為靠坐在椅上又沒有身高的“修正”，裝嫩去演個青春校園劇都行。

    簡華心里新奇，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好幾副面孔，氣質說變就變這種能力。

    他翻身的動靜大了些，李斐驚醒了。

    眼睛還沒睜開，一手抓在簡華，確認人在這里后，李斐迷糊的眼神才落到實處。他松了口氣：“你醒了？”

    “這是……紅龍的基地？”

    簡華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慵懶無力。

    李斐挑眉，有些不自然的交疊雙腿，換了一個坐姿。

    “巨蟲死后，你一直精神不濟，睡了整整三十個小時，現在深夜，如果你再不醒，我只能同意紅龍的建議，讓醫生來為你診治?！?/br>
    簡華昏睡時心跳正常，呼吸正常，臉色也正常，加上他們身上的秘密太多，當然能不接觸軍方的醫生就避免跟他們打交道。

    “我很難受?！?/br>
    之前躺著還好，現在簡華一說話，發現自己多說幾個字都很吃力。

    “怎么回事？”李斐立刻緊張起來。

    簡華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對上李斐急切的眼神，他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就是不想動，不是累……”是吃撐了的難受。

    在公路上眼皮就重得不行，消化了三十個小時，生生睡得瞌睡蟲都跑光了，現在還是不想動。

    簡華彈了下手指，細白軟絲落地，它們瘋長的勢頭令李斐都感到震驚，幾個呼吸間，整間屋子就剩下床跟椅子沒有遭殃了，外面的燈光照不進來，墻上的畫報也被菌絲蘑菇糊得一點不剩。

    沒有光亮，李斐身體也跟著松弛下來。

    ——簡華剛才說話的嗓音，讓李斐想起他們上次在浴室里的事，當時結束后沖洗沐浴時，簡華就是這個聲音。

    饜足的味道，筋疲力盡的沙啞。

    現在蘑菇擋住了窗戶透進來的光，李斐知道簡華在黑暗里看不見，他放松下來，半弓著背很難受。結果他全身都放松了，只有某個部位沒有！

    不但沒有消停，還更加夸張的彰顯起存在感了。

    李斐克制自己不要去想簡華呻吟的聲音，情動時被熱水沖得緋紅的肌理，還有隨著自己動作微微抽搐的反應……

    “外面沒人，這次的事情張少校怎么說？”

    “趙文會將所有事情報告上去……”李斐努力維持正常聲音，他腦子里亂轟轟的，唯一的想法就是簡華用這種饜足的聲音談正事實在太犯規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呢？

    比起那些食髓知味的小年輕，他可是把rou吃到嘴之后，還能忍得住不跟朝夕相處的情人滾床單的男人！畢竟感情才是最重要的，rou體只是愛情的一個因素，并不絕對……

    不！還是rou體吧！

    ——理性瞬間決堤、潰不成軍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即使空洞能夠解決，紅龍還是會重視‘放棄異能’這個說法，因為空洞不可能只出現在中國，就算那條柯基犬再能干，張耀今總不能帶著它飛往世界各地到處救急?！?/br>
    誰管那條狗怎么樣?。?/br>
    “你說得對，菌絲穿入空洞，不知道趙文看到沒有，如果吞噬異能穿透不穩定時空的特性被挖掘出來，我們就有麻煩了?！崩铎秤脙H存的理智分析。

    “那股怪風的源頭查清了嗎？”

    “最新報告顯示是空洞造成的，紅龍還發現柯基可以在遺棄世界不穩定時，自行闖入那片區域，驅逐異常?！崩铎巢坏貌煌低荡跉猓讨鵁霟釤龜嗌窠浀募灏纠^續說，“這件事讓我們知道，遺棄世界不穩定到了一定地步后，可以跟現實高度重合，即使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也會跌進去?！?/br>
    當這樣的空洞出現十個，上百個……難怪有世界毀滅的說法。

    “你的異能怎么樣？”

    “想法是正確的，強大的怪物死去后，尸體附近的異能者都可以獲得一定補充，不能提升異能，但是……”

    李斐猛地抽了口冷氣，因為簡華的手伸了過來。

    黑暗里可能沒看清，掠過胸膛后摸到了那個guntang的地方。

    ——被抓了現行。

    李斐拼命忍住想要按簡華的手給予自己愉悅的沖動，艱難的想要說幾句圓場的話，結果聽到了簡華疑惑的聲音。

    “你是怎么做到的，已經這樣了，你的聲音還能不露出任何端倪，我差點以為之前你換姿勢，是我猜錯了。”

    “……”

    原來那時候就暴露了嗎？

    “我去沖個涼水澡！”李斐用了十二萬分的毅力，拽開簡華的手，還沒有放下，又遭到了會心一擊。

    “不必，我的異能吃撐了，對你，對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br>
    簡華剛說完，李斐猛然轉身，將人壓住。

    “你是在邀請我？”低沉的聲音貼著簡華耳邊呢喃。

    “場”的融合毫無障礙，火焰兇獸心驚膽戰的注視對面，黑暗巨獸躺在巢xue里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任敵人怎么撩撥試探，它最多動下爪子，偶爾掀下眼皮看火焰兇獸。

    美味的氣息。

    可惜了，吃飽了只能聞聞，但是只聞也很愉快啊！

    火焰兇獸大膽的按住對手的軀體，一步步欺近。

    簡華放松慵懶的狀態給了李斐很大幫助，他連開拓都很順利，因為這次兩人并不緊張，更不需要時刻注意“場”對撞的嚴重后果，精神松弛下來，連動作都不必急切，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感受彼此，溫情脈脈的低語。

    再溫柔也總是會感到疼痛的，簡華皺起眉。

    李斐看得到他的表情跟反應，他摩挲著簡華因為痛楚繃緊的腰身，細細吻著他的脖頸、唇瓣，舌尖卷入上顎，貼合著齒縫發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黑暗巨獸被壓得不舒服了，它瞥了趴在自己身上耀武揚威的火焰兇獸一眼，抬起爪子，又懶得揮下去。吃飽了正困，誰要跟這家伙戰斗，這種儲備糧……嗯哼。

    火焰兇獸興奮的磨著爪子，主體的舉動，讓它天生的征服欲得到了滿足。

    撕咬、糾纏搏斗、傷痕累累、這就是戰斗的快感。

    第103章 夜話

    張耀今在房間里踱步。

    他桌上放著一份趙文的報告，煙灰缸里裝滿了煙蒂，差點因為煙霧濃度過高觸動了防火警報，現在窗戶打開著，冷風嗖嗖地往里刮，吹得張耀今昏沉的腦袋逐漸清醒。

    這次發生的事，太重大了。

    關于遺棄世界不穩定，出現空洞，導致世界崩潰的事……居然沒有一個穿書者提到，這現象很不尋常！

    每個人想法不同，目的不同，對“劇情”的看法不同，不存在陌生人之間也非常默契隱瞞真相的可能。那位土系異能者的遺言，又除去了“穿書者想說但不被允許說出”這個可能。

    事實上，這些“天外來客”只有他們不愿談起的事，沒有他們受到無形束縛的跡象。

    放在張耀今面前的可能，只剩下了最后一個……

    “叮鈴鈴?！?/br>
    桌上的老式座機電話響了起來，張耀今順手拿起。

    “報告張少校，海城分部的連夜調查已經有了結果，除去真的不記得劇情的，有七人不愿配合回答，還有三人含蓄透露空洞跟原著結局里吞噬者的失敗有關?！?/br>
    張耀今呼吸變重，他沉聲問：“他們對放棄異能這個話題的反應是什么？”

    “非常驚訝，不像偽裝，這個提議應該不在劇情里，而是那位甘州公路遇難者自己的想法，他認為這樣做可以避免空洞出現與世界崩潰。”

    電話匯報工作的是張少校的得力部下，參謀出身，搞情報分析的。

    張耀今想要查明真相，但他身在西北，這里不是他的轄區，只能緊急致電回去，授意海城軍區紅龍基地開始調查。

    “按照少校的命令，這次調查由紅龍內部專攻心理與行為學的人員全程陪同，結論很離譜，知情者不約而同的選擇隱瞞，原因可能多種多樣，但主要是因為他們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空洞危機不會威脅他們的生活，犧牲也不會由他們做出，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游戲玩家視角？”

    “不完全是……”

    紅龍有一個專門的小組，分析研究穿書者的心理跟邏輯方式。這不奇怪，就像犯罪心理學一樣，研究是要了解特殊群體，避免悲劇，應對意外的發生。

    “游戲玩家視角”這個名詞，指代的是穿書者普遍出現的一種冷漠意識，輕度癥狀是不關心“身體原主”的家庭跟交友情況，只對劇情感興趣，漠視生命道德缺失；嚴重的表現是肆無忌憚觸犯法律，將傷害他人視作《生存攻略》并且付諸行動。

    “報告說，大概跟對待游戲資料片一樣……”

    “什么？”張耀今沒參軍前的年輕歲月里，他只玩過街機，跟他說網絡游戲名詞，一時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