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華漫不經心的聽著八卦，玻璃窗倒映出他的面孔，沒有柔和的線條，沒有出眾的氣質，連演戲天賦都沒有，李斐看中自己什么？

    同在一個圈子混飯吃，有天壤之別，拿現在談論的八卦來說，簡華想插話都插不進去，因為小天王經紀人說的那些名字，他生平第一次聽說。

    ——他與李斐的最大交集，遺棄世界？

    簡華漠然移開目光，擰開電臺，忽然響起廣播聲嚇了其他人一跳。

    “降溫十度以上，伴有六級陣風，不排除本周下雪的可能……”

    車上被迫聽天氣預報的三人順勢換了話題。

    遇到北都晚高峰大塞車，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在六點前到達那家會員制的高級餐廳。中國風古典裝潢，服務員穿著一水的蘇綢旗袍，已經托著潔白如玉的瓷盤在上開胃冷菜。

    遲到的魯導，帶著人一進包廂就連聲道歉。

    說是包廂，其實是個廳，中間有扇精致的屏風隔開，懸掛著雕漆琉璃宮燈，廳內分成兩桌，年輕的聚在一堆，年紀大的就不用說了，都是今天的主客。

    李斐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盯著自己，心底的火焰巨獸，抬頭掀了下眼皮，又無趣的趴回去睡覺。

    交際場面話，問候寒暄了一遍后，所有人這才坐定，李斐還能混到主桌，小天王去了年輕人那邊。

    借著服務員上菜的空檔，聽了介紹，李斐才知道那桌年輕人都是廣視總局這幾個大人物家里的晚輩，用客氣話講，就是今天特意來追星的。

    ——有個異能者混在里面，似乎還是覺醒了的。

    李斐不動聲色，隨著大家的目光一起望去，那個毫不掩飾興奮目光的女孩，還主動向李斐揮了揮手，擺出標準粉絲的表情。

    “知情者”真是無孔不入。

    李斐垂眼，看見透明的細白軟絲緩緩延伸到自己腳邊。

    他唇邊的笑意變得明顯，那女孩以為李斐發現了她的身份，眼里驚喜與興奮更大，迫不及待的過來要簽名了。

    菌絲敏銳彈起，對普通人，蘑菇不屑一顧，異能者就不一樣了！

    這是主人家的儲備糧，不允許別人劫走！

    “哎呀！”

    女孩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她回頭，發現衣角掛在小天王膝蓋邊的裝飾金屬扣上。小天王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幫忙解，摸到菌絲還以為是衣服脫絲呢。

    “行了，坐下！簽名拍照什么的，吃完飯再說。”

    發話的是廣視總局的二把手，頭發花白，精神爍爍，剛才喝了一盅白酒眼都沒眨，不說話看著還平易近人，一開口就算他滿臉笑容也有人忍不住縮起脖子。

    李斐很意外，據圈內傳聞，這位副局長很少出席飯局，出了名的難請，也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去年有個藝人壓力太大，故意在沒有監控的路段開車撞翻垃圾回收站的一排垃圾桶，有個晚歸的路人因為驚慌躲避摔斷了腿，過程被附近樓上的人用手機拍了下來。

    光世集團砸錢壓新聞，網上掐得熱火朝天，粉絲一味洗地時，這位副局長大筆一揮，藝人的相關作品全部禁止上映，光世集團焉了，半月后那位藝人被檢察官以危險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訴。

    這事一出，娛樂圈誰敢不認識這位副局長啊！

    庭審判決書里有一條內容是“身為公眾人物，影響極壞”，實際上在光世集團飛快的砸錢刪了網絡視頻炒其他話題，肇事司機是知名藝人的身份又沒公開揭穿，只有警方知道的情況下，廣視總局的副局長這么一手才是神來之筆。

    惹得娛樂圈很多人以為星天娛樂搭上了這位副局長的線，給光世集團挖了個大坑。

    事實上這人李斐都是今天第一回見，坐下前聽見介紹連魯導都感到吃驚。

    “我一個故交的女兒，聽說你們在北都拍戲，吵著要來見偶像。這不，正好人湊在一起。”

    “哪里，盧局長客氣了。”影片監制人趕緊敬了一杯酒。

    酒席間說笑聲不斷，大家都很捧場的活躍氣氛，李斐聽了一陣，發現副局長說的晚輩就是那個女孩。

    他不禁皺眉，鬧騰出一個飯局，就是為了“異能者之間的碰面”？

    飯局通常吃完就散，難道指望認識之后還有后續？李斐有些想笑，又覺得那女孩篤定自信的模樣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嗯……正面看華麗耀眼，背后不說也罷。

    他又不是事業上升期的小藝人，急著找靠山，爭資源，廣視總局副局長故交的女兒，這關系真是夠拐彎的！

    酒過三巡，副局長笑瞇瞇的對著李斐說了一通領導習慣用的社會和諧共同發展的套話，末了來一句：“……你們年輕人，就要好好給國家爭氣。”

    眾人都理解成去國外拿獎，只有李斐感到這話有言外之意。

    “哎人老了，不行了以前能喝一瓶！”副局長笑著站起來，拒絕了服務員的幫忙，走到李斐旁邊差點崴腳，李斐下意識的扶住，結果這位老人就抓住不撒手了，嘴里自嘲的說，“要服老啊，看看我！正好小伙子扶我出去一趟醒醒酒吧！”

    那邊桌上女孩蹭的一下站起來：“盧爺爺我陪您去。”

    “瞎說什么呢，你一個女孩子進哪個衛生間啊？”

    女孩尷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兩桌人只好報以善意的笑聲。

    男三號心里犯嘀咕，這架勢難道千金小姐在家里吵著非李斐不嫁，不然怎么出動了這位副局長，還找機會想跟李斐談談的樣子。

    大家都看得出來，但所有人都不敢說，裝傻。

    李斐只好扶著盧局長出了包廂。

    喝得東搖西晃的老人，眼神瞬間比李斐還清醒，他根本沒去樓層盡頭的盥洗室，反過來帶著李斐進了同樓層的另外一個包間。

    李斐不是沒意見，是看到房間外站著的兩個人，眼熟！

    當初淮城那家淮揚菜館里，由張耀今帶來的紅龍組員……只見過一次，但不管誰被告知你生活的世界是本書這種噩耗，都會對當時在場的人長相印象深刻的。

    包間里空無一人，盧局長開門見山的說：“我聽張少校提過你，李斐，國家秘密部門紅龍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我已經拒絕加入紅龍，我不明白……”李斐的思緒迅速從飯局、異能者女孩、知情者這連串的線索上劃過，他有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想，只能皺眉問，“你是誰？”

    “紅龍總負責人盧觀，張耀今是我的直系下屬。”

    廣視總局的副局長是國家秘密部門紅龍總負責人，饒是李斐，也被這消息砸得眼暈。

    “那個女孩呢？”

    “一位首長的孫女，她在半個月前忽然性情大變，你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

    第51章 盜號

    幾個助理在樓下占了張桌子，掐著經費額度，點了五個價格較低的菜。因為有些人還要開車，酒水沒看——能點也喝不起。

    照理說大家嗑叨幾句，氣氛熱起來不難，但是女配角與男三號的助理裝著聊天，諷刺圈內有些眼高手低想往上爬的家伙，削尖了腦袋最后還是選角落敗，跟講相聲一樣，邊說還邊用眼睛斜視簡華。

    其他人拿著手機刷微博，悶頭喝茶水。

    他們心里都在嘀咕，簡華到底是來干什么的，難道星天娛樂真的打算推出簡華做新人？不然李斐眼瞎了，還給自己的替身演員跳槽機會？

    拍戲半個月，大家都看出簡華作為李斐的替身非常適合。

    這種身高體型一樣，專業技術過關身手利落，連主角神韻都能模仿三分的替身演員，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當然了，哪個替身演員會這么費勁模仿啊，受罪還不討好。

    娛樂圈有很多明星剛出道的時候，做替身，跑龍套，演尸體。

    同樣，主角帶來的替身演員被劇組看中，結果機會被主演毀掉的事多不勝數。

    做大牌明星的專屬替身演員，很風光，也很無奈。如果簽的是長約，雇主又不肯放人，再好的機會也只能眼睜睜讓它溜走。

    就沒見過李斐這么大方的。

    簡華不理耳邊的諷刺，他翻著menu，上面精致漂亮的菜肴照片他很有興趣。

    見冷嘲熱諷沒用，兩個人不甘心，話題一轉：“這家餐廳檔次很高啊！”

    “那是，請廣視總局的人，投資方舍得血本！我們看的菜單只是普通，樓上用的，有些人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

    任影帝的助理聽了都替簡華尷尬，菜單有什么好看的，點完菜后還跟閱讀名著一樣的欣賞，在圈內確實要惹人笑話。瞥一眼簡華后，他又覺得對方可能很有前途，任誠不止一次說過，想要在娛樂圈功成名就，就四字“能忍會裝”。

    戲里裝戲外也裝，粉絲面前高富帥，形象完美符合包裝。圈內跟誰都是好兄弟好哥們，要炒緋聞就深情款款，被導演罵成狗也不能讓別人看熱鬧。沉著、淡定、從容，哪怕忽然冒出個sb搶走你的獎項——誰生氣誰就輸了，誰笑不出來誰就是失敗者，至于背后怎么撕是另外一回事。

    許多明星只能做到“裝”，前面兩字辦不到。

    沒辦法，氣啊！站在這個圈里，就算啥也不干，也能被倒一身臟水，遇到的奇葩永遠只有更sb沒有最sb。大家是來做藝人的，不是來當忍者神龜的！

    被蹬鼻子上臉，還能若無其事，把嘲諷者當成兩只嗡嗡叫的蒼蠅，很有前途啊！

    任誠的助理還沒感慨完，服務員上菜時，過來通知樓上云水閣包廂姓李的客人有事，讓簡華上去一趟。

    眾人：“……”

    原來早有安排？真的是李斐出手相助？

    看著一張張精彩莫名的臉，簡華都有點想笑了。

    他知道李斐沒事不會叫他去的，樓上的飯局，菜好酒好但真要吃起來還沒他們這桌順心呢。簡華疑心這個服務員有問題，但他又不是真的要找機會往上爬，無求無懼，坦然的一推碗碟，離開桌席。

    沒有服務員引路，簡華走到包間門口，聽到里面隱約傳來的魯導說話聲音，知道就是這間沒錯，然而——

    簡華轉過頭，望向走廊盡頭的拐彎處。

    菌絲在那個方向啊！對，就是他留在李斐身上的菌絲。

    拐彎處后方的包廂門口，紅龍組員聽著耳機里傳來同僚通知他們大boss過來的暗號，無語互望，還沒回神呢，就看到簡華直直朝這邊走來。

    扣了扣門后推開，紅龍組員頂著盧大校與李斐不滿的目光，硬著頭皮說：“目標一號……哦不，我是說，簡先生來了。”

    李斐下意識的看菌絲，黏在他鞋面上的細白軟絲抬起來，點了一下。

    菌絲確認外面的是主人沒錯，李斐理解成簡華是菌絲叫來的……不對啊！異能沒有自主意識，難道是簡華預先給異能設的警戒？

    李斐心情正復雜，紅龍組員繼續說：“灰鴿九號查過了，是《黑竹》劇組的女配角讓她助理花錢買通服務員，想把簡先生騙去云水閣包間。”

    正好走進包間門的簡華：“……”

    想回到剛才心情的李斐：“……”

    盧局長不大高興，他不能為這事去找茬，只能干咳一聲，請簡華坐下。

    其實他知道簡華也在這家餐廳，但因為看了資料留下的糟糕印象，他還不想這么快跟簡華接觸，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簡先生不知道為什么，沒去水云閣，直接繞到這里了。”紅龍組員表情無辜，他們開的這間包廂恰好在走廊盡頭的拐角，附近沒有電梯跟廁所，基本沒人會路過。

    簡華還是看到紅龍組員的臉，才確定怎么回事。

    原本以為包廂里又是張少校，沒想到李斐對面坐著一位老人。

    盧局長重新介紹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因為廣視總局的大人物基本影響不到簡華的生活，他只是皺了下眉，沒有感到多么驚訝。

    聽到今晚的飯局里有個女孩，是異能者，還是一位首長的孫女，半月前性情改變時，簡華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現代社會的人有身份證有戶籍有學歷等等，一個憑空出現的人，是不可能在這個社會生存的。

    因為陸肈的緣故，簡華潛意識以為穿書者都在這世上潛伏了幾十年，就等著“劇情”開始。張耀今也沒對簡華李斐提過穿書者的具體情況，于是他們完全忽略了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