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冷汗從手心冒出,黏在方向盤套上。 簡華的心往下沉,他擰動車內的電臺,所有頻道都是電流的嘩嘩聲,最可怕的當屬車載系統顯示的時間,一直停在22:44毫無變化。 他取出口袋里的手機,按通訊錄逐個撥打電話,無法成功呼出。 重重踩下剎車,刺耳的聲音,輪胎在地面留下一道明顯痕跡,簡華重重靠在座椅上,將手機丟在車前玻璃的盒子里,右手撐住額頭,忍住滿心的焦躁。 真是出鬼了! 聽說過鬼打墻,沒聽說進個電梯,整個城市的人都消失的簡華擼亂了頭發,重新發動車輛,一路平穩的駛回家。 小區的門是他下車去傳達室自己按的開關,他將車子丟在樓下,平常這個時間隔壁還在看電視,上樓時鄰居的狗也會叫幾聲,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簡華沒有換外套,他往客廳的沙發上一倒,摸索到遙控器打開電視。 有畫面,但是每個臺的畫面都是靜止的。 播放晚間新聞的主持人,家庭倫理劇的人物,定格的廣告,一個個頻道的切換,就像在看幻燈片似的。原來普通的東西全靜止會這么恐怖。 簡華忍下扔遙控器的沖動,如果這是噩夢,未免太真實了。 第2章 開始 窗外一片漆黑,事實上它不會亮了。 時間像鐘表顯示的那樣徹底停滯,整片小區整座城市甚至有可能整個世界的人,都消失了。晨曦無法替換黑夜,噩夢沒有盡頭。 簡華緩慢垂眼,背靠墻壁坐著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是最節約體力的方式,家又是他最熟悉最安心的環境。 距離影城電梯事件至今,已經過去兩天兩夜——這是簡華按照自己體能流失的速度估算的,他當天夜里回到家中發現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噩耗。因為戒煙反應,簡華在影城就感到饑餓,發生的事情雖詭異,也總要填飽肚子再琢磨辦法。結果放在爐灶上的鍋怎么都燒不開水,換用電飯煲也無濟于事。 沒法做熟的食物,那就生啃。半包餅干,一塊方便面的面餅碾碎吞下后,饑餓感仍是火燒火燎,就像什么都沒吃過一樣。 不能與外界溝通、找不到人、沒法用食物充饑。 這種感覺,就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簡華此刻干渴難忍,他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在過去的幾十個小時內,他沖出家門開車去別的地方尋找食物與飲水,還回到過商場,恰好看到那對小情侶在瘋狂地吃東西,身邊扔了一地的包裝紙跟空瓶子,卻仍嫌不夠的喊餓。 這詭異恐怖的一幕,讓簡華心生寒意。 他放棄了尋覓食物,直接將車開到了臨江大橋上,橋的盡頭就是高速公路收費站,從那里可以離開這座城市。 黑夜中收費站的燈光亮著,橋面上沒有任何動靜,冷風呼呼地吹,簡華打開車門,從橋邊俯視奔流的江水。 他不想自殺,簡華是個在任何時候都不會主動放棄自己生命的人,只是眼下的困境,讓他感到手足無措。 最終簡華還是回到了家中。 靠著墻壁坐下來,一動不動,減低體能的消耗,用絕強的毅力壓著自己饑渴難耐時,恨不得打開自來水龍頭往喉嚨里灌的沖動。 他見過那對小情侶暴飲暴食時,眼底扭曲瘋狂的絕望。簡華不想自己也變成那般模樣,吃東西是沒用的,而且一旦開始吃,就再難控制住自己繼續吃下去的求生本能。 混沌模糊的大腦,還在不停地思索這場變故。 簡華隱約感到自己——或者說那臺電梯掉進了時間裂隙。 時間裂隙是簡華胡亂起的名字,具體什么概念他亦講不清楚,他只是覺得全世界的死物都停在了這一秒,而活物消失無蹤,電梯里的人成了格格不入的例外。他們能改變死物(挪動或損壞物品),但是死物改變不了活物(進食飲水)。 簡華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過度干渴讓他眼前出現了重影。 意識昏沉,他開始無法維持清醒,就在這樣半睡半昏,被痛苦糾纏的迷盹之中,有個細微的聲音傳入簡華糊成了糨糊的腦中。 “滴答、滴答……” 穩定、清晰、有規律。 簡華緩緩張開眼睛,過了好一陣他才勉強恢復了清醒,目光定定落在墻壁的掛鐘上,老式的白底黑針玻璃面,此刻秒鐘正在一格格挪動。 23:01 秒鐘走動的滴答聲在簡華聽來就像是音樂會小提琴的第一聲演奏,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他聽到了隔壁孩子的夜啼,小區棋牌室散場后的隱約人聲。 頂樓喝醉的男人歪歪斜斜上樓的聲響,驚動了鄰居家淺眠的狗。 這些平凡的吵雜喧嘩,現在如同天籟。 餓得發慌的簡華下意識想站起來,想走過去打開門,或者去窗前張望,確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但虛弱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簡華努力了半天,非但沒有一點效果,意識又開始潰散,即將陷入昏迷。 不行…… 以他現在的情況,昏迷后能否再清醒過來都是問題,而且拖得時間越長,就距離死亡越近!好不容易熬到一切正常,難道能這么死了? 水、他要水。 從客廳到廚房,只有幾步路的距離,簡華卻沒法過去。 他徒勞的伸出手臂,單是這個動作就用了一分鐘,簡華眼前發黑,仍然死死盯著廚房臺面上裝滿涼水的玻璃壺。 “砰。” 玻璃壺忽然騰空飛來,重重摔落在地。 水流了一地,碎片四濺,簡華右手也被扎破,疼痛讓他神智一清,愣神的看著不知怎地跑到眼前來的玻璃壺。 但他顧不上細想這些了,連忙湊近一大塊彎弧形的器皿碎片,低頭小心翼翼的用舌尖舔了幾口上面殘余的水。 在簡華的感覺里,這些水還沒有進胃,就迅速滲透消失在口腔食道內。巨大的欣喜讓他不由自主的顫抖,在那個時間停滯的世界,喝水時嗓子仍然干得冒煙,沒有半點效果。 他深深吸口氣,然后狐疑地看滿地碎片,又望了望臥室的方向。簡華的房間里有飲料,只是那里距離客廳更遠,現在他試圖抓住剛才的感覺,幾秒鐘后一瓶礦泉水就骨碌碌地一路滾出來。 簡華頓了頓,礦泉水瓶又原地蹦起,端端正正的站好。 須臾后,那股控制它滾來的無形力量,開始按住瓶身擰緊蓋子—— “啪!”瓶蓋飛起來砸在掛鐘上,竟在玻璃鐘面上撞出一道細微的裂痕,可想力道有多大。 礦泉水瓶懸浮而起,停留在簡華嘴邊,還傾斜出一個方便飲用的角度,簡華一口氣喝了半瓶才回過神。他意念松懈,礦泉水瓶立刻落地。 “……” 簡華覺得這三天已經用完了他一輩子的驚訝。 不管怎樣,他活過來了,他熬到了“噩夢”結束。簡華拖著虛弱的身體勉強站起來,找出幾顆巧克力丟進水杯,逼迫自己喝完半融化的黏糊液體。 鏡中的他憔悴蒼白,眼眶下烏青一片。 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還沾滿了水漬,簡華整個人非常狼狽,去片場演個投河自盡的失戀者估計都不用化妝。 草草處理了下右手傷口,又恢復了點體力,放出熱水馬馬虎虎洗了個澡,簡華這才有精神摸索意外出現在自己身上的能力。 咖啡杯的勺子,隨著他的一個意念漂浮起來,晃悠悠的。 滿地玻璃碎片,也被簡華“掃”到客廳一角。看起來很像上世紀歐美影片里的念能力,飄個杯子掰彎個勺子什么的,說是超能力,其實啥用沒有。 只要不是生死攸關,轉身走幾步路拿個東西又不費事。對簡華來說,這種超能力還不如讓他會武俠小說里的輕功呢,至少后者能讓他吊威亞時沒那么受罪。 忽然恢復正常的世界,以及隨后出現的怪異能力,讓簡華疲憊的腦子不夠使。 電視打開了,狗血肥皂劇家庭倫理劇宮斗娘娘劇滿屏飛,晚間新聞早已結束,時間還是影城電梯出事的那天晚上,簡華的牛仔褲口袋里有電影票根,電影在22:40結束,商場距離他家不近,開車至少得半小時,但23:01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家里客廳,差點把自己餓死渴死。 簡華想要再次去影城查看情況,但虛弱的身體不允許,簡華躺在床上不敢睡去,他心底恐懼再次落入那個漆黑死寂的世界。 每次眼睛沉重的合上,下一秒簡華就被自己的意志強行喚醒,與困倦艱難搏斗。 昏昏沉沉間,夜色逐漸褪去,天空微明。 簡華被這抹晨曦撫慰,他心神一松,終于墜入夢鄉沉沉睡去,直到太陽爬得老高,刺眼的亮光照在房間里。 “咚咚咚!” 房門被大力敲打,睡夢中的簡華微微皺眉。 “簡華!你在搞什么,手機不接,車停在樓下,人又能跑到哪去?” 震天的怒吼,終于吵醒了屋主,簡華睜開眼愣神半分鐘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敲門聲還在繼續,像催魂似的。 來人是簡華發小,陸肈。 這個發小的頭銜,是陸肈自封的,雖然他們確實從小就認識,但簡華總下意識遠著這家伙,因為陸肈喜歡自說自話,一身大少爺毛病,簡華實在不想理會。 “有事?”簡華開了門,用嘶啞的聲音問。 “你聲音怎么了,感冒?”陸肈嚇一跳,眼睛忽然發亮,沖著簡華身后一個勁的張望,在看到里面家具擺設完整時(玻璃碎片在墻角看不到),他眼中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重感冒,在家睡了兩天。”簡華神情冷淡,“你不是出國了?” “才回來的。”陸肈出身良好,不犯病的時候看起來像個貴公子,他壓低聲音問,“聽說你得罪了人,飯碗丟了?打你電話又不接……” “沒事?我休息了,剛吃藥困得眼睛睜不開。”簡華打斷了他的話,干脆利落的將門關上。 陸肈摸摸鼻子,也不氣惱,掉頭下樓。 將簡華停在樓下的車仔細打量一圈,發現手機落在車前玻璃窗的盒子里,陸肈這才釋然一笑,自言自語:“我說怎么不接電話呢。” 陸肈摸出自己的手機,界面微博熱門話題是“歡宇影城驚現橫死年輕男女”,點開新聞顯示商場一樓超市被盜,尸體旁邊有大量失蹤食品的包裝紙和空飲料瓶,商場夜班保安陳述昨夜十一點巡場時發現死者,疑似撐死。 “開始了啊。”陸肈煩惱地關上手機。 第3章 車禍 天高云淡,陽光照在星天娛樂傳媒的大廈玻璃墻上,在人行道上反射出一片光影。 影帝李斐隔著車窗漫不經心的看了眼蹲在大廈旁邊的狗仔,他乘坐的這輛不起眼黑色轎車已經拐了個彎,插入繁華的車流之中。 “電影《鴉》在昨天下映,全國票房已經出來了,別說成為新的榜首,比去年的票房冠軍還少四億。”助理邊說邊偷偷看了眼李斐的臉色。 《鴉》制作精良,群星云集,是娛樂圈今年宣傳力度最廣的一部片子,檔期選了又選,結果上映時還是撞到一部意外爆紅的歐美懸疑片,以及一部成為黑馬的國產小成本搞笑片,導致最終票房成績不如預計,從投資方到導演心里都憋了口氣。 上映前的話說得太滿,現在臉都快要被扇腫了!他們遁了不吭氣,李斐作為公眾人物,只要露臉就得面對咄咄逼人的提問,這事換誰都不會高興。 李斐不想再聽這個話題,順口問:“替身演員的事敲定了?” 他不說還好,一提這事,坐在副駕駛座的經紀人就特別來氣:“昨天說是要考慮一下再答復,以為自己是多大人物。林助理打了他四個電話都沒人接!你是什么身價,還能等他?難怪有人放話要他吃不了這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