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
柏油馬路一路通到山莊門口,邊上各站一男一女,迎賓,白色領結打的一毫不茍,前排兩位笑著躬身,后兩位手后推,象牙色三角屋頂下兩扇門上鑲嵌方形格子窗,窗內隱隱約約透出內里的橘黃色燈光,隨動作緩緩,光線拖曳至棕漆地板,如霞光下歐洲莊園的女主人露出的一截金黃裙擺。 法瑰對他們輕微頷首,另一只手牽上艾琳娜,踱入其中。 里面大的不可思議,說是山莊,這個置辦晚宴的地點更像是貴族的府邸,由連綿不絕的小型別墅和鐘樓構成,室內裝飾采用十八世紀洛可可風格,極致華麗精巧,紛繁瑣細,彩色玻璃穹頂上勾畫中世紀浮雕,天花板和墻面弧線連接,貝殼,山石,漩渦作為裝飾,卷草舒花,纏綿盤曲,連為一體,每個轉角處都布置上宮廷壁畫。墻面用玫瑰紅等鮮艷色調粉刷,變化萬千,有時又有難以辨明的嬌柔做作。細膩柔媚,甜膩又溫柔,浪漫的無可救藥。 這樣的地方,更適合舞會,派對,而不是一位八十歲老太太的壽宴。 戴佩苓真是給足了面子。 人已經到的差不多,通過一側的小窗,可窺見外面高聳入云塔樓上的大型鐘擺,時針和分針已接近晚宴開場時間。 到處都是衣香鬢影,吐納間有無窮無盡的香水味,美酒佳肴已在長長的實木桌上準備就緒,擺盤上點綴精致優雅的糕點,遠遠有服務員推著鋪上白單的小車而來,一層一層堆砌而成的奶油蛋糕紛至迭來。 艾琳娜拉了拉她的手腕,小聲問話:“法瑰,我要不要先走?” 她這時正見到了剛進門的法鵲,正抬步而去,聞聲目不斜視,輕笑,“你也會怕么?” 法鵲身側沒有跟著私人秘書,他只身而來,西裝筆挺,彼一入室便被周圍的男性友人重重包圍,法瑰站在圈外靜等他們閑談,艾琳娜交握著手,略顯拘謹。 閑談剛要結束,遙遙有鐘聲敲響,夾雜在室內的樂器演奏聲中,各處很快歸為一片寂靜。 正中心的圓臺上出現一位花白頭發的老人著中式旗袍,肩披百鳥繡紋坎肩,由一位西裝剪裁得體,風度翩翩的男性扶上臺。 法瑰漫不經心地笑,壞笑,“喏,你心心念念的人?!?/br> 她們站在最外圍,里面的致辭卻聽的很是清楚,有話筒,老太太的聲本來多清亮,字正腔圓的,身子骨很是硬朗,足足講了有五六分鐘有余。 法瑰一直懶得聽這些話,在她眼里,都是廢話。老太太的話快叨完,她側頭一瞥,剛好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干不熟悉的事。 法瑰嚯一聲笑,艾琳娜看過來,她沖那邊斜了一下額,“霍公子不得了,這么快就有新歡?!?/br> 艾琳娜身形一震。 霍公子,霍蒙,與邵馥溶齊名的京城二世祖,爺爺那一輩早年是國民黨的軍閥,后來投奔共產黨,立下赫赫戰功。他奶奶也很有經商頭腦,做化妝品和珠寶生意,還收藏清朝古董。而他的幾個姑姑早年留洋,有好幾個嫁給了外國人,基本在國外定居,剩下的姑姑和姑父算是北平當年有名的華僑企業家。而他爹,和他娘呢,一位是官場家庭,一位做祖傳生意,專賺外國人的錢。 這些其實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這位霍公子,才是謝律真正的情敵。 不過,現在的狀況有點不妙,這位霍公子似乎是移情別戀,原先的女伴早就丟的無影無蹤,現在正在一個小角落里為虎作倀。 被欺負的那位,是個男服務員。 京圈是愛論資排輩,但這是在他們自己這個圈子里,霍蒙再二,也沒到現在這個程度。八成平時有暗搓搓擠兌這位可憐的陌生男人,今天直接是上手上腳。 就這么一眼,就能看出霍公子表情失去控制。 氣急了。 法瑰不是不看熱鬧,她本人還挺喜歡看他們圈里的熱鬧。 霍公子算紅三代 富三代 官二代,動動腳就有人打著滾給他示好,是怎么樣一個人能把人氣成這樣? 一副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狠樣,給他欺負的那位,看起來還挺氣定神閑。 只有霍公子像個三歲小孩漲紅了臉急得要跳腳。 臺上的致辭到最后部分,是敬酒的環節,就跟電視劇演的差不多,臺上的端了端酒杯,臺下的集體一抬。 他們這圈小輩在往年的這類壽宴上也是要做的,唯獨這里不用。 不出意外,戴佩苓只要了謝律敬酒。 法瑰對臺上輕揚了揚下顎,“他們敬酒結束你過去找他就行,如果被人群沖散,外面是不是有個后花園,你去那找他?!闭f完,法瑰返身對法鵲說了幾句話就往霍公子為非作歹的地方走。 她今天編了個麻花辮,扎了個煙粉色蝴蝶結,很乖巧,沒上妝,底子好,手按胸口一路側身過人群。 中途有好友上來打招呼,都被她笑瞇瞇豎了個噓,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霍蒙邊上,晚會場有個拐角,里面是個非常漂亮的洗手間,霍蒙正是在盥洗臺把人扣這。 這個地方,只有法瑰那個角度才能瞧見。 還挺有緣。 法瑰剛到,被壓著的那個瞥見了,沉沉的視線側過來,嚯,看起來很斯文,高知啊,不是小白臉那掛,眉眼里隱匿銳氣,頂上那個還沒注意到,惡聲惡氣地罵一句:“我讓你側頭了嗎?” 嘖嘖。 兇是挺兇,但實話講,如果他倆是戀人關系,攻應該是下面那個才對。 法瑰背靠盥洗臺邊,抱手臂,挑著眼角笑:“霍二,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