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有逢
何意知在律所工作的日子稱得上很順利,一是因為她畢業于985名校、專業實力較硬;二是因為她這人做事很謹慎,平時基本不出岔子;三是她家有背景支撐,所以比同期新人更能鞏固住地位。起先她給袁哥送了幾次禮,后來她的父親何廣林又專程到麓城來見了袁崢。至于“見面方式”么,自然是社會上慣用的那一套路子,只是形式更高級罷了。所以…這第三點原因,也有可能是她能留在袁崢律師事務所工作的最重要原因。 她才二十三歲不到的年紀,卻已在國內知名律所有了穩定工作,這種優越的人生軌跡是連那些已經考研上岸的同學都羨慕的。因為即使有研究生甚至博士文憑,畢業后找工作也不算簡單,常常會落得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局面。 說白了,家里有錢還是挺重要的。起點不同,想達到同一個高度就很難。 轉眼就過了年,開春,然后麓城微微燥熱的夏天來臨。 何意知與好友張雯涓在大學畢業以后仍是室友,兩人找了個地方合租。 張雯涓上個月在麓城某基層法院得到了實習機會,只可惜法院離租房的地方實在太遠,乘地鐵至少要花一個半小時。為了便于張雯涓到法院實習,兩人決定換個交通更方便的地段合租。她們平時都很忙,最后竟磨蹭了將近半個月才有空搬家。 —————————————————— 夏日午后的陽光晴好,略微刺眼。窗外梧桐樹葉縫隙之間斑駁地透著光影,暈染在潔凈的米白色桌布上,猶如油畫布。 何意知收拾房間時幾乎要懷疑人生,面對成堆的雜物完全沒了頭緒,最后干脆窩陷到柔軟的沙發袋里玩手機。 “知知寶貝兒,動起來!別葛優癱了啦!”張雯涓捏著何意知的腰逗她:“我聯系搬家公司的人快來了,好歹先把您那一柜子書打包清好吧。來來來,動起來。” 何意知特別怕癢,一邊笑一邊縮著身子往沙發袋里躲:“最后玩兩分鐘手機~再給我最后兩分鐘!” “你這個拖延癥晚期,強啊。”張雯涓轉而從褲袋里摸出手機,接電話說:“對啊,我們在家吶,你們上來按門鈴就行——好,我馬上去開門,稍等。” 搬家公司的人居然提前二十分鐘到了。 張雯涓開門迎接搬家公司派來的兩個員工,友好地笑著說:“那今天就辛苦你們了。” 其中一個圓臉的男人咧嘴笑道:“不辛苦,應該的。” 而另一個年輕的男人只略微頷首,不多說話。 張雯涓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顏控,堵在家門口打量了這年輕男人幾秒之后,不禁心嘆眼前這樣年輕力壯的小鮮rou簡直不要太美好。 似乎意識到自己犯花癡有點明顯,張雯涓尬笑兩聲:“請進請進,那什么…其實我們倆還沒收拾好,你們要不先在客廳坐坐,等我和她收拾好床上、柜子上那些零碎物件了再開始搬東西?” “嗯。”年輕男人只點頭,并不多說半句話。是個相當寡言的人。 圓臉男人相反則很活躍,進屋以后就絮絮找張雯涓叨嗑起來:“你們還是大學生吧?怎么不打算繼續住這兒了呢?” 張雯涓給他們端來兩杯溫水,說:“我們畢業了,住這邊不方便實習。” “涓姐啊,我剛剛把書柜清空了,只花四分鐘,夠快吧?” 何意知伸著懶腰從房間里走出來,可是剛看到客廳里的男人,她這伸到一半的懶腰就僵住了。 上次見他是什么時候?去年冬天么?轉眼現在已經入夏了…時間還真快。 短短半年,竟似多年不見。 他把那頭燙染的三七分發型給改了,剃了個簡簡單單的寸頭,反而顯得五官更立體,輪廓更剛毅。 他這次沒穿莆田貨了,腳上穿的是一雙五六十塊錢就能網購買到的普通板鞋。 他的黑色T恤應該是件工作服,胸口處有屬于這家搬家公司的印花。 提早步入現實社會,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像個大人了。 …… 鐘威看到何意知時也有些意外。因為這次全程由張雯涓聯系搬家事宜,留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是張雯涓的,沒料到這么湊巧,她和何意知竟然是同租室友。 “鐘威,”何意知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鐘威也說。 張雯涓茫然:“你們居然認識啊?” “嗯…他是我堂弟。”何意知說這句時不知怎的,心跳很慌,沒直視鐘威,也沒直視張雯涓,只是表面從容地望著他們身后的、未關緊的那扇紗窗。 哪來的心慌,難道是因為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弟”? 何意知回想起那些天,參加完葬禮回到麓城,幾乎滿腦子都是鐘威,無論發生什么都會聯想到他……這可真糟糕。 “鐘威,咱先去搬床吧。”圓臉男人與鐘威走進臥室,合力搬床。 張雯涓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等他們兩人搬著大床下樓去了,她即刻朝何意知使眼神:“寶貝兒,怎么從來沒聽你說過這個堂弟啊?看那臂膀的肌rou線條……嘖嘖,他肯定也有腹肌。老jiejie我垂涎欲滴啊。” 何意知解釋:“他是我老家那邊的親戚,不算特別熟識,就沒提到過。” “哦喲,原來如此。”張雯涓嘻笑:“他多大了?” “應該…已經滿十九歲了吧。”何意知說:“我好像比他大將近四歲。” 樓道漸漸傳來他們的腳步聲,于是張雯涓不再找何意知聊關于鐘威的話題。 何意知望著墻面貼的那些文藝海報走神,鐘威的身影正巧從那幅油畫圖邊路過。光影斜斜照耀在油畫圖上,也打在他的側面輪廓上,質感美妙得無與倫比。 他好像比冬天見面時長得還要高,得有一米八五了吧? 她問鐘威:“你什么時候來的麓城?我今天才知道。” “一個月前。”鐘威和那圓臉男人很默契地抬起書柜,“沒來多久。” 圓臉男人驚嘆:“嗬,這書柜還挺沉,我看著以為不算重。” “要幫忙么?”何意知走近。 圓臉男人吃力地抬柜子,臉有些因全身發力而漲紅,嘴上匆忙說:“不不不,哪能讓你親自動手啊。可別把您這細胳膊給扭傷咯。” 還真是細胳膊。天熱,她今天在家只穿了一件冷灰色吊帶裙,兩條白皙的細胳膊直晃人眼。吊帶是細繩款,而她又是瘦窄的溜肩,肩膀撐不起衣服,所以顯得人更嬌小纖瘦。 冷灰色適合她,她膚色很白。也適合她的性格——看似溫柔淡然,實則鋒利。 等那沉重的書柜被抬上了貨車,圓臉男人的手心已經勒出了深深紅痕。他一邊搓著手,一邊忍不住再嘆一遍:“這書柜真的扎實,我以前給別人家搬書柜,還從沒碰到過這么重的。抬了它一趟,我背上都滿是汗了。” 張雯涓調侃:“這書柜可是她的寶貝,這地上的幾箱子書,全是她的。” “'嘖嘖,文化人不愧是文化人。”圓臉男人哂笑:“我這輩子都還沒讀過這么多本書。你看,這會讀書的人出來有好工作,不會讀書的人就像我們——大學都沒讀過,只能出來做體力活,靠賣體力賺錢謀生。” “其實這些書我也有很多沒看完,”何意知說:“社會上行行出狀元,學歷大概不算特別重要。” 他在高中畢業后沒去讀大學么?何意知有些疑惑,分明之前還聽說老家那邊今年高考的幾個小孩都考得不錯。 何意知跟在鐘威身后,問他:“你今天什么時候下班?” 鐘威說:“搬完你們這趟就下班。” “那等會下班了一起吃個便飯吧,”何意知說:“算是我盡地主之誼。” “好。”鐘威動作嫻熟利落地將貨車里的家具一一擺放整齊,汗珠沿著他的額角滾落,被他隨手拭去。 沒過多久,這間租屋內的大件家具已經全部搬上車,只剩幾個儲物箱還留在地上。 “搬的好快啊,比我想的快多了。”張雯涓看了眼手機,時間還比較早。她閑著無聊,便自己抱起一個沉甸甸的儲物箱呼哧呼哧地下樓。 哪料儲物箱沒關緊箱蓋,箱內薄薄的衣裳在顛簸之中抖落下來,飄然橫躺在了樓道階梯。張雯涓一腳不慎踩在這絲滑的睡衣布料上,剎那間沒穩住,整個人徑直往下撲,儲物箱也連同著飛撲出去。 “啊!” 何意知在樓道口聞聲回頭,下意識沖過去想攔住疾速下撲的張雯涓。 可惜她剛往那邊沖刺兩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拉到后面。她在混亂中只聽到語速急促的男聲—— “老凌,把沙發袋丟到那邊,快。” 圓臉男人反應也很迅速,照做把手里扛的沙發袋堵在樓道階梯上。正正好好,張雯涓臉朝下摔在了柔軟的沙發袋里,雖然臉皮子被沙發袋磨蹭得有些發疼,但好在人身沒受傷。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太快,就像動作電影鏡頭下掠過的某個瞬息。何意知看到張雯涓沒事才徹底回過神來,怔怔看著握住她手腕的大男生。他…很高,手很干燥,掌心粗糙。 “咳,”何意知不自然地輕咳一聲,示意鐘威,他此刻還緊握著她的手腕。 鐘威方才也是情急,現在松開了何意知,低眸注視著她,淡淡說:“你跑過去,是想被她撞散架么?” ……怎么有種學生在挨老師批評的錯覺?! 何意知的耳根有些熱,卻也無話反駁。 他手勁很大,剛才來不及控制分寸,把何意知白皙纖細的手腕生生捏得發紅。 鐘威看到那處被他捏紅的地方,不自禁放軟了語氣問:“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何意知輕輕搖頭:“沒關系,畢竟都是為了救人。剛才多虧你反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