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譚驍切換到微票界面,很快就選定了場次和座位,然后截了個圖,發過去,“我坐第十排中間,給你留了個位置,來,你也坐這兒。” 杜寧修看著那照片,心頭砰砰跳了兩下,一下子懂了,卻忽然有點害羞。他抿著嘴巴咳嗽一聲,然后轉過身,癱著臉把助理召喚過來,說道,“給我訂兩張《拯救黑名單》的電影票,哪個影院都行,就要一小時內放映的第十排23號和24號。” 助理茫然了一下,下意識問,“呃……您是要和誰去看嗎?要不要我派車去接?” 杜寧修眉眼一挑,難得語氣輕快道,“不用,另一個位置空的,不過有人在那兒陪我,你買票就行了。” 助理渾身一凜,驚悚地瞪大眼睛,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辦事去了。 于是等把老板伺候到了影院,助理還抱著一線希望弱弱地跟在杜寧修身后,可一直到落座,他旁邊那位置依舊是空的,可杜寧修卻買了兩人份的爆米花和可樂,非常認真地左右兩邊都放好了,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助理毛骨悚然地看著自家老板瞇著眼睛,心情很好地把手搭在旁邊的空座位上,腦袋還歪在椅背上面,一副小鳥依……鬼的樣子,嚇得他屁滾尿流,匆忙轉身噠噠噠地跑走了。 杜寧修完全不知道助理內心深處地動山搖的沖擊,還心情很好地摸了摸旁邊的軟倚,另一手給譚驍打字,“這影片很火嗎?我周圍都坐滿了。” 千里之外坐在同一排同個座位上的譚驍也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摩挲旁邊的椅背,另一手回答,“謝瑜的影片啊,場場爆滿很正常,才上映十天票房都突破20億了。” 杜寧修哦了一聲,又往旁邊的椅子上靠過去,寫道,“我還是頭一回和你一起看電影呢。” 譚驍笑道,“我也是,頭一回跟一個空椅子看電影啊。” 杜寧修瞇縫著眼睛露出一個笑,忍不住把自己買的爆米花什么的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說道,“我買了兩人份的。” 譚驍那邊很快回復,也帶了一張照片,“這么巧,我也是~” 兩人各自在千里迢迢的電影院里傻笑,等電影開始了就一直彼此發彈幕吐槽,雖然旁邊的位置空蕩蕩的,卻全程都覺得溫暖又充實。等散了場還舍不得走,彼此又拍了照片報告現狀,才依依不舍地抱著另一份爆米花和可樂離開了。 等譚驍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剛出了電梯準備拐彎,余光不經意掃到走廊的另一頭,眉頭忽然一簇,悄悄往后躲在了拐角的背面。 身后隱隱約約傳來幾聲爭執。 “你不要?哈!被我連著玩了半個月,這會兒裝什么清高呢?” “……你放開,我該回去休息了。” “休息?你自己一個人睡得著嗎?沒人搞你不得空虛寂寞冷啊?” 譚驍驀地皺眉,聽出來那是秦導和許蔚然的聲音。 “我告訴你,何總可是《英雄》的最大投資人,版權也是他買來的,你把他伺候好了,男主還不就是你的?不過就是讓你多伺候幾個人,扭扭捏捏地干什么?你這賣一個是賣,賣幾個不也是賣,還一次性都解決了,多好的事兒嘛!” 許蔚然沒說話,可譚驍隱隱覺得他呼吸都粗重了,半晌才說,“我不是誰都賣的,你放開我,我該走了。” “走?想得美!”秦導冷笑道,“我話都放出去了,你要是敢丟我的臉,明天就卷鋪蓋走人吧!我告訴你,周盟一直沒放棄這角色,你要是敢不聽話我就直接換人了!反正都換了兩個,也不介意再換一個!” 許蔚然掙扎的動作頓了一下,半天沒有聲音。秦導又哼笑一聲,黑暗中似乎隱隱動作著,低笑道,“你乖乖聽話,屋子里這幾個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說不定你表現好了,一步登天都不是問題,只要你乖乖的……” 譚驍緊緊鎖著眉,心里頭有點煩躁,可他也沒立場阻攔,迫切希望許蔚然趕緊拒絕了。可身后安靜了很久,隨后卻是拖動著的沉重的腳步聲,而后門鎖咔噠一響,走廊盡頭再次死寂下來。 譚驍站在那兒發愣,一時也不知道該走開還是應該怎么樣,他知道自己沒立場去管,可腳步怎么都邁不開,滿腦子都是這半個月來許蔚然無數次令他驚艷的表現。 那么俊逸的人…… 那么努力,又那么有天分的人…… 譚驍咬著牙猶豫,一雙腳釘在原地沒法離開。他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就有些頹喪。 他想起來今天隨手翻到的一個新聞。 許蔚然的父母是鄉下人,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是一點背景都沒有,純粹靠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圈子里打拼。至于當年為什么坐臺當然查不出來,譚驍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的的確確就是用身體換來了今天的地位和名氣。畢竟那五個來競演的演員里,譚驍也只認識許蔚然一個,比起一般的演員,許蔚然已經算得上成功了。 可就算如此,能替代的選擇也實在是太多了,他一旦拼了命想抓住什么,就不得不答應另一些事情…… 可不過就是為了演戲而已,至于付出到這個程度嗎? 譚驍恍惚想起許蔚然這些天在片場里的表現。 他是迄今為止,自己唯一見過的,看著鏡頭、看著其他演員,眼里熱烈燃燒著能稱為夢想的東西。 也許其中或多或少也是為了名或者為了利,可譚驍就莫名覺得,比起那些,許蔚然更想抓住的,反而是異常干凈和純粹的東西。 愛得那么深,深到可以為那東西舍棄所有的籌碼。 譚驍長長呼了口氣,心里頭難受,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想如果他自己有錢,有門路,會非常想幫助這樣的人一把,什么都不圖,就純粹想成全他心里那點熱切的夢。 只可惜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他除了替他惋惜,為他心疼以外,也做不了什么。 譚驍長嘆口氣,不想找虐受,便逼著自己轉身,預備往另一頭的房間走過去。 可剛邁出去沒幾步,忽然聽身后遠遠傳來狠狠的咣的一聲,譚驍猛地回頭,又聽到走廊盡頭咣了好幾下,聽起來像是有人在拼命砸門一樣。 那是……就剛才秦導他們站著的外邊…… 譚驍幾乎來不及思考,急忙轉身跑了過去,臨近的時候隱隱聽到那扇門背后不停傳來壓抑的嘶吼聲,接著又是一陣砸門聲,而后一聲慘叫響起來,里面登時便安靜了。 一直到他終于跑到門外的時候,里面似乎有好幾個人哄然大笑,譚驍死死咬住了牙,深吸口氣,眸色忽地一沉,抬手朝門上狠狠砸了下去。 “咣!!” 那一下砸得太狠,連門鎖都喀拉拉震了一下。里面的笑聲戛然而止,譚驍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狠狠一踹,把那大門踹得轟然巨響,而后憋了口氣,大吼一聲,“給我開門!!” 里面足足沉默了五秒鐘才響起秦導的聲音,“干嘛呀?誰啊有病啊!我睡覺呢!” 譚驍咬緊了牙,手搭上門把,冷聲道,“秦導,我是譚驍,來跟您請教一下明天的戲份,您要是沒睡,麻煩出來指點一下。” 里面頓時死寂一片,秦導好半天才說,“這個……這個……太晚了吧,要不明天……” 譚驍沒耐心和他扯皮,干脆扯開了說,“聽說許蔚然在您這兒,我順便也帶他去我那兒,跟他對對明天的戲,您看成嗎?” 里面頓時閉嘴,譚驍胸腔里有一團火燒得整個身子都在抖,實在沒了耐性,干脆又抬起腳往那門上duang地一踹,冷聲道,“您不開,我就自己踹開了。” 里面似乎又響起了一陣窸窣的聲音,半晌才終于有了回應,“你……別到處說,別給杜總惹麻煩,明白嗎?” 譚驍咬緊了牙,壓著聲說了一句,“你把門開了,我把人帶走,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又過了好一會兒,門鎖終于解開,秦導匆匆忙忙出來,懷里抱著胡亂裹著浴袍的許蔚然——男人果然和譚驍想的一樣,早就暈死過去了。 許蔚然被裹得很緊,什么也看不出來,譚驍磨了磨牙,沒多說,把人接過來,橫抱在懷里轉身就走。身后的秦導也沒敢叫他,匆匆關了門,估計是去安撫門里的那些畜生了。 譚驍匆忙把人抱到自己房間,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然后咽了口唾沫,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拉開了他身上的睡袍。 “……” 實在是……慘不忍睹。 譚驍看得眼睛發紅,也不知道這樣放著他會不會生病,沒了辦法,只好又把人抱到浴缸里,小心謹慎地把該洗的該摳出來的都洗干凈了,洗得滿臉通紅,又難受得不行,好一會兒才又把人抱出來,在一些難以啟齒的傷口上涂好了藥。 還好他自己以前就經常受傷,該涂什么藥心里也有數,等扶著人把感染藥和退燒藥都吃了,他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忙活出了一身汗,心情也跟著糟透了。 這特么實在是……太cao蛋了。 譚驍心里罵了半天,一直到深度暈迷的許蔚然終于低低“嗯……”了一聲,他才趕緊打起精神,小心坐到床邊去。 許蔚然睜眼的時候,譚驍不得不說,被那雙緩緩睜開的眼睛從頭到腳電了一下。 唉,這么好看的人…… 許蔚然木然地看了他很久,像是突然回過神,臉色瞬間慘白。譚驍趕緊安慰道,“那個……你,嗯……你別怕,我把他們打發了,你現在在我房間里。” 許蔚然呆愣了很久才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然后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又開始空茫地發呆。譚驍也不敢亂說話,等著他慢慢平復。過了好一會兒許蔚然微微側頭,一雙眼還是和平日一樣淡漠得看不出一絲情緒,只平靜地望著他,“你不嫌我惡心嗎?” 譚驍一愣,抿了下唇,不知道這話該怎么回答。 許蔚然眼里仍是一絲波動也沒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謝謝你了,不過我還是得回去,你扶我起來一下行嗎?” 譚驍驀地皺眉,脫口道,“回去?你瘋了?再回去你就被他們弄死了!” 許蔚然搖搖頭,費力地撐起身子,“我不回去才是要被他們弄死了,說不定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了,朱佑樘又得換人了。” “換了就換了!”譚驍握緊了拳,壓著怒氣道,“好戲有的是,你這么有才華,又這么帥,早晚都會有不圖你……圖你那種事兒的……” 許蔚然卻是忽然一笑,很淺淡的笑,嘴角微微勾著,眼神卻有些空蕩,“我以前也這么想的,可是……真的沒有啊。” 譚驍:“……” “我年紀不小了,再等下去,就再沒有機會了。” 譚驍忍不住道,“可總會有那種特別適合你的,就符合你氣質的那種角色,總會有的啊……” 許蔚然默了一下,很淺地緩緩呼了口氣,“有過,是有過,可就算再適合我,明明我去演最合適的角色,他們也想順便從我這兒討點便宜……這圈子里出身低成我這樣的也沒幾個了,能欺負一個是一個吧,”許蔚然緩緩說著,又慢慢撐起身來,“謝謝你,真心的,你扶我起來吧,我剛才是受不住了想跑,沒用腦子,這回不會跑了。” “你……”譚驍咬緊牙,實在是難受,忍不住直說了,“你就偏偏要演戲嗎?就……換個別的事兒不行嗎?” 許蔚然眼里的光微微顫了一下,半晌垂下眼,淡淡說了句,“我喜歡演戲,”他抿了下嘴唇,又搖搖頭,“你不懂的。” 明明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說得譚驍心里狠狠澀了一下,他沉默了半天,喃喃問,“你真喜歡這個職業?” 許蔚然抬眼看他,默默點頭。 譚驍其實早就清楚了。這還用問嗎?明明這個人的眼睛里,每天每天都在訴說這個答案…… 許蔚然沒再多說,仍是要起身,譚驍忽然輕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你別去了,我幫你。” 許蔚然一愣,抬頭看他。 “我……其實我也是求人,不過他應該……應該會幫我的,”譚驍咳了一聲,又道,“你好好休息吧,你再過去身體會廢了的,不要命了嗎?” 許蔚然默了一會兒,反問他,“你是求杜總嗎?” 譚驍莫名有點不好意思,默默地點頭。 許蔚然看了一眼譚驍桌子上擺著的七八本財經雜志,看著那封面上的男人半晌,忽然又笑了下,“真好啊,你們。” 譚驍一愣,許蔚然又收回笑容,面色又沉靜下來,“你的好心我會記著的,不過算了吧,沒必要給杜總樹敵,本來也是我自己招惹的人。”他推開譚驍的手,慢慢坐起身來,“他們是過分了點,不過不會弄死我的,畢竟我還算有點名氣嘛。” 譚驍還要說話,許蔚然卻撐著床走下來,稍微動了動身子,皺眉忍耐了一會兒,朝譚驍點點頭,“謝謝你,我走了。” 譚驍還要說話,許蔚然卻很堅持,他猶豫著擋在門口,正糾結的時候電話卻忽然響了。許蔚然不得不停住腳步,神色復雜地看他,譚驍沒工夫說話,看到來電咽了口唾沫,小心接起來。 “嗯,杜總……” 第26章 杜寧修聽到那聲“杜總”愣了一下, 皺眉道, “你還在外面?” 譚驍也不知道這事兒該怎么說, 許蔚然還一副鐵定要出去的樣子,他實在沒了辦法,只好單刀直入道, “杜總,我想包養一個人。” 杜寧修:“……” 許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