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補身妙方?白皇后的目光在禮單上搜索著,最終鎖定在了柳澄芳所說的那瓶藥上。藥名很尋常,與白皇后尋常所服用的養身藥丸并無什么不同。 白皇后突然福至心靈。莫非柳澄芳意有所指的并非是補身? 這……大概就是先前白相所說的,京中婦人重金相求的求子方了吧。 白皇后將禮單折好,收在了袖中,“有勞恪王妃費心了。待本宮吃完太醫開的養身方子,便試試你這藥。” 柳澄芳見白皇后領了自己的人情,喜不自禁。“多謝娘娘厚愛。” ☆、第56章 有了白皇后這顆定心丸,柳澄芳總算從先前地位不穩的焦躁中安下心來。 但這還不夠。 柳澄芳把面前的賬冊翻得嘩啦啦地響。 恪王府的產業雖算不上少,但因為老恪王和老恪王妃并不擅長理財之道,所以鋪子大都是在一般的位置,莊子也算不上是好地方。靠這點收入,想要支撐一個普通官宦人家的吃用,倒是夠了。但對恪王府而言,則差得遠了。若不是皇帝常常賞賜些東西下來,怕是早就入不敷出了。 柳澄芳用手點了點賬冊。柳夫人對她說要拿出誠意來。生產一時半會兒還沒找著落,自己不妨想想其他門道。 心思一轉,她想起了謝涼螢。這個表妹自打有了鋪子之后,一直就做得風生水起。要不,同她一道合伙開個鋪子?在京城這地界開個新鋪子,前期得扔進去一大筆錢,鋪子的租賃銀子就是其中一個大頭。柳澄芳不覺得謝涼螢會有這么大一筆周轉資金。 雖然心里也極不甘愿,但是柳澄芳知道什么時候該忍。僅僅忍下這一時,后頭等她緩過氣來,手上錢多了,立即撤了資去做別的也是行得通的。 前后想了一通,柳澄芳覺得此事的確可行,便去謝府找了謝涼螢。 不過她卻撲了個空。 謝家祖母現在是誰都不想見,就連平時極寵愛的外孫女來了也竟吃了閉門羹。柳澄芳見的是謝涼螢留在府中主事的清夏。 “姑娘去了貢院那頭的鋪子。”清夏問道,“王妃要不要在府里等一等?” 柳澄芳心里一合計,“大約什么時候去的?” 清夏道:“出門有些時候了,此時大約已經到了鋪子。” “不必了,我去找她便是。”柳澄芳朝清夏一笑,“有勞了。” 清夏向她一福,將柳澄芳送上了馬車,“王妃路上小心。” “嗯。”柳澄芳放下了門簾,讓車夫速速趕車去找謝涼螢。 這是柳澄芳第一次踏進謝涼螢的鋪子。她從來不曾用過謝涼螢名下鋪子的東西,雖然身邊的官婦小姐們都對她家的東西贊聲不絕,但柳澄芳卻固執地覺得老字號的東西總是更妥當些。 一進鋪子,柳澄芳就聞到了清淡的茶香。并不是這個季節該喝的龍井或碧螺春,而是微微帶著點火氣的焙火茶。她舉目四望,發現角落里正有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焙著茶。青茶香氣正是從那處傳來的。聞著雖有火味,但卻不失茶葉本身的韻味。 柜臺是新漆的,后頭站著的笑意晏晏的伙計照舊是女子,身上穿著和焙茶女子一樣的衣裳。想來大概就是店里頭的伙計了。 柳澄芳挑眉,看著高高柜子上整齊排列著一盒盒的脂米分。她隨手取了一個米分釉手繪桃花的瓷盒,打開湊近一聞。原本以為茶香會掩蓋住脂米分的香氣,卻沒曾想,偏偏是這茶香,襯得那脂米分香氣越發雅致。 看來能被人夸,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柳澄芳將瓷盒放回原位。 一個伙計打扮的婦人上前,先向柳澄芳行禮,“這位夫人先前可曾用過咱們鋪子里的東西?若是沒用過,我倒推薦這款。”她從柜臺上拿了一個靛色釉繪白梅的瓷盒,“這個看著似乎顏色重些,但若是膚色不夠白皙是斷不能用的。夫人本身白膚瓷肌,用這個最是合適。” 柳澄芳用指尖從瓷盒里沾了點胭脂,在手腕里試了試顏色。的確就像那婦人說的,顯得她膚色越加白皙,看著幾乎都發光透明了。 她點點頭,對身邊的丫鬟道:“把這個收了。”又對臉上笑顏更盛的婦人道,“你們東家可在這兒?” 婦人一邊將她往二樓引,一邊道:“東家在上頭和我們賬房先生一道呢。二樓有更好的胭脂,夫人不妨上去瞧瞧。”她朝上頭喊了一聲,“有客到。” 謝涼螢的聲音從更深處傳了出來,“知道了。” 片刻后,一個打扮比下面的伙計更顯體面的婦人出現在樓梯口,“這位夫人,還請隨我來。” 樓上樓下的伙計難道還有什么不同?柳澄芳一邊跟著婦人往上走,一邊想著。 二樓的擺設果然和下頭不同,上面并沒用茶香,而是燃了提神醒腦的清遠香。這種香乃是尋常家里看書時常用的文人香,方子簡單,香料也易得,成本并不算高。 柳澄芳不覺猜測,在這里用這種香,大約是想營造出一種輕松的氛圍?叫人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倒是用心。 柳澄芳暗思,倘若是自己的話,恐怕斷想不出這些法子來的。 二樓與樓下不同的,不僅僅是焚香一途。墻上掛著名人所做的字畫,還有柜子的用材。樓下用的是普通木材,上頭用的則是名貴的木材。只是看著都有些舊了,但被擦拭地很干凈,有些明顯的破損處也仔細修補過了。倘若不仔細看,只會當這是鋪子里用了許久,極其寶貴而舍不得丟棄的老家具。木材上的包漿入眼非常舒服。 京中人多偏愛用一些老家具,這能叫來客覺得自己家里頭是有些經歷的,輕易垮不掉。 不知道謝涼螢是不是也想叫來鋪子的客人有這種感覺。雖然并非是老字號,卻處處營造出一種老字號的感覺。 謝涼螢正支著下巴,一個個試著魏陽新研制出來的脂米分。她聽到上樓梯的聲音,抬頭去看,卻見柳澄芳正立在門口。 “澄芳表姐?”謝涼螢笑著迎了上去,“你怎么過來了?” 柳澄芳笑道:“我從來沒進過你的鋪子,一直聽說你頗是上心,今兒路過,便想著過來瞧瞧。”她環視了一圈,“的確值得叫人夸獎。” “表姐謬贊了。”謝涼螢示意伙計去招呼其他客人,將柳澄芳引到魏陽的跟前,“這是我嫁去恪王府的表姐,這位是鋪子里的賬房,這些脂米分多虧了有他,否則就我一個人哪里能有這么多的巧思。” 魏陽早就知道謝涼螢有個柳姓表姐嫁去恪王府做了王妃,不過并沒見過。原來就是這位…… 他放下手里的湖筆,朝柳澄芳行了一禮,“王妃。” 柳澄芳向他點點頭,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賬房眼熟得很。但她確定自己絕對不曾見過他。 “表姐今日過來是要來買脂米分的?”謝涼螢問道,“上頭要比下面的更好些,若是要買,不妨在上面挑一些。” 柳澄芳搖搖頭,“我有事要同五表妹商量,此處……”她眼光左右巡視,“可有適合談話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謝涼螢將柳澄芳帶去一個特地辟出來的小廂房。這里原是給一些不愿在外頭露面的夫人們所準備的試物房,不過此時沒有人,把門關上,就是帶窗的密閉空間,很適合避著人商量些什么。 柳澄芳先和謝涼螢客套了幾句,然后便問她,“meimei近日可有打算另外再開個鋪子?” “表姐指什么?”謝涼螢在她喝盡的茶碗中斟滿。 “比如……在城南再開一間脂米分鋪子。”柳澄芳道,“這家鋪子雖說地方好,但要叫遠一些的人過來,到底不太方便。何況邊上還有條花街,怕是有人會顧忌這些吧?” 謝涼螢搖搖頭,“鋪子里的脂米分根本來不及做,若是再開一家,怕是越發供不上了。更何況,銀錢哪里是賺得完的?” 柳澄芳有些失望,“那……你可曾想過開家別的鋪子?” 謝涼螢總算品出柳澄芳今日過來是為了什么了。“表姐是想同我一道合伙開鋪子?” 被人揭穿心里的想法,柳澄芳有些不好意思,“正是。我手里銀錢不多,若要自己單獨開一個,怕是有些艱難。我也不大擅長于此道,若是你有這個想法,那咱們就正好可以一起了。” 柳澄芳也算來對了時候,謝涼螢本身就打算另外再開一家米鋪。難得柳澄芳來找自己,她總得給這個面子。“不知表姐對米鋪有沒有興趣?” “米鋪?”柳澄芳挑眉,頓時想到了恪王府和自己的莊子上那些不愿意吃用的陳米,“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若是開個米鋪,怕是不愁生意呢。” 謝涼螢笑瞇瞇地道:“我也這么想,近來京畿都不大太平,常常遇上災民。若是開了米鋪,到時候想在城門那兒擺個施粥鋪子,也算方便了許多。”哪里像現在這樣,想開個施粥鋪子,都得先問過謝家長輩。 陳米是不太有人要的,就是賣也賣不出什么好價格,自己更不會吃。柳澄芳念著若是到時候自己參了股,便能假公濟私地將那些陳米都摻到新米里頭去了。 “鋪子可選好了?” 謝涼螢搖搖頭,“我原想挑個離碼頭近一些的,到時候卸貨方便些。不過那兒附近都有些貴,我一時還拿不出這個錢來。” 其實倒不是謝涼螢沒錢,而是租下鋪子之后,恐怕手里的錢就不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囤貨了。 柳澄芳笑道:“那你如今可用不著擔心了,有我參股,你大可放心去把鋪子給租了。” “那可就多謝表姐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兩人說定了合伙開米鋪的事,又和魏陽要了紙筆,簡單地擬了個契書。 “就先這樣吧,更詳細的到時候去找個官府的人來問一問。”謝涼螢將兩份契書給了柳澄芳一份,“回頭找好了人,我再叫表姐過來一趟。” 柳澄芳把契書仔細收好,“那我就靜候meimei的佳音了。” 謝涼螢把柳澄芳送至樓梯口,“jiejie小心些。” 柳澄芳剛想應她,就覺得自己看著又高又窄的樓梯有些暈眩。她忙伸手扶住扶手,把身形給穩住。 謝涼螢將她扶住,“表姐?” 柳澄芳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些,卻還是身子一歪,倒在了謝涼螢的懷里。 謝涼螢被她給壓個正著,把她護在懷里,跌坐在地上,高聲叫著魏陽。 魏陽忙出來,蹲下身就搭上柳澄芳的手腕。不過須臾,便道:“恪王妃這是有了身子,又血氣不足,所以才暈過去的。東家將她扶進去歇一歇就好了,并無大礙。” 這么快就又懷上了?謝涼螢邊想邊和柳澄芳的侍女一道把柳澄芳給扶起來。據她所知,柳澄芳才剛和柴晉吵完架呢,聽說柴晉都把柳澄芳給傷了。兩個人這么快就和好了?柳澄芳就這么輕易地原諒了柴晉? 這可真不像是她的風格。 二樓的伙計幫著她們,把小廂房里的椅子都給挪開,取了條凳進來擺好,讓柳澄芳有個地方能躺著。柳澄芳躺下后,原本用來遮傷口的劉海因為頭偏向一邊而落下,顯出了她額上的傷來。 謝涼螢看著那道極明顯的傷,心道柴晉可真夠狠的。這傷當時該有多深啊,現在都這般明顯,怕是日后柳澄芳會一直帶著這道傷進棺材吧。 柳澄芳沒多久就醒了,聽說自己有了身子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氣。來的時候還念著沒那么快,不料這就有了。 看來那個大夫的求子藥還真是管用。 謝涼螢擔心地問:“表姐沒事兒吧?回去之后再讓府上的大夫給你好好瞧瞧。” 柳澄芳笑得格外開心,“自然。方才將meimei給嚇著了吧?” 謝涼螢搖搖頭,“還沒恭喜表姐呢,恪王府又要喜添麟兒了。” 柳澄芳略顯得色地摸著自己肚子,“是兒子還是女兒還說不準呢。” 謝涼螢卻知道,這個孩子未必能生得下來。前世應該就是這個孩子,才讓自己背上謀害柳澄芳流產的名頭。 將柳澄芳送走之后,謝涼螢獨坐在窗邊,看著樓下人來人往,心里卻想著不知道這次柳澄芳還會不會找上自己。既然都已經主動提及要和她一道合伙做生意了,應當不會再這么做了吧?畢竟自己名聲不好,也會連累鋪子的生意,到時候她投進去的錢,可不就血本無歸了嗎? 魏陽記完賬,看著窗邊的謝涼螢,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好,開米鋪所擔心的銀錢問題也有了著落,到底為什么她還會露出這么一副難過的表情呢。 謝涼螢拍了拍自己的臉,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反正這世她不會再落入同樣的圈套中。 “魏先生,今兒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就勞煩先生。” 魏陽堅持將謝涼螢送到門口,看著她上了馬車,才回轉。 謝涼螢在回謝府的路上,覺得馬車里悶的無聊,撩開了簾子,一沖眼就看到薛簡正無精打采地騎在馬上慢慢地走著。她忙叫車夫把車停下。 “阿簡!” 薛簡被謝涼螢的這一聲叫給打斷了思緒,他將心事重重的表情收了起來。一抬眼就看見撩著簾子沖自己揮手的謝涼螢,他控著馬過去,皺眉道:“快些把簾子放下來。” 謝涼螢一撇嘴,并不理他,反而伸長了手去摸薛簡騎著的馬,“感覺都瘦了些,這幾天沒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