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聽著身后的車門聲一開一關,直到另一道呼吸聲消失,西瑞爾深呼吸了一口氣,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好像還能感覺到少年柔軟的皮膚和溫熱的手指。 那些傷口不是黑霧的時候裂開的,黑霧只給他精神造成了壓力,傷口是他強行用能量膠囊的時候太過刺激能量核時裂開的。西瑞爾當然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他最開始其實是不想讓少年看到這一幕的。 人人都說胸前的傷疤是戰士的光輝,是至高無上的榮耀,然而戰士……也是人。 西瑞爾曾經在前線長達一年和蟲星拼死搏斗,懸殊的力量差距即便是再英明的指導也難以湊效,很多時候對方幾乎能拼一己之力,拿下帝國這邊好幾十個,甚至好幾百的士兵。 所以大部分時候他都必須親自上場。 一號區即將淪陷的時候,他出現了,二號區即將淪陷的時候,他又出現了,長久以往,所有人都把他當成神明一樣看待,哪里有危險,就能看見他,像戰地傳說一樣。 英雄西瑞爾,戰神西瑞爾,帝國的救世主,一個一個大帽子像俄羅斯套娃一樣往他腦袋上扣,卻沒有人關心過他是拖著怎樣千穿百孔的身體出現在一個又一個的戰區的。 從他覺醒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就已經進獻給了帝國,為它而生,為它而死。接受最為殘酷的訓練,在絕境中踏著血步向前,然后接受更殘酷的訓練,以此惡性循環。 而自從他踏入這個漩渦之后,他的父親和母親甚至很少再去看他。 身為四大貴族,自古榮耀萬丈,然而在這種時候,也必須得站在最前面承擔著一切。 他們不能退后一步。 哪怕只是一點點惻隱之心,都很有可能將帝國置于死地。 他母親眼神堅定而絕望地告訴他。 西瑞爾明白這一點,身為帝國的一員,他也也不是不愿意承擔一切,只是常年一醒就奔向戰場,永無停止的時候,偶爾也會奢望醒來時能看到一個人坐在他身邊,不一定要做什么,光是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所以他沒有攔住周煜,那是他的匹配伴侶,西瑞爾很鬼使神差地,又像是想得到什么不一樣的東西一樣,讓周煜看到了這個傷痕累累的身體。 然后在那一瞬間,他從他的眼睛里看見了。 憤怒,不解,還有一絲很淡很淡的心疼,甚至在最后放下衣服時,臉上還有一閃而過的輕柔。 西瑞爾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鐵索鎖住的困獸一樣,身上滿載著鮮血與傷口,然后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解脫。 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束射進黑暗里的光芒,然后默默地把它收了起來。 他覺得這應該是屬于他的,哪兒也不能去。 首都星上空3000米處,皇宮 偌大的啟恒椅上坐著個少年,白發紫眸,白皙的皮膚和唇瓣沒有絲毫血色,顴骨下方深凹,除卻那雙亮晶晶地眼睛以外,整個人看上去了無生氣。 身上只穿著一件衣袍,大的包裹住全身,非常的不合身,好像不是他的衣裳一樣。手肘穿過袖子抵在扶手上,撐著他那個和瘦小的身體比起來略顯大的腦袋,一雙瘦骨嶙峋的腿在椅子下晃了晃,饒有趣味地盯著殿前沖他鞠躬的人。 “朕以為你來,是會給朕帶來什么有意思的消息的,元帥?!彼p啟薄唇,淡淡地說道,聲音并不高,卻回蕩在整個大廳中,異常清晰。 “陛下,這是自然,”紅發的男人抬起頭,一雙黑色的閃滿了誠懇,“西瑞爾是真的醒了,陛下您知道嗎?” 少年無趣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對這種毫無新意的消息生出點冷意來。 這就是知道了,金勾起唇角,似乎不太在意少年的冷漠,一抹精光在眼底閃過,“但索爾一定不會告訴陛下,他的傷,究竟是誰治好的?!?/br> 那張病態的臉聽到這里,總算是生出了點同于常人的表情,“說說看?” “就是十天前和西瑞爾達成婚約的,費爾星周家長子,周煜?!苯鹛鹧蹃砜戳四歉咦系纳倌暌谎?,笑了笑繼續道,“陛下,西瑞爾的身體全帝國沒有誰不清楚,身受女王死毒,能量核破碎,糟糕到了極點,幾乎是了無生機,但如今卻一夜就活過來了。連西瑞爾那樣的身體都能治好,我想,如果把這人帶到皇城里來,日日夜夜為陛下治療” 薩達話說到這,巧妙地停頓了一下,并沒有繼續說完,但未盡之言的意思卻人盡皆知。 金色的大殿瞬間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薩達卻始終面帶著笑意自信地等著少年的回答。 就這樣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空中揚起了一抹嗤笑,少年紫眸微瞇,“薩達,你的意思是說,朕窮盡帝國107顆地球的找尋,卻都抵不過費爾星上的區區一個周家?” 薩達那面帶笑容的臉色驟然一僵,他面色變動的太過迅速,以至于看上去甚至有些猙獰。 “簡直笑話!薩達,朕給你這個元帥之位長達四十年,連這點判斷能力都沒有,何堪大任?”少年高高在上地看著座下的薩達,臉上露出一絲譏笑,帶著徹骨的冷意,“還是說,薩達你懷疑朕作為‘源’統治下的帝國?” 薩達垂在腿側的手緊握,面色發緊,頭爆青筋,雙眸里倒海翻江,在心底不斷地告誡自己之后,才猛地深呼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剛剛那一切都已經消失殆盡,“臣,不敢。” 少年目光一轉,在殿內某個角落掃了掃后,勾起嘴角,像是看見了什么開心的事情一樣,揮了揮手沖薩達不耐煩道,“既然沒事,那就去吧?!?/br> 薩達握緊了雙拳,極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緩緩地退了出去。 臨到門前的時候,回過頭看了那座上少年一眼,黑眸里翻滾著恨意和不屑,末了,憤恨地扭過頭,揚長而去。 “阿丘,出來吧?!鄙倌晔栈胤旁诜鍪稚系氖?,歡快地晃了晃腿,把裸露的肌膚都用寬大的衣袍包好,看著一個角落,紫眸里閃爍著興奮,臉上的表情和剛剛截然不同,似乎多了幾分天真的期待,連身體都沒了剛剛那股氣勢,倒像是個在等糖的小孩兒。 “陛下?!苯锹淅镒叱鲆粋€青年,黑發黑眸,看上去剛毅而又沉穩,身上穿著厚重的軍裝,抬起頭來看了眼座上的少年,注意到他的臉色變了變,嘆了口氣,轉道,“阿瓊?!?/br> 阿瓊的臉上重新化出笑意,從椅子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撲進安丘的懷里,笑道,“你聽見了嗎,他剛剛說我快要死了哦?!?/br> 安丘沉默了一會,揉了揉他頭頂松軟的頭發道,“不會的,你的身體會好起來的。” “才沒有,”阿瓊皺了皺鼻子,“從登基開始到現在,一天不如一天,真沒用?!?/br> “陛下。”安丘皺了皺眉,加重語氣道。 “嗯?”阿瓊把臉邁進安丘懷里蹭了蹭,應道。 “薩達家的事情,真的沒有回旋的余……” 阿瓊突然踮起了腳,對上他的鼻子,紫眸一閃一閃的,“沒有,不要懷疑我的決定哦?!?/br> 安丘看著那雙亮晶晶地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后,點點頭道,“是?!?/br> “阿丘阿丘,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替我守著這空中皇城,等到下一個‘源’出現嗎?”阿瓊仰起頭,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樣,滿臉希冀。 安丘看著那張早就不復過去光彩,被啟恒石索取到竭盡的臉,良久,才動了動喉嚨,輕聲道,“會的?!?/br> “真的?”阿瓊踮起腳,湊近了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里含情脈脈,硬是把高大的安丘拉到和他差不多的高度,然后盯著那雙黑眸,溫情從他紫色的眼睛里驟然消失,頂替的是星星點點的瘋狂,他瞇了瞇眼睛。 “你不應該和我一起死嗎?我不在的空中皇城,你有什么好守的?”阿瓊的聲音充滿了冰冷,好似一瞬間又成為了那個高高在上地帝王。 安丘的身體一僵,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凍住了一樣,看著眼前的少年,動彈不得。 “哈哈哈,跟你開玩笑的啦,看你嚇成什么樣了?!卑偺饋碓诎睬鹉樕蠚g快地親了一下,松開了勾著他脖子的雙手,然后轉身就走。 “……陛……阿瓊,你去哪?”安丘回過神時,那人都走出去十幾米了,他連忙朝前走了兩步,想跟上對方。 “別跟啦,西瑞爾提供的情報讓下面的人快點分析,調整各星球防陣,加重軍事培訓和研究,讓威特用點心思,快點把女王蜂的事情研究完,費用盡管從國庫里拿,不夠就從我私庫里補,你全權管理,等量的啟恒石我會準備好的,”少年腳步不停地往前走,“等西瑞爾好點了就讓他上來一趟,哦對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得,瓊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臉上帶著笑意,“還有他家那個小朋友,也帶上來吧,和你一樣純正的黑發黑眸,我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第032章 周煜找了幾片草后和塞賓商量了克林頓需要進購的植物,然后問了句有沒有什么銀制的棍子之類的。 結果所有人立刻一臉馬賽克地看了看懸浮車的方向,又看了看他,表情那叫一個一致,尤其是林楓,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沒忍住噗嗤一聲還笑出了聲。 周煜問了好半天也沒有一個人給他解釋,只能一臉懵逼地回了懸浮車,被西瑞爾問了之后,又繼續一臉懵逼地把事情的經過跟西瑞爾說了。 上將聽完之后什么也沒說,伸手幫周煜扣好了安全帶,然后一踩油門,帶著周煜就這么直接飆回了克林頓宮。 周煜:“……就這么走了不太好吧?” 西瑞爾:“沒事,走回去沒多遠?!?/br> 意思就是讓他們運動運動,強身健體,綠色生活。 周煜:……他們開懸浮車來都開了四十分鐘,這也叫沒多遠?!果然上將的心海底的針,青梅竹馬和直屬部下都下的去手。 周煜看向西瑞爾的目光里頓時充滿了敬畏。 西瑞爾:…… 回去之后發現克林頓宮只有陳老一個人在,一進門就告訴周煜炎炎魚已經到了,然后非常熱情地問他需不需要什么幫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煜總覺得陳老看他的眼神都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那種激情四射……咳就是熱情地過了火的感覺,仿佛隨時都能著,讓他忍不住往西瑞爾的方向縮了縮。 但被陳老領去看炎炎魚的時候還是咽了咽口水,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先把西瑞爾身體上那些坑坑洼洼的痕跡給填平,一會兒再來弄炎炎魚討好貓大爺。 “沒什么需要的嗎,小少爺?”陳老問道。 說起來陳老也不虧是做了一輩子的貴族管家,眼見力一等一的強,似乎是看出周煜不喜歡小夫人這個稱呼,再加上歐蕾夫人的默許,就把稱呼給改成了小少爺。 周煜表示對這個稱呼很受用,不過陳老是老人家,哪怕是叫他阿煜他也是會應的。 于是想了想,讓陳老弄了點消毒水來,給的法子是簡易版本的,這邊很多東西他都不太熟,不敢亂加。 那之后兩個人就近回了周煜的房間,周煜找了點干支葉地磨好吃掉,這個是治嗓子的,挺簡單的治法,因為他嗓子這兩天極度休養,基本就沒講過什么話,本來就恢復的差不多了,主要就是還有點脆弱,喝掉以后就基本上能說話了,雖說聲音還很沙啞,但好歹不用光板那么麻煩了。 坐在一邊用快速震動棒搗藥,一邊頭也沒回地用他的半破鑼嗓子道,“把衣服脫了。” 西瑞爾:“……” 似乎還沒理解為什么周煜突然就能講話了,雖然聲音還有點…… 但想了想周煜剛剛的動作,也算是有點理解過來了。他以前以為周煜只是有方法治療他的傷而已,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在別的方向也有治療的方法。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又覺得他認真的模樣挺好玩的,繼續多看了兩眼,才開始動手脫衣服。 天芝草和金匾的藥物混合周煜以前就做過,所以再做起來并不陌生,等他熟練地搗完了他覺得量差不多的藥后扭頭一看,臉色頓時一滯。 只見西瑞爾正背對著他朝窗口的躺椅走去,他已經聽周煜的話把衣服給脫掉了,從后面看去,這人的身材就更好了,少了傷疤的身體看上去好看很多,尤其是隨著他的運動,上身的肌rou有規律的運動著,讓周煜有點挪不開目光,只覺得鼻尖熱熱的。 吸了吸鼻子艱難地轉開目光,腹誹了一下這人身材簡直好的過分,再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矮不說,肚子上軟趴趴的別說腹肌了,根本就什么也沒有。 人比人氣死人,周煜覺得再比下去自己注定要是那個被氣死的,于是強迫自己不去看,然后端著一小碗藥和他找來的一大堆棉絮狀的東西,開始自制棉簽。 這里沒有以前那種藥用棉簽,只能自己組裝一下,與此同時,陳老也端著消毒水進來了。 高科技世界就這點好,這點小事情做起來簡直分分鐘。 搬了個小椅子坐在西瑞爾身邊,讓陳老把消毒水放在地上,也沒再讓他離開,他想他總有一天是要不在克林頓家的,總得有人看著學著該怎么給西瑞爾處理傷口才行。 那頭陳老收到周煜不打算讓他出去的意思之后,立刻找了個不太惹人注意地角落站定,然后非常職業地做起了壁花。 周煜低下頭看了眼西瑞爾身上交錯的傷口,皺了皺眉,和剛剛的沒什么差別,實在要說就是有些傷口裂的更厲害了,還有些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有點糟糕。 沾著消毒水先幫西瑞爾洗了一遍那些比較細小的傷口。 這個消毒水當然是不太正規的,只是達到了他要消除傷口上細菌的目的而已,而且還不能完全消除,再加上西瑞爾身上有不少傷口太深,只能起一些表面效果而已,而且還是挺疼的。 然而從頭到尾西瑞爾臉上卻一點疼痛的表情都沒有,想到了懸浮車上的那一幕,知道這種傷痛他應該已經習慣了,周煜就沒再問,手腳迅速地幫西瑞爾的傷口消了毒,并且用了盡量輕柔地手法。 “你以前這么幫別人做過嗎?”西瑞爾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了一句。 “有啊。”畢竟是醫生,這種事肯定做多了,周煜想都沒想就回答道,等腦回路轉過來時,連忙又補了一句,“……給我媽養的寵物?!?/br> “沒帶來?” “走了?!庇洃浿泻孟翊_實有一只白色的貓,只是等奧爾夫人離開之后,那只貓就在原主的記憶里消失了,姑且算是走了吧。 西瑞爾盯著周煜低頭認真幫他清晰傷口的樣子看了半天,近乎能清楚地看見他卷翹的睫毛,一想到這就是他的匹配向導雖然他還沒有標記,甚至很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標記他,突然胸腔一熱,叫了句,“阿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