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感到了南夜闌的左右為難。

    南夜闌輕聲道：“字面上，死而復(fù)生者，謂之回魂。”

    夏瑋和蕭羽呼吸驀然一緊。

    夏瑋喉頭干澀：“南姑娘什么意思，小暖……難不成還能……”

    南夜闌：“世上斷然沒有死而復(fù)生這回事。”

    夏瑋：“那南姑娘你這是……”

    南夜闌：“我只是懷疑，夏暖……根本沒死……”

    乍一聽此話，夏瑋和蕭羽話都說不出來，南夜闌也不多言，確太過驚人。

    蕭羽咬唇：“可是小暖下葬的時候，身上已經(jīng)有……有尸斑了……”

    南夜闌：“有可能是毒癍，浮于肌膚表面，會漸漸被蠱淡化掉，但是長得確實像尸斑，且同時人處于一種假死的狀態(tài)下……這藥名叫回魂就，再合適不過了。”

    幾起幾悲瞬息過。

    夏瑋：“可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南夜闌：“是。”

    夏瑋：“如何應(yīng)證？”

    南夜闌抿唇，半晌，道：“如果要我印證，只得，開棺驗尸。”

    在大夏，死者不可打擾，開棺驗尸此舉，實在有悖人道。

    南夜闌也知曉這一點，只道：“端看王爺，愿不愿意賭這微小的可能。”

    夏瑋閉目，蕭羽亦是不說話。

    夏瑋睜眼，眼中好似金戈鐵馬已經(jīng)過了一遭，他話語毫不拖泥帶水干脆道：“好，開棺。”

    蕭羽看他，夏瑋只握緊了對方的手。

    第二日，土挖開來，起棺。

    夏瑋的手搭在棺蓋邊，有些顫抖。

    蕭羽主動推開了棺蓋，棺中并無異味，兩人對視一眼，蕭羽將夏暖從棺中抱出來，夏暖面容還是走時的那個妝容，俏麗活潑。

    將人抱進(jìn)屋子里，南夜闌拉開夏暖的袖子，上面又生出了幾個瘢痕，蕭羽抿唇。

    待拉至手肘時，蕭羽突然愣住了。

    一霎他淚流滿面，夏瑋疑惑看他，蕭羽沙啞著又含著突兀巨大的喜悅道：“她活著，是活著的。”

    夏瑋一瞬茫然，出口也是沙啞：“緣何？”

    蕭羽將她的袖子拉開，指著一處瘢痕，顫抖道：“哥，這瘢痕，淡了。”

    南夜闌拿出蠱來，放在夏暖的脖子上，那蠱蟲爬到夏暖的額頭上，不動了，似乎想要鉆進(jìn)去，南夜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即刻將蠱蟲拿了下來。

    “是活著的。”

    夏瑋喜悅不過一霎，又問：“那她什么時候能……？”

    南夜闌道：“回魂里有一味蠱，叫南國，很難練，也失傳了。南國一旦種上，一輩子也取不出來。最初是叫，忘情蠱，傳言那位先祖受情所苦，所以給自己研制出了南國，種下，關(guān)于情郎的前塵往事在夢中盡忘。

    “但是南國這蠱太邪，是，種在人腦子里的。

    “有的人醒來，什么都記得。有的人醒來，癡傻呆滯。回魂中，這味蠱正是導(dǎo)致夏暖如今沉睡緩解解毒時間的主要因由。至于她什么時候醒來，醒來又是什么樣子……王爺和蕭大人當(dāng)做好準(zhǔn)備。”

    蕭羽吸口氣：“大部分人醒來是什么樣子？”

    南夜闌：“據(jù)我藏書洞中藏書所載，大概是，忘卻近幾年的事情。要不然，也不能叫忘情蠱。”

    夏瑋：“在腦子中，有什么不好？”

    南夜闌：“大概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不好的，可能中蠱的人時不時會頭疼，很疼。”

    夏瑋：“但是如能重活一回，也是值得。”

    南夜闌默然，畢竟沒見過那頭疼。

    “所以小暖，不知道能不能醒來？”蕭羽一句話點出來南夜闌的話中之意。

    南夜闌吸口氣：“其實，我也沒法保證夏暖能活下來，我只能說，她現(xiàn)在是，未死。若是哪日死了，我也許也是沒有分毫辦法。”

    一室寂靜。

    夏瑋：“我們知道了。知會云涯一聲罷。”

    南夜闌道：“王爺且慢。”

    夏瑋：“怎么？”

    南夜闌斟酌半晌道：“現(xiàn)在云涯已經(jīng)認(rèn)為郡主去了，又告訴他郡主未死恐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廢了五年內(nèi)力也化去了三重清心訣的心法，我不認(rèn)為現(xiàn)在告訴他比較好。若是郡主這邊，以后有個萬一……再也醒不過來，我不想讓張竹的徒兒癡等這輩子。

    “云涯，也并沒有欠安陽王府什么，王爺，不是么？”

    夏瑋和南夜闌對視片刻。

    夏瑋：“你說的對，是安陽王府對不住他多，不知會，也好。”

    蕭羽：“不管小暖醒來與否，她活著，我們就養(yǎng)她一日。”

    南夜闌默然片刻。

    躬身道：“為著張竹徒兒，我也會盡力一試。”

    想過那許多，夏瑋隨意坐在夏暖身邊，拉起她一只手放在掌心細(xì)細(xì)摩拭，隨意道：“你一睡，也就半年過去。

    “云涯很好，沒有如你信中的擔(dān)憂，寧植去勸過幾次，他就和寧植吵了幾次，寧植和我們說過。如果你醒來了他還沒有意中人，給你守著，我和你小爹自然是……不過也不知你現(xiàn)在愿不愿意……

    “聽人說他封劍了，自此不殺人，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有關(guān)。”

    靜默許久。

    “小暖，爹不是催你，可是你什么時候能醒啊，醒了，爹就……帶你出去玩。”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出去玩么？”

    作者有話要說：　　暗線就兩個字，回魂，不是蠱藥，是這兩個字~貫穿全文暗線~

    無失憶梗。

    ☆、桃夭·一回

    三年后。

    杭州，西子湖畔。

    少年支著個腦袋，在自己院墻上往里瞅。

    眼梢剛掃到那白色的衣袂，就聽得師父道：“再不進(jìn)來我讓你在上面待滿一日。”

    “別別別，師父，我下來了！”花遠(yuǎn)嚎著，生怕云涯聽不見。

    利落從墻頭飄下，少年但見自家?guī)煾赣质亲谀翘覙渲拢蟛杵奋?/br>
    云涯眼風(fēng)瞥花遠(yuǎn)一眼罷：“又陪哪家小姑娘去看西湖邊上的花了？”

    花遠(yuǎn)低頭吶吶道：“哪有，就是瑛子想摘點桃花作胭脂，看我身手好，叫上我?guī)兔Α！?/br>
    唐瑛是杭州太守的小女兒。

    云涯來杭州已經(jīng)有三年，雖是京官，但在杭州這幾年陛下也未責(zé)罰，頭一年還賜了些東西，安陽王也送了些東西來。自此杭州太守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平日雖說不上多好，有些時候求到云涯此處，他能幫襯的還是幫襯。

    云涯沒指責(zé)花遠(yuǎn)，且少年也有十六歲，兒女情長這些方面云涯雖沒生出這筋骨，他徒兒花遠(yuǎn)倒是個惹女孩兒喜歡又能哄得女孩兒歡心的。

    不過是少年慕艾。

    云涯指了指自己對面，道：“前些日子教了你一套劍法，練一遍。”

    花遠(yuǎn)見著云涯不罰自己，忙用心將那套劍法舞了一遍。

    云涯看過，點點頭，算是揭過早晨偷跑不練功這事。

    云涯道：“今晨就在那處練清心訣罷，我看看。”

    花遠(yuǎn)點頭。

    清心訣前三重都是口訣和內(nèi)功心法走勢，花遠(yuǎn)只需坐下運內(nèi)力按書上所說走遍所指xue位即可，委實不算為難。花遠(yuǎn)老老實實練起來，期間云涯上前查看一番，見花遠(yuǎn)基本功未落下，便又坐在那桃樹下慢慢喝茶去。

    花遠(yuǎn)小心翼翼打量云涯。目光不小心又兜轉(zhuǎn)到了他身后桃樹。

    年關(guān)才過。

    不多時這桃樹又要開花，自從花遠(yuǎn)跟了云涯后，挨罰不多，可頭一遭就跟這桃樹有關(guān)。第一年來杭州，云涯不知從哪兒挖來了這桃樹，開的花好看，結(jié)出的果子卻太過澀口，花遠(yuǎn)便折了一枝椏下來。彼時花遠(yuǎn)跟云涯還沒多久，云涯罰他跪了一日，花遠(yuǎn)還以為自家?guī)煾柑焐莻€威嚴(yán)的，日子久了，那年卻也就挨了這一次罰。

    花遠(yuǎn)料想，這樹來路必然也有段說法。

    他們才從京城返回杭州，據(jù)花遠(yuǎn)自己咂摸，每年這一段時日他師父都不太開心，花遠(yuǎn)也盡量避免著惹得云涯不快。

    以前不知道，今年算是摸到點兒門道，應(yīng)當(dāng)是和安陽王有關(guān)，他師父每年不知道要去拜祭哪個皇家貴族，皆是讓安陽王吩咐守陵人給攔在了皇陵外……一晃神，云涯已經(jīng)在看著花遠(yuǎn)，花遠(yuǎn)再不神游天際，趕忙練自己的功夫。

    日子如流水滑到三月間。

    平靜的日子，有了訪客。

    花遠(yuǎn)揉著眼睛一開門，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喚道：“南、南姑姑……”

    南夜闌不準(zhǔn)踏云樓人按輩分喚她，顯老。

    南夜闌笑瞇瞇摸了摸花遠(yuǎn)的頭，少年已經(jīng)比她高了一段，長得偏硬氣俊朗，笑起來倒是個陽光燦爛的不知愁的樣子。

    花遠(yuǎn)往南夜闌身后看：“師祖沒來么？”

    南夜闌：“就我一個，找你師父。”

    花遠(yuǎn)被南夜闌戲弄過，出了岔子差點內(nèi)力盡失，雖然后來被南夜闌救好，自此卻有些怕她。

    花遠(yuǎn)側(cè)了側(cè)身子：“師父應(yīng)當(dāng)是在后院，那顆桃樹下練劍罷。”

    南夜闌腳步一頓，不經(jīng)意問：“那樹還沒死啊？”

    花遠(yuǎn)像被踩了尾巴著急道：“南姑姑你可不能這么說，我?guī)煾笇氊愔兀趺茨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