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水東心有戚戚道:“萬一出不去長公主府怎么辦?” 云涯:“殺出去。” 水東一驚,再看一眼云涯臉色,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云涯上了馬車,水東隨后,水東問:“回踏云樓?” 云涯點頭。 一到踏云樓,云涯直奔馬廄,牽出自己的坐騎,跨步上馬,在眾人未有反應過來時,已經背著木筒一騎絕塵出了踏云樓,中途差點和水千撞上,好在踏云樓人功夫都好,閃躲容易。 水千驚悸之余,問隨后而來的水東道:“堂主今日怎么了?” 水東搖搖頭道:“別問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讓他去吧。” 水千又看一眼云涯離開的方向,轉身走開。 云涯去了城外的一個酒肆,連著喝了幾壇的酒,人卻是越喝越清醒,天黑了,酒肆打烊,云涯起身酒意上頭,他搖搖頭清醒一下,扔下銀子,又提了一壺梅子酒走了。 云涯騎著馬,馬打著響鼻慢慢走著,他抱著那個木筒,也不知在想什么,既沒有催促馬快走,也沒有再在馬上飲酒。 天黑了,星子羅列,云涯看得一眼,城門處已經沒人了,他茫然四顧,不知歸處。 守城門的當值認得他,放了他進城,云涯點頭謝過。 在大街上騎著馬,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云涯抬抬頭,漫天星辰璀璨,他癡癡笑了,不知為何想到了自己一身血腥,也不知怎的就活到了今朝。 身上的大傷痕他幾乎可以數的過來,這兒是替陛下擋的,那是替太后擋的…… 刀光劍影歷歷在目,他深吸口氣,忽然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好似還能記清楚最開始那些刀劍砍上身的刁鉆角度。 他想到中毒倒在那一樹桃花樹下,走來那人脖頸上的粉色寶石。 還有如花笑靨…… 安陽王府。 洵青急急走進夏暖的房里,夏暖已經換了中衣,準備睡了,因著云涯的緣故,她也不知怎的,全身都是流竄的暖意,到了晚上都沒消失掉。 洵青面帶為難道:“郡主,云大人,在院子里。” 夏暖一愣,道:“院子里?” 洵青點頭道:“在喝酒,看不清神色,郡主這……” 夏暖下意識道:“你要去稟報爹嗎?” 洵青想了想,搖頭,自從云涯救了夏暖之后,洵青有些感激他。 “院子里還有什么人嗎?”夏暖問。 洵青搖頭,道:“丫鬟們都去后面睡了,平時這個院子主房本來就只有我們。” 夏暖想了想,道:“你下去吧,我起來看看。” 洵青有些不放心,但還是點了頭道:“郡主,我就在外間,有什么你叫我。” 夏暖點頭,穿好外衣,洵青給夏暖裹了一件斗篷,夏暖思索片刻,拿了一件本是做給蕭羽的斗篷出門。 一到院子里,那顆桂花樹下石凳上,只見云涯抱著酒壺慢慢喝著,云涯背對著夏暖。 夏暖開口道:“云大哥?” 云涯一頓,道:“打擾到你了吧?哥就想在院子里喝完這壺酒,你不消理會我。” 聲音低得快聽不見。 夏暖上前將斗篷放在石桌上,道:“我本來給小爹的,還沒做好,云大哥你將就披著吧,夜風涼。” 云涯點頭,夏暖只看得見云涯的側臉輪廓,依舊看不清神色。 云涯聲線柔和道:“去睡吧,我一會兒就走。” 夏暖走幾步,又回頭看一眼,云涯依舊是背影,脊背筆直,喝酒的動作瀟灑,夏暖聞到的酒氣簡直濃的化不開。 又走了幾步,夏暖嘆口氣,還是回頭認命問了句:“云大哥,你今日是去了長公主府嗎?” 長久的沉默,夏暖都以為云涯不會再開口了,他驀然道:“呵,小暖,你真聰明。” 夏暖從來沒聽過云涯這種腔調說話,鼻音極重,似哭未哭。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謝謝酌酒、啊言、陌晚、路人小天使們給我的評論支持~ 寫這本,最大的收獲,大概是,人物刻畫和感情的表達方式。 其實我寫的時候經常會想人物會有怎樣的反應,想到了最后,恐怕表達都很些微,內心還是看個人理解了。 六一要到了,要不要雙更呢?思索ing…… 最近看到作者微博開車,我想我們車后期可能也要微博打卡,我……但是我好懶,等發車再掛微博吧……是的,我們真的,有車,但是自行車還是豪車我真的,定義不了…… ☆、煎熬·終回 夏暖腳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想說些什么都覺得多余,她靜靜看著云涯,他還是沒轉過身,只是一口一口喝著酒,夏暖鼻尖酒氣彌漫,梅子的味道醇厚,帶著點點香甜。 唇分闔幾番,夏暖還是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夏暖上前幾步,慢慢伸出手,輕輕放在云涯肩頭,云涯渾身一僵,驀然低下了頭,用手捂著眼睛聲音悶悶地輕斥道:“讓你進去,昨天才從湖里撈出來,人還沒好利索,別又著涼了。” 夏暖尷尬將手放下,夜風急,她攏了攏披風,確實有些涼,但…… 她看著云涯的樣子,實在是不能安心離開。 “還不走?”云涯催促。 夏暖咬咬唇,一鼓作氣走上去,將那壺酒拿過,云涯一怔,下意識去搶,兩人各執一邊,酒壺懸在半空,誰竟是也不愿先放手。 夏暖固執扯了扯酒壺,道:“云大哥,別喝了,你、喝太多了。” 云涯想抬頭側臉看看夏暖,可是臉堪堪轉動,又想到什么似的僵住,他默了很久,夏暖卻一直不放手,云涯失神看著酒壺上的素手纖纖,然后慢慢松開了手。 夏暖怕他會搶似的抱著酒跑著進了屋,一時之間院落又空蕩起來,云涯仰面深吸口氣,夜風涼,他喝了那么多,反而更清醒了。 過了不久,耳邊又是小碎步響,云涯疲憊道:“又出來干嘛?” 夏暖提了水壺,拿了個杯子,放在石桌之上,摻滿一杯水,將杯子舉著,看著云涯。云涯嘆了口氣,伸手去接,可是酒意讓手發顫,試了幾次都沒抓穩,反而和夏暖的手擦碰不斷,云涯尷尬放下手。 夏暖見他這樣,探身一手伸到云涯腦后掌著,另一只手拿著杯子,遞到云涯唇邊。 云涯愣了愣,慢慢張嘴,夏暖將水緩緩喂進云涯唇中。 溫水入喉,不似烈酒燒人,舒緩得讓云涯幾近喟嘆。 杯子空了,夏暖撤開手,退了一步又將杯子倒滿水,如此又喂了云涯一杯水,才將杯子放在石桌之上。 云涯還是仰著頭,方才夏暖身子遮著,并沒有看清云涯的神色,這一退身,燭光投射,夏暖一見之下噎住。 云涯仰面細細看著夏暖,目光專注,夏暖卻從未見過這般的云涯,或者可以說見過又沒見過,前次喝了酒來找她,不過是月色下特別的好看一些,而現在的云涯,讓夏暖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整個臉頰像是上了一層胭脂,緋紅緋紅,唇色比尋常還深些,堪比朱砂艷麗,云涯眨眼,他眼眶周圍紅紅的,可是鼻尖膚如玉白,可見并沒有哭過,眼角下的那顆淚痣平添幾分妖冶。夏暖只覺云涯目光帶著的那股不能言說的纏綿悱惻,全是他臉盤的美襯出來的。 被這樣看著,夏暖心跳一下比一下急。 云涯瞇了瞇眼,夏暖還是那個樣子站著,再正常不過,可是他卻覺得方才夏暖靠近的甜味比梅子酒還好聞,白水喝下,酒意稍稍沖淡,好像皮膚上還殘存夏暖手不經意觸上的涼。 云涯心稍稍舒緩幾分。 云涯慢慢道:“你不該理會我……” 夏暖不知說什么,云涯喉頭滾動,接下的話再怎么也說不出。 云涯收回癡纏的目光,低頭左右搖了搖腦袋,想要清醒幾分。 夏暖終于舒了口氣,被云涯那樣看著,真是太…… 云涯道:“過來,哥給你看樣東西。” 夏暖往前走近一步,云涯摸出火折子,點燃扔出三枚,院落最近的三個壁燈被點燃,一霎亮了許多,云涯將夏暖拿出來的披風打開,夏暖以為他要披上,熟料云涯反手往她身上一裹,不多費力氣將她一抱就抱起。 夏暖被裹得嚴嚴實實,瞪大眼睛看著云涯,云涯輕笑,恍如月下薔薇生艷,云涯坐下,將夏暖放到自己腿上,虛攏在懷里,夏暖只覺尷尬非常,想動,又想到坐在云涯的腿上,整個人僵得很。 云涯將木筒拿到石桌之上,緩緩抽出里面的畫軸,下巴蹭著夏暖的肩胛,側臉熾熱的溫度快灼上夏暖的臉頰,夏暖只消略微轉頭就能看到云涯放大的臉,她臉紅起來,方才還在夜風中有些涼的身體,在云涯火熱的懷中也有些發熱。 云涯小心翼翼將那副畫展開,聲音溫柔如水道:“看。” 夏暖抬頭看,雖畫卷殘破,可畫中的女子絕艷,斜斜臥在美人榻上,一舉一動似是風情無限,夏暖心頭一動,這女子和云涯有七八分相似。 云涯道:“這是我娘。”呼吸灑在夏暖臉龐,帶著梅子酒的香味。 云涯有些失落又道:“這也是我唯一找到一件遺物。” 夏暖傾身,手被裹在披風里,只能細細看,一筆一畫之間不能說沒有情意。 夏暖道:“云大哥你娘真美,怪不得你那么好看。” 云涯手一緊,低了低頭,側了側臉,若是再近一分,云涯的唇就要碰上夏暖的耳朵,夏暖又僵了,耳邊一陣熱氣,云涯聲音極低道:“是井洄畫的,他找人殺了她。” 夏暖心中澀然,抿抿唇,抬眼覷云涯,云涯卻并沒有看她,他專注看著畫,而他的眼眶又紅了幾分。 云涯又道:“我從十幾歲在踏云樓外出做事就一直打探,我一直覺得是可能父母養不活我將我扔在林子中,可是直到二十歲都渺無音訊,我都快要不找了,才偶然聽人說我長得像當年艷極一時的花魁……后來……” 云涯嘆一聲道:“后來我挖到了她的尸骨,離師父當年撿到我的地方不過十余尺距離,再后來,我查到了她和井洄的關系……我一直希望是長公主殺的她,這樣我至少……能……” 云涯喉頭滾動,夏暖正要開口,云涯驀然將臉埋在夏暖纖細的肩胛之上,壓抑著道:“現在想來,真是傻。” 夏暖眉宇染愁,再也不抗拒云涯的觸碰,她有些想摸摸云涯的臉,但能做的只有沉默。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云涯將那卷畫軸收好,將木筒放在桌上。 “這畫你明日讓人拿去扔了罷,我也用不著了。” 夏暖道:“可是里面畢竟是……” 云涯唇角微挑道:“但是一想到是誰畫的,我就覺得不想再看。” 話語決絕。 夏暖眨著眼看著云涯,云涯好笑伸手觸了觸她眼角下方,問:“怎么看起來像是要哭似的?” 夏暖撅嘴掩飾道:“唔,那是我天生眼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