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分享是一種快樂,有時她也無奈,要是自己重生后分到紡織廠工作該有多好,省得天天看董桂花那張更年期提前的刻薄臉。 “吳嬸,咱們今天去哪兒勞動?還是玉米地嗎?”刷牙時,田果問道。這幾天一直待在玉米地。 五月,玉米桿子還沒竄起來,也就齊腰高,擋住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走路不小心時還容易被絆倒。 田果就好幾次在玉米地里腳下拌蒜,若不是身后有人及時扶一把,田果就摔個狗啃泥了。 狗啃泥不怕,狗啃大糞才惡心。 “今天咱們去養豬場,就在村東頭。”吳嬸笑著說。 啊,今天喂豬啊。都說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可作為土生土長的城市孩子,田果還真沒見過活生生的豬。一時高興,撲哧笑出了聲。 吳嬸家已不是第一次接待城里工人,所以明白田果笑什么,把掃帚擱在一旁,舀了一勺水放進盆里,洗了洗手慢悠悠地說道:“你這個小妞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養豬場臭著嘞,以前來的女工還有被熏哭的,現在笑,一會兒有你苦的。” “我不怕苦。”田果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一臉不在乎,“來這里不就是受苦的嗎?” ☆、第018章 原來豬圈是這個樣子的—— 一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磚壘成的大平房,墻面污黑,地上臟水橫流。四面留出透風的小窗戶。 從吳嬸家走到豬場中間隔了好幾畝田地。 五月了,太陽毒辣起來,田果早有準備,走到半路就把從家帶來的一塊四方圍巾套在了腦袋上。 越往豬圈走,空氣里的臭味越濃。一股一股混雜著豬飼料與豬屎的酸臭味撲面而來,熏得幾乎睜不開眼。 “好臭啊!”大家紛紛用手掩住口鼻。 但眼睛蒙不住,嗆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吳嬸,您家有沒有口罩啊?這里太嗆,咳咳,不能呼吸了......”從小家生慣養,張揚哪里受的住這個,本來今天男生要去玉米地和麥子地里施肥,吳叔看張揚太瘦,估計拿鐵鍬困難,怕把他小腰閃了,所以就把他臨時排進了女工隊。 現在張揚很后悔,早知道豬圈環境這么差,還不如去玉米地里扛鋤頭。 “戴口罩呼吸不暢,而且勒耳朵,我們農村人干活不愛戴那個,”吳嬸顯然有點無奈,想不到張揚一個半大小子竟然比一群大姑娘事還多,瞅他那嬌柔的樣子,估計在家時連碗都沒刷過一次吧? “現在覺得臭,過會兒適應就好啦。”吳嬸給躊躇不前的眾人打氣。 張揚翻一個白眼,對一旁正用圍巾一角掩住口鼻的田果抱怨:“比臭豆腐還臭,惡心死了。對了,你帶手紙沒?” “帶了,干嘛?” “給我一張,最好長一點的。” 田果鬧不懂張揚啥意思,但還是撕了一大截遞給他。 “謝謝。”張揚接過后將卷曲的手紙鋪平展開,往鼻子上一蓋,又從兜里掏出兩個女孩子別頭發用的跟牙簽差不多細的小發卡,穿過手紙兩邊往頭發上一別,一個紙做的簡易口罩就完成了。 吳嬸撲哧一笑,指著他笑道:“你個小小子還挺機靈的。” 見吳嬸并不嫌棄,眾人也開始效仿張揚做起了紙質口罩。 田果也做了一個,手紙比棉布通氣,但不結實,幾口熱氣噴出去,口罩就濕了,但好在比沒有強。許是心理作用,戴上后,真感覺臭味減輕了。 “張揚。” “嗯?” “能問你一個問題么?”口罩蓋住鼻子,田果說話甕聲甕氣。 “說吧。”張揚出氣也不順。 “你兜里為什么有女孩子用的發卡?”田果好奇死了。 張揚白皙的小臉忽而一紅,小嘴唇緊抿,擺出不想回答的樣子。田果聳聳肩,只當剛才自言自語了。 豬場里臟得很,滿地污水橫流,吳嬸提前為大家準備了雨鞋,這鞋就像各學校軍訓時穿的迷彩服,誰來誰穿。 鞋里鞋外都是臭烘烘的,田果穿上鞋后不免擔憂上一任如果有腳氣病可怎么辦? 眾人套上工作服后,吳嬸帶著大家走進豬場。 今天上午的工作就是清理豬圈,吳嬸把十一個人分成三組,每一組清理四到五個豬舍。 因為田果這一組少了一個人,吳嬸公平對待,只分給他們三個豬舍外加豬場后面圈養小豬的一個小舍。 開工前,吳嬸先仔細示范一遍清理過程,“其實也不難,先把屎清理出來,然后再用水一邊沖洗一邊刷。記住打掃是仔細一些,溝溝眼眼的地方多刷幾遍......” 示范結束后,吳嬸還不忘囑咐大家要節約用水,“誰浪費水若是被我看見,別怪我晚上不做飯給你吃。” 大家紛紛點頭,然后拿著工具各自開工。 ***** 煥然提著從東北帶回來的土特產走進車間辦公室時,師傅董玉山正坐在桌前接電話。 不知對方說了什么,董玉山皺起眉頭,一臉為難道:“必須得去嗎......噢噢,上面的規定我知道,但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眼看到六月沖刺生產量,我們車間少一個人就是少一份勞動力,你看啊,王剛這個月去上海出差,而煥然是剛從鞍山回來......哎呀,老吳,我不是裝作困難,是真的困難啊,我們車間只能派三個人,多一個人也不行啦。” 董玉山是背對門說話,窗外飄著白花花的楊絮,他桌上放了一個白色搪瓷缸,里面是已經涼透的小半杯茶。煥然看了一眼,用手摸著外緣試試溫度,然后拿了暖壺過來,水剛沏到一半,董玉山這邊掛了電話,臉上依舊郁悶。 “怎么了,師傅?” “哎——”董玉山嘆口氣才說,“這個月咱們車間又有下鄉勞動任務,剛才人事科老張來電話,讓我中午吃飯前,務必把人名單交上去,如果不交,就要罰錢,你說有他們這樣辦事的嘛!下任務比放屁還快,來了就說,還是急茬,好歹給一天商量的時間啊。” “您別生氣,人事科辦事歷來這樣,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煥然把從東北帶來的土特產放到桌上,“師傅,這是給您還是師娘買的,有榛子松子還有幾種蘑菇,您回家時別忘記帶走。” “噢噢!”董玉山茫然地點點頭,其實他就沒聽煥然說什么,腦子里全是人事科中午吃飯務必把人名單上交的死規定。 煥然看出來了,問他:“師傅,咱們車間這一次派幾個人去。” “現在工作量大,我就想派兩個人去,但人事科說每個車間最少派三個人,還說這是最低標準。如果達不到,就要處罰,哎——”董玉山手敲膝蓋,眉頭緊皺。 “那您現在找到幾個人了?”煥然問。 一個車間四十位工人,除了小部分外派出差,剩下的有三十多位輪班到。其實,從三十多人中挑選出三個下鄉勞動的人并不難,難的是大家都不愿意去,尤其是老員工。 下鄉苦,吃的住的都不如城里,去過一次體驗體驗就得了,誰沒事老去? “現在就找到兩個,一個是去年剛來廠的小張,還有一個是年初剛來的小王。反正他倆現在也是學徒階段,放在車間里也就是打下手。” “老員工沒有自告奮勇去的?”煥然笑著問。 董玉山瞪他一眼,意思是“你自己還不知道?”抬頭望一眼表,離名單交付時間只差半小時。哎,這個月獎金不會因為這個而扣掉吧? “師傅,咱們這一次去哪兒勞動?” “大興......不對,是門頭溝。” 煥然一愣:“門頭溝哪里?” “棗莊。” 煥然想了想,忽然一樂,“師傅,這次派我去吧,哪天出發?” ****** 敢情一頭老母豬有這么大! 田果拖著掃把清理老母豬糞便時,老母豬見她眼生,本來睡得好好的,忽然站了起來。 “啊!”張揚和另外一個女孩嚇得尖叫一聲。 野豬有攻擊性,老母豬應該也有吧。 田果嚇得不敢動,手里舉著掃把做武器。 老母豬躺在地上時還不覺什么,如今站起來才顯得像一個龐然大物。一頭最少超500斤。 豬圈里還有幾頭正在吃奶的小豬仔,母豬站起來了,大大的□□拖到地上,張揚尷尬,小臉趕緊扭到一側,臉色緋紅。這時,吳嬸走過來,沖那只站立的老母豬厲聲吼了兩嗓子,老母豬嘴巴動動,又重新躺下了,小豬仔一擁而上,嘴里“哼哼唧唧”似乎在向mama討奶吃。 “嚇壞了吧。”吳嬸笑著拍拍田果肩膀,“不用害怕,它不咬人,就是看你們幾個眼生。” “吳嬸,豬也認識人啊?”張揚覺得好神奇,一直以來總覺得這種東西傻乎乎的沒靈氣。就知道吃,斤兩夠了便拉去屠宰場。跟狗啊,貓啊,小鳥肯定有區別。 “它們當然認識人嘍,我告訴你們,別看豬傻乎乎的,其實聰明的很,誰是外人,誰是熟人它老遠就能看出來。”吳嬸拿起掃把幫忙一起擦,“而且噢,它若是知道明天屠宰場來車,它就一天不吃不喝,哎,它們啊,也是怕死的。” “您也舍不得吧?”田果問。 吳嬸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一頭豬最少養一年多才賣,哪能沒感情? 豬舍四四方方并不難清理,就是臭氣熏天,帶一個氧氣罩呼吸都不可能順暢。中午走出豬舍回村時,每個人只覺得還剩下半條命。 不過快到家門口時,吳嬸忽然說:“今天上午大家辛苦了,我讓我家閨女燒了一大鍋熱水,一會兒大家洗洗頭洗洗身上然后再去吃飯。” “哇!”大家發出一聲歡呼。 張揚揪揪田果袖子,小聲問:“喂,你帶來了幾塊香皂來?” “兩塊。” “那能借我一塊嗎?”張揚聲音小小的。 田果點頭:“可以啊,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給你拿。”回屋從書包找出多余的一塊香皂,跑出來遞給他。 “謝謝啊。” “張揚!”田果忽然又叫住他,“你的香皂呢?丟了?” 張揚望天長嘆,苦澀了一句:“你就當我丟了吧。” “什么叫當你丟了?是不是他們搗鬼,把你香皂拿走了?”田果也是昨天才知道張揚跟那幫鋼鐵廠小工住在一起。想必平日里沒少欺負他。 豈止是拿走?聽見田果問,張揚那種想哭的勁頭又來了,那幫小閻王趁他不在時,把他的香皂切成一塊一塊,等張揚從地里回來一看頓時傻了眼。他想問又不敢問,而幫人是坐在炕頭一邊打牌一邊說風涼話。 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家,張揚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 “張揚,他們就這么欺負你,你就忍著?”其實田果想說的是,他們欺負你,你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但是怕傷著張揚,畢竟小受的心靈都蠻脆弱的。 張揚不說話,低頭用腳尖劃著院子里的塵土。 瞧他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田果實在不忍心再說什么,揮揮手:“好了,趕緊回去洗洗臉吧,中午吃飯也別去二隊食堂,吳嬸讓你和我們一起吃。” ☆、第019章 每個村都有那么幾個讓人頭疼的混混。 好吃懶惰,白吃閑飯,手也不老實。 暮春后,田地里蔬菜莊家水果陸續長起來,為了防止辛苦種出的莊家便宜了這幫人,一般四五月天氣轉暖后,挨家挨戶便會有人出來值夜班。 田果和張揚也被排去了一天。 吃過晚飯,簡單洗漱后,兩人就扛著鐵鍬出發了。鐵鍬不是用來種地,而是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