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他想把她叫醒,問問她為什么不問?為什么不哭?為什么不很大聲的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和他鬧了呢? 沒有人知道,那時飯桌上的他有多慌亂,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顫抖,有一瞬間的窒息,他不想承認他在害怕,他無法面對一直以來那么親近自己的妻子,他想逃,逃離那個把他的過去在妻子面前撕開來的地方。 他在房間里一直等著她,等著她的哭訴,等著她的質(zhì)問,等著她和自己鬧,這會兒他度日如年。 可她卻什么都沒做,這比她大哭大鬧更令他不安。 此刻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外面嘶吼的風(fēng)聲,可他卻覺得世界是如此的安靜,安靜的讓人恐懼,他不得不承認,他在害怕,他很怕現(xiàn)在的一切因為他的過去被打破,他怕兩人從此,相敬如賓,緊守夫妻之禮。 溫暖的日子過得久了,他不愿意再回到過去的冰冷。在這個世界上父母要顧全的人并不只有你一個,還有別的兄弟姐妹,只有一個人是毫無保留的顧全你,他都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對她說,脫鞋躺在她的邊上,心是從沒有過的安定,這就是他的家,她在哪兒,他的家就在哪兒,吾心安處是吾家。 …… 竹園村羅家。 趙大嫂抱著兒子走進去,徑自走到羅家老三家的屋里,一見面便笑臉寒暄。 趙大嫂:“田密,我來還你的碗,不好意思,家里婆婆做主,沒帶什么東西,你別見外。” 田密嗔到:“嫂子,還跟我客氣呢,咱兩誰跟誰,快請坐快請坐,爐子邊正暖和呢,外面風(fēng)刮的快嚇人的,小強哥兒沒冷到吧。”接過碗放到碗柜里,也不知道洗沒洗干凈,單獨放著,沒有經(jīng)過她的手的東西怕不干凈,一會兒得重新洗一下,大多數(shù)人洗碗只洗一道,像她的兩個嫂子,洗完碗邊拿在手里都油油的,她愛干凈,一般要洗兩道。 趙大嫂在火塘邊坐下,田密從柜里舀出一碗麻花,放在爐子邊的小桌子上,爐子里的炭燒的紅紅的,瓷白的碗里,一根根指頭大小的麻花金黃油亮,和街上賣的大根大根的不同,趙大嫂拿起一根放在嘴里,酥脆可口,不油不膩,她不由瞪大了眼睛:“這這這……真是太好吃了,和街上賣的不同,比那個好吃多了,這難道也是你做的。” 田密笑著答道:“恩,自己弄的,你覺得還行吧。” 趙大嫂不由有些羨慕:“嗯嗯,何止是還行,真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麻花了,也不知你這心這手是咋長得,忒靈巧了,這東西都會做,是不是只要是你見過的東西,你都能做出來。” 田密想了想說:“大嫂,快別夸我了,我都不好意了,那一會給你裝點帶回家去吃,也讓趙大叔趙大嬸還有琴子也嘗嘗。”到時候春種的時候趙家一定忙著種完了,自己家就可以請趙家?guī)兔Α?/br> 趙大嫂:“怎么好意思呢,這可不便宜。”看人家這過的什么日子,那么個好東西說送人就送人,半點兒不心疼,和她一比自己這過的是什么日子。 田密:“跟我還客氣,拿我當外人了。” 趙大嫂:“哈哈哈……你哪,就是太實在,說句不好聽的,你那兩個嫂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你這樣實在,她們不是更得欺負你,你可得立起來。” 田密垂著眼笑笑,并不接話:“你聽,外面的風(fēng)聲聲真真是嚇人。”想欺負她沒那么容易,她田密可不是好欺負的。 趙大嫂:“我從外面來感覺好像能被風(fēng)吹起來似的,對了,怎么不見你家那位。” 田密:“應(yīng)該是快下雨了,地早點下透了也好早點播種,我估摸著晚上能下雨,這種天氣他在書房看書。” 趙大嫂:“羅三郎真是刻苦,到時候肯定榜上有名,那么年輕咱們村頭一份,誰能比得過他,今年三月份下場吧?” 田密:“就去試試,這考不考得上還不好說,再說我家三郎哪有那么好。”她并不想把話說的太滿。 趙大嫂:“你呀你,就是太謙虛,哪里像村里其他人,嫁了個讀過一點書的就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男人還沒考上呢,就以秀才娘子自居,整天我家官人我家官人的,以為誰不知道似的,我說你呢就等著當秀才娘子吧。”說著趙大嫂向田密使了一個眼色,兩人都知道說的是誰,羅家二嫂,田密的二嫂。 田密:“嫂子,看你說的。”她不喜歡道人長短,想著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嫂子,小強哥兒真可愛,看這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大人說話也不鬧,忒乖巧了。” 趙大嫂笑的臉上都開花了:“是嗎?等你以后做娘了就知道了,孩子永遠是自家的好,來,給你抱抱。”說著把兒子遞過去。 田密看小強哥兒確實長得好,白白嫩嫩的包子臉,黑溜溜的大眼睛,帶著虎頭帽,穿著虎頭鞋,還有一身小棉襖,收拾的挺干凈的,就把他抱過來坐在腿上,逗著玩兒:“小強哥兒,乖,叫小嬸,給你買糖吃。” 小強哥兒看看她娘又看看抱著他的人,不認識,伸著手就要回他娘懷里:“娘抱,娘抱……” 趙大嫂接過兒子,滿臉寵溺:“小狗兒,娘抱娘抱,這孩子認生。” 田密也不在意:“沒事的,小孩子嘛,小時候我還抱過呢。” 趙大嫂:“哈哈哈……。” 田密:“對了,大嫂,趙大叔趙大嬸今天去干活兒了嗎?” 趙大嫂:“沒有,早上他們?nèi)ソo桑樹地施肥培土,家里的玉米地洋芋地已經(jīng)理好了,就等雨下透了就可以播種了。” 田密:“你們家真是事事趕在別人家的前面,咱們村頭一份吧。” 趙大嫂:“我公爹和小叔子能干。”說著特意看了對面的人一眼。 田密:“是能干,對了,家里其他人怎么樣?” 趙大嫂隨意的說:“其他人你也都知道的,就我那弟妹,也就那樣吧,不咋地,哪比得過你,你知道的,我最中意你,要是你……”后面的話沒說出口,要是你嫁到咱們家來,咱們家早就富起來了,還用得著在土里刨食嗎。 田密:“大嫂,別這樣說。”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不合適,她希望趙墨能過得到幸福,有一個好妻子,只是現(xiàn)下看來也不怎么好。 趙大嫂欲言又止:“哎,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田密戚眉:“大嫂……吃不吃洋芋,我拿幾個放火塘里燒,一會兒就好了,配著我新做的辣醬,你嘗嘗。”希望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 趙大嫂:“也好,你說你這日子過的,真真是紅火,掙得什么都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用都行,哪像我,連吃什么都不能做主。” 田密:“其實,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想。”她也是費了好一番心思才有如今的日子,公公是個迂腐傳統(tǒng)的老秀才,婆婆又是一個雞蛋里挑骨頭的人,變著法的刁難她,大嫂二嫂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家子極品,她不是一樣熬過來了嗎?有了自己的小家。 趙大嫂:“這怎么容易呢?家里其他人都還好,就是我那二弟妹可不是省油的燈。” 田密:“這好辦,越不是省油的燈,越好辦,你什么都不用做,讓她鬧去吧,就不信她不想分家。”不鬧怎么能顯出矛盾激烈,其他人怎么會生出過不下去的想法,要是她的兩個嫂子都是省油的燈,那就不會有如今大好的局面了,這一切可都是拜他們所賜。 趙大嫂想到了田密的兩個嫂子,頓時雙眼放光:“田密,你真厲害,如此輕松地就解決了……”你那兩個不省心的嫂子,還有極品婆婆。 而屋外一個穿藏青色斜襟長衫,頭戴同色綸巾的人悄然離開,一如來時一般輕輕地。 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黑云籠罩在整個竹園村上空,風(fēng)聲在嘶吼,暴風(fēng)雨就要來臨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超級喜歡和各位的交流,吼吼吼吼,我要去碼字了。不過得先去做個封面,哈哈哈!加油嘎! ☆、第 30 章 頭昏沉沉的,眼皮怎么也睜不開,身體向被灌了鉛似的,連抬胳膊都費勁,口干舌燥的,而且還好熱。 趙墨迷迷糊糊的醒來,屋里黑黑的,屋外陰風(fēng)陣陣,身邊人的體溫好像比以往的時候要高,他閉著眼睛無意識的抬手覆在小媳婦的額頭上,一摸嚇了一跳,好燙,這是發(fā)燒了,他不敢叫醒小媳婦,怕她醒來難受,輕手輕腳的下床,來不及掛起紗賬,先把油燈點上,這時他也顧不得費油那么多了。 走出門去,在廚房里找到他娘:“娘,家里的燒酒在哪兒。” 趙母奇到:“眉頭怎么都皺在一起了,怎的問起燒酒了?”平時兒子沒有喝酒的習(xí)慣,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 趙墨想了想說:“桃子發(fā)燒了,我找燒酒給她降降溫。” 趙母安慰兒子:“你也別擔(dān)心,這樣吧,我去看看吧,你去把大夫請來看看吧?這時候別省錢,轉(zhuǎn)為肺炎就不好了,快去吧。” 趙墨:“也好。” 趙母:“出門別忘了帶蓑衣,外面天黑的怪嚇人的。” 趙墨:“恩。” 趙墨匆匆出門去找村里的趙大夫,趙大夫家住在寨子的中間,而趙家住在村子的東頭,竹園是個不大不小的村子,全村七八百多人,總共一百來戶,好在兩家隔得也不是很遠。 趙母過來新房看兒媳婦,新房里點了一盞油燈,趙母掀開紅色的帳幔,只見兒媳婦眉頭緊鎖,蜷縮成一團正睡的不安穩(wěn),身體在發(fā)抖,她用床邊的鉤子掛起紗賬,坐在床邊摸了摸兒媳婦的頭。 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眉頭緊鎖,嘴里一直不停的叫著:“娘……娘……” 趙母搖搖嘆息一聲,這還是個孩子。 用棉花沾了些酒抹在她的額頭和太陽xue的兩邊,拉低她的衣領(lǐng),不想?yún)s看到胸前密密麻麻的紅痕,映襯在玉白的皮膚上格外的顯眼,趙母眉頭微戚,這是身體太虛了,才會著涼的,年輕人真是不知輕重,在她的后頸抹了一些酒,其他地方倒是不方便再幫她抹了。 估摸著大夫也快來了,不好就這么看大夫,就把兒媳婦叫醒:“楊桃,醒醒,快醒醒,一會兒大夫來了,看完大夫就不難受了。” 楊桃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想睜開眼,想坐起身來,可怎么也睜不開眼,怎么也坐不起來,她想一定是趙墨在叫她,她要告訴他自己很難受,讓他抱抱自己:“趙墨……趙墨……我難受……抱抱……抱抱我……” 趙墨滿頭大汗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妻子在不停的說著難受,讓他抱抱她,顧不得母親在場,疾步奔到床邊,把她抱到懷里。 趙母看著相擁的一對小夫妻,默默的退了出去,關(guān)上房門。 這時趙大夫還沒來,趙墨應(yīng)是跑著回來的,趙母先去廚房,火塘上的茶壺正在冒著熱氣,水開了,趙母找了干凈的碗,放了茶葉,只等客人來再沖入沸水。 過了一會兒趙大夫才一身蓑衣的到了,趙母把他引到堂屋坐好:“趙大夫,您請坐,我去給您倒茶。” 趙大夫:“嫂子。別這么客氣,不用這么麻煩的。” 趙母:“不麻煩,不麻煩,倒是我們要麻煩你跑一趟,不給你倒碗茶喝,實在過意不去,你先坐一會兒。” 趙大夫:“那就謝謝嫂子了。” 趙母去廚房向茶碗里加入沸水,用端盤端到堂屋:“趙大夫,家里的一點粗茶,你將就一下,這時候還麻煩您,真是過意不去。” 趙大夫看起來四十出頭,身體硬朗,下顎留著一撮胡須,黑發(fā)黑虛,很有精氣神,而且他待人溫和,憑著一手祖?zhèn)鞯尼t(yī)術(shù)在十里八村治病救人,隨叫隨到,半點不推搪,很是受人尊敬。 趙大夫:“嫂子,都住在一個村里,你這話可就見外了,再說當醫(yī)者的,就是給人看病,沒什么麻不麻煩的。” 趙母:“就是這種天氣,麻煩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我那小兒媳婦發(fā)熱怕轉(zhuǎn)成肺炎,才去請您來給看看。” 趙大夫:“別,可千萬別這么說,這么說就見外了,病人要緊。” 趙墨把妻子叫醒,給她穿了衣服,看她懨懨的,沒什么精神,眼睛水汪汪的,感覺隨時要哭一樣,臉頰因為發(fā)燒而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這模樣看的趙墨心都揪在一起,把她抱在懷里:“難受怎么不告訴我呢。”這樣早上就不讓你去吹風(fēng)了。 楊桃靠在他的懷里,全身沒有力氣,不想說話。 趙墨:“想不想喝點水,趙大夫在堂屋等著呢。” 楊桃點點頭:“恩。” 趙墨給她喂了水:“走吧,去看大夫。” 楊桃沒說話:“……”她不想走路,走不動,她就這么看著趙墨。 趙墨在她的目光中妥協(xié),無奈的打橫抱起她,一直抱到堂屋。 看到兒子抱著兒媳進來,趙母忐忑的看了趙大夫一眼,這樣的舉動在這個時代并不合適,也不知趙大夫會怎么想,卻見對方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沒看見的表情。趙母暗自松了口氣,她是不會說什么的,兒媳才剛過門,年紀又小,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難免嬌氣了一點,都是從媳婦熬過來的,她能理解。 趙家的堂屋中間放著一張飯桌,飯桌邊是圓凳,堂屋主位放著兩把椅子,一般是趙父趙母坐在主位,堂屋兩邊各放著四把椅子,這是個以左為尊的時代,趙大夫坐在左邊靠近主位的第一把椅子上,這是招待貴客的安排,趙母坐在右邊的主位。 趙墨把妻子放在左邊的第二把椅子上,對著趙大夫做了一個壹:“趙大夫,麻煩你了,幫內(nèi)人看看。” 趙大夫站起來趕緊說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分內(nèi)之事,當不得賢侄行如此大禮。” 趙墨站在楊桃的邊上,任她依著他,握住她的一只手。 趙大夫不由多看了這對小夫妻一眼,然后從藥箱里拿出墊子和一方手帕,讓楊桃把手搭在墊子上,隔著手帕診脈,診完一只換另外一只,每只大概兩大三分鐘,診完之后趙大夫摸著胡須沉吟片刻方道:“從脈象上來看,浮緊為風(fēng)寒,浮數(shù)為風(fēng)熱,浮緩為表虛,侄媳婦這是風(fēng)寒發(fā)熱體虛的病癥,吃幾貼藥發(fā)發(fā)汗就好了,注意不要受涼。” 趙墨:“恩,謝謝趙大夫,一會兒我跟你去拿藥,還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嗎?” 趙大夫戚眉看了看病人那張水嫩的小臉,即使生病也難掩嬌艷,難怪這素有木頭君子之稱的趙家老二敢抱著她走進堂屋了,果然食色性也,年輕人不知輕重,他沉吟片刻還是說道:“女子本就體弱,況侄媳婦初來乍到,思慮過重,心氣堵塞,要精心調(diào)養(yǎng)。”這話他也就是說說,農(nóng)家哪有這樣的閑錢和時間,大家都不容易,他也只能盡一個醫(yī)者的本分,把實際情況告知,其他的他也無能為力。 趙墨認真的聽著:“恩,我知道了,趙大夫,謝謝你。” 趙大夫也沒在意,農(nóng)家哪管調(diào)不調(diào)養(yǎng)的:“恩,那和老朽去拿藥吧。” 趙墨:“趙大夫,我先送內(nèi)人回去,您稍等片刻。”趙墨抱起媳婦回到臥房,給她脫了鞋,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才在床邊坐下,把她的一只手拿在手里摩擦:“你乖乖的躺著,我去拿藥,喝了藥就會好了,等你好了帶你去鎮(zhèn)上,想要什么都給你買,好不好。” 楊桃閉著眼睛不說話,沒力氣也沒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