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聽她洋洋得意地炫耀,“哥哥,我懷孕一點都不難受,和以前沒什么區別呢。我也不孕吐,也不惡心,也不煩躁。我是天下最輕松的母親……”話沒有炫耀完,旁邊有侍女端著血水走過。望月的衣裳佩飾多,她一甩手,袖口的一道不知什么就撞上了經過的侍女。侍女一慌,身子搖了搖,盆子潑向旁邊的圣女。 “小心!” 青年身形如紙片般,飄了過去。他這般輕功造詣,讓周圍偷偷看來的各色目光訝然,繼而深思:這個人的武功,看起來很厲害?光是輕功,就這么快。 將近兩丈的距離,楊清一步即到,一手及時摟住他那過分活潑的妻子,一手扣住木盆,在那侍女嚇得發白的臉色中,楊清手扣在盆子另一邊,水向他潑來,他退了一個刁鉆的角度,手引著盆子另一邊的侍女,讓盆子在半空中從下向上劃了半圈,完整地接住了灑出來的血水。 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不等侍女紅著臉道謝,楊清另一手扶著的望月,臉色突變,猛推楊清。但楊清抱她抱得很穩很緊,她一下沒推開楊清。察覺妻子的異常,楊清低頭就看向懷中姑娘。結果迎面,望月靠在他懷中,抓著他的衣襟,低頭,哇的大吐起來。 臟穢物,吐了楊清一袖子。 那難聞的味道…… 楊清的手臂,當即就僵住了。 像是開了一個閘口一樣,望月彎腰在他手臂間,吐得厲害。她一邊吐,一邊還掙扎著跟他解釋,“對不住……我、我忍不住……嘔……” 她吐得這么難受,還要跟他說話。楊清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她,也不顧身上被她吐的污穢物,彎下腰,拍著她的后背,安慰她,“別管我了,慢慢來……” 最后,望月吐得整個人臉色憔悴蒼白,靠在楊清懷中,頭都有些暈了。還在嫌棄他,“你把衣服脫了好嗎?聞到那味兒,我更想吐了……” 那還是被她吐的,楊清也沒有說什么。當即脫去了外罩,破開因圣女出事而圍過來的教眾包圍圈,一把橫抱起姑娘,就往聆音的殿堂去了。他昔日在魔教隱姓埋名時,幫聆音做事。他不光熟悉聆音的住處方向,抱著望月在山中穿梭,也行云流水般,一點沒有生澀陌生感。 一通人仰馬翻的折騰,望月才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趕走了所有人,她躺在床上,看床邊青年端茶遞水地照顧他。望月趴在床上,看了他一會兒,好郁悶。她夫君來圣教見她的第一面,她就吐在夫君身上。 真是生動的見面禮。 楊清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楊清忙完了,坐在床邊,才看到望月一臉哀怨的表情。以為她是在想自己,楊清笑了下,安撫她道,“沒關系,我不在意你吐在我身上。你沒事就好了。” 夫君如此深明大義,妻子該很感動的。 但是望月抬頭,很質疑地看著他,“為什么你一來,我就開始吐了呢?” 楊清怔一下。 望月繼續發問,“不光吐,我現在也開始惡心了。” “……” “馬上到晌午了,但我一想到午膳,一點胃口都沒有,還又想吐了。” “……你想說什么?”楊清問。 望月看他,“楊清,你和我,是不是真的相生相克啊?” “……” 質疑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望月很精神地坐起來,掰著手指頭,開始數他們兩人的相處。數他們如何的沒有緣分,數他們遇到對方的大災大難,最重要的,是批判楊清一來,她的孕吐就開始了。望月說,“如果你一來,我就想吐了。那你來找我的意義,是什么?” 楊清:“……” 他起身,往殿外去。 望月忙哎一聲,“你走什么?你就這么沒耐心么?聆音跟你說,你要照顧我的,你就是這么照顧我的嗎?” 楊清回頭,悠緩道,“我去端午膳給你,照顧你啊。”在姑娘的明亮目光中,他笑一下,“你放心,我耐心很好,脾氣也很好。我并沒有生氣,并沒有要離開你這邊的意思。你不必患得患失,有所顧慮。” 望月“……”了一下,心里放心,她就知道她清哥哥脾氣好,即使她說話不動聽,他也不惱。她也不是要說話不動聽啊,她就是有點兒控制不住……像現在,明明覺得自己對楊清太兇了,但聽到他要端午膳,望月本能地皺眉,不愉快道,“我說了我不想吃,很惡心!” 楊清溫和道,“這些交給我來解決,好么?” 望月歪頭看他。 他溫笑,“我還不信我治不了你。” 望月:“……” 當即有不好預感:她在圣教唯我獨尊,懷孕了后,喜怒無常的脾氣,更是想怎樣就怎樣。總覺得楊清一來,她給自己找了個大克星。偏偏她還舍不得趕他走……未來的懷孕生涯,到底是她治他呢,還是他治她呢? 楊清以望月不見光的孩子父親身份來到圣教的第一天,眾人竊竊私語,對圣女的八卦史,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和興趣。到處都在討論楊清,都在想辦法來圣女這里一趟,為了圍觀圣女那位據說“有仙人之姿”“灼然玉舉”的夫君。 結論是:圣女眼光好像確實不錯。 眾人津津樂道地傳八卦。 沒有人想起圣女大人出了事,教主居然不在。大家都關顧著圍觀圣女大人的夫君是何等牛頭馬面,長得如何好看了,早忘了教主大人。只有聆音奇怪了一下,上次月芽兒回來的時候,原映星守著她幾天沒睡覺;這次月芽兒在祭臺出了事,原教主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過來。 因為楊清在嗎? 不。 原教主并不是那種因為楊清在、就會主動退避的人。 那原教主是在忙什么?居然連月芽兒的事也不知道?連楊清來了,都沒有去審問? 原教主正在偏殿中,花一整天的時間,見一個可疑的人物。 下方站著的清清冷冷白衣姑娘,肩膀瘦削,面孔清瘦,眉間清中帶艷,正是姚芙。 因為覺得太奇怪,當下屬報上來時,棠小玉是親自下山,把姚芙帶上來。旁人都不知道,原教主現在,站在殿中距離女郎幾步開外,拄著下巴,懷著興味的眼神,盯著姚芙,已經看許久了。 他在沉思,在想姚芙身上藏著的秘密。 那些秘密,本來隨著她的死,已經被原映星拋之腦后了。但是,姚芙又活了過來。她身上藏著的秘密,莫不是跟起死回生有關? 姚芙看到原映星的眼神,心里就一咯噔——這不是她愛人的眼神。是另一個原映星的眼神。 她站在這里多久,原映星就充滿興趣地打量了她多久。 一點都沒有臉色難看,一點都沒有被她的出現刺激得受不了。 他的眼神幽黑,深邃,像深淵一樣,充滿著邪氣和蠱惑。 姚芙想,可能遇到最壞的結果了。 為了回來,她跟公司打了詳細的報告,還將所有的積蓄壓上,請律師簽了字,證明這是自己的自主行為,和公司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想重回這個世界,想讓原映星好起來。公司高層卻決定在沒有更好的法子前,關閉世界大門,不再去擾亂另一個世界的秩序。 再沒有系統芯片,給姚芙了。 姚芙卻仍然堅持要回來。 領導專門與她談話,“公司不能為你一個人,繼續這個耗費時間精力,卻暫時看不到希望的實驗。你非要回去的話,既沒有系統幫你趨利避害,也沒有公司專員實時負責你的安危,在你生死大難時將你帶回來。你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回去,那個魔教教主的隱患,可能一輩子不會浮出水面?你到底是要救他,還是害他呢?” “但是隱患還在。我得幫他。” 現在,看到原映星的面,卻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常年習慣了在與原映星相處中,系統的即時提醒,當這一次,她與原映星對視,大腦里卻安安靜靜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姚芙心中,涌上幾分不適和慌亂。 她咬咬唇,先解釋,“其實我并沒有死。那天后……我是受了重傷,有山下好心人救了我,我養了許久才能下床。便來找你,想讓你……不要心中愧疚。” 原映星呵呵笑,“我有什么愧疚的。說的好像我不忍心殺你一樣。” 在姚芙怔愣中,他魅影一樣,飄到了她面前。湊近的面孔,幽黑的眼神,幾乎駭她一跳。原映星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莫非真的以為,我殺你一次,便不會殺你第二次么?誰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我會愧疚?” 姚芙的臉色,驀地白了。 他捏著她下巴的手,幾將她下巴捏碎。疼痛中,姚芙怔然問,“他呢?” 原映星挑眉。 姚芙猛抓住他的手,指甲掐進他皮膚,她神色慌張,“他呢?為什么是你,不是他?” 他們說的,是只有他二人聽得懂的話。 原映星瞇眸,果然啊,姚芙很清楚自己的問題。 另一個自己嗎? 另一個自己元氣大損,在體內沉睡。即使是姚芙出現,另一個自己,也沒有跟他爭這個身體的意思。冷眼旁觀——旁觀姚芙,還要欺騙自己到幾時。 已經對姚芙感到累。 已經心如死灰了吧。 這種感覺,原映星完全體會得到。他之前對望月,不就是這樣嗎?不想面對,不想說話,一點兒生氣都沒有。把意識和身體,都交給另一個人,自己只用慢慢療傷就好了。 有時候想,其實兩個意識也不錯。起碼自己累了,想自毀的時候,并不會真的自毀。而是只要讓另一個人來接管身體就可以了。除了一些副作用,起碼他的精神,是滿足的。 原映星漫不經心答姚芙,“他死了。” “……!”姚芙臉色更白了,顫聲,“你殺了他?!” 目中燃怒,“他是你的一部分,你怎么可以殺他?!” 原映星一聲冷笑,抬手,就將激動抓著自己手腕的女郎,甩了開去。他內力充沛,武力強大,爆發力驚人,一揮之下,就將姚芙甩出十幾丈遠,甩到墻上,發出砰的重聲。姑娘掉下去,癱倒在地,抬起頭來,捂著胸口,唇角一絲血跡,顯然原映星隨手一甩,就讓她受了重傷。 姚芙驚駭抬目,看著這個面無表情的青年:他、他……果然,不一樣了嗎? 原映星冷聲,“是你殺了他。你一次次騙他,就是在殺他。你連死亡,都要騙……” “我沒有……” “那你為什么活過來了?”原映星俯下身,蹲在她面前,對著她笑意涼涼,“我親手殺你,居然還殺不死你……你是什么怪物,連我都殺不了你?” 湊近她,如情人低喃般,柔聲,“我要猜一猜,我再殺一次你,你還會不會活過來。” 他手已經按在了她的胸口,然又停了下來,微皺眉。 體內,另一股力量,在拉扯著他,讓他一整個手臂發麻發僵,動不了手。 原映星心中嘆:還以為不會出來了呢,又是一到關鍵時候,就來阻攔自己。 他打量姚芙,心想: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就能那么喜歡呢?還把自己搞的那么慘,搞的心神受損,都還是喜歡? 好吧,不殺就不殺,我想別的辦法。 原映星站起來,對從頭到尾都站在殿中陰影中、沉默旁觀、無動于衷的圣教右護法棠小玉吩咐,“把她關到黑牢里去。別讓她見別人,也別派別人去審問她。你親自去審,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聽到一切。” “原映星!你不能這樣對我!”姚芙道。 棠小玉夾著不熟練的語言,伏身向教主行了一禮,軟軟問,“您想聽到什么?” 原映星深深看著姚芙,看她蒼白的臉,看她顫抖的唇,笑意盎然,“我要聽到,她藏著的,一切秘密。為什么知道兩個我,那每月一份的報表,是寫給誰的。她的來龍去脈,她的一切背景……” “哪怕她不是人,是個妖怪呢。”原映星笑容陰森,“我也要知道,這么厲害的妖怪,能不能再次從我手下逃掉。” “不,原映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妖怪,我從未想過傷害你。我來這里,是為了幫你,幫你兩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