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這下,望月真不敢再招惹楊清,老老實實、噙著淚花,背自己的書去了。等到了亥時二刻,望月有些困。前兩天被楊清折騰得下不去床,本來睡眠也不足,背書又讓人發困,她現在就很想睡覺了。 望月躡手躡腳、屏著呼吸到床邊,俯身看去,青年面向著她,睡在一床被褥間,眉目明秀,呼吸綿長,長發拂在面上,燈火照得一片暈然。望月拿到他手中的書,他也沒有反應。再伸手在他眼皮前晃了晃,小聲叫了“楊清”,青年沒有醒來。 望月放下了心:禽獸睡著了啊,太好了,她安全了。 開始脫衣上床,埋入被褥間,小心地與床里側臥著的青年隔開距離,睡在外面,兩人之間幾可跑馬。望月抬起手指,凝氣于指,往外一彈,書桌前擺著的燭臺上火光閃爍,氣壓一流,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少女閉上了眼,進入夢鄉。 男女各自入睡,一夜好夢,相安無事。 望月這一覺睡得很久。期間,似有感覺到有人抱起她,還隱約聽到楊清的說話聲。但她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等她醒過來后,天色已過半,床上只有自己一人睡得凌亂,楊清早已不在了。 望月洗漱過后下樓,問起客棧掌柜,掌柜說,“那位楊公子,大早上就走了,姑娘不知道啊?” 神色曖昧地看著她。 望月當沒看見,甜笑問,“那他有沒有留話給我呢?或者說什么時候來找我?” 掌柜搖頭,“并沒有。” 望月不甘心,“沒有送我什么嗎?或者吩咐你們給我留飯?” 掌柜稀奇,“姑娘你自己餓了啊?” 看掌柜這樣子,就知道楊清什么話都沒有留下來了。 望月呆立片刻。 她心中有些悵然:她的清哥哥變了。 再不像之前那樣對她無微不至地關懷,安排好她的一切事情了。 不再對她多過問,不再想跟她談論正事。 每日除了上床,除了撩她,他對她的其他方面,都不感興趣。 她上云門也好,不上云門也好。給予她充分自由,放任她想怎樣就怎樣。 這曾經是望月最希望的戀人狀態。 不要談那么多麻煩的,大家上上床就好了嘛。一切問題,都沒有撩撥楊清重要,沒有跟楊清睡重要。并不想跟楊清談別的,不想跟他說原映星,也不想跟他說云門。 開開心心的,自己過好每一天。 而今,望月忽然有些恐慌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楊清,不是她喜歡的楊清。這樣的相處方式,也絕不是她喜歡的。 當楊清漫不經心起來,她心中是何等的酸澀。于是也更加能體會到,昔日楊清看她嬉皮笑臉時,是什么樣的心情。他只這樣,她就受不了。那她以前每天都這樣,楊清卻默默地忍了這么久,沒說什么。 望月沮喪許久,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情。用過午膳后,她的心情就調整了過來。 不怕,她要重新追回她的清哥哥。追回他對她的心。她喜歡他愛自己,而不只是愛和她上床。 她還要進云門。 觀楊清現在的態度,真的不打算再管她的事情。她如果不進云門,可能短期內,就沒法見到楊清了。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這么厚的門規,她得啃下來。 望月捧著很厚的書籍,心中在轉念頭。她比別的想進云門的弟子,有個好處,就是她認識云門的好幾個內門弟子,總比別的人多些方便。現在,她見不到其他弟子,但是尚淮就在山下,負責這次招收弟子的事。找尚淮幫忙,那位少俠想來也不會拒絕。 望月就捧著厚書,去昨天招收弟子的云門山下,尋尚淮去了。 她過去時,果然看到一群小蘿卜頭。沒心情看,直接去客房中找尚淮。尚淮也和其他幾個弟子忙的不可開交,聽聞她的求助,有些為難,“楊姑娘,我很想幫你,但是我沒時間。其他弟子水平不夠,也沒法給你解釋清楚門規……為什么你不求助楊師叔呢?” 我求助了啊,你楊師叔不管我啊。 望月心里這么說,面上只道,“我找不到他。” 尚淮笑道,“這樣啊,楊姑娘你跟我來。師叔就在這邊呢,我帶你去找他。” “……”望月無言以對,只好跟上去。 尚淮帶她繞到擂臺后方,“今天要招的,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子。我們都看不好這些孩子,師叔路過,原來打算上山,被我們求助,就答應幫我們帶孩子了。” “……他連孩子都會帶啊。”望月佩服道。 尚淮笑一下,已經領她,到了一片客房圍著的空地。 望月站在松林邊,見到空地上,白衣青年跪坐在地,一群小孩扒著他。有的趴在他的肩上,有的抓著他的袖子,有的睡在他懷里。一個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楊清的面色有些蒼白,吹泡泡逗這些孩子。五顏六色的泡花,讓一群孩子歡欣鼓舞。 孩子們都很喜歡他,拉扯他的衣衫,拽他的發冠。他也不生氣,任由人鬧。 時不時抬手揉額頭,面上帶著溫憐笑意,討孩子喜歡。 望月問尚淮,“……他是不是有頭疼的毛病?”不然為什么總揉額頭? 尚淮:“啊?沒有啊。” 望月頓悟,溫柔地抬眼,看著那個被孩子歡喜圍著的青年:她又發現了楊清沒告訴她的一件事了。 他怕吵。 作者有話要說: 師叔調教人的方式,都這么溫柔~~如果這都教不好月meimei,他肯定就放棄月meimei了。 謝謝昨天的霸王票: 咔咔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528 14:23:31 蒙小奇扔了1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60528 05:23:12 ☆、第87章 12345 楊清被小孩子拉扯著玩,閑適悠然。除了常扶額外,看起來也不是煩小孩子。他又耐心,又細心,一個人應付一群孩子,說話語速慢,他的話,被周圍各種聲音淹沒。他又始終沒流露出生氣的樣子,有小孩奪走他手中吹泡泡的小棒,他就抓住小孩的手,教他怎么吹。 素手拿著小棒,捻過盆中的皂水,輕輕一吹,一圈圈泡泡就飛上了天。 而一個小女童就趴在他肩上,看中他發冠上的一根簪子,非要扯啊扯的,將他烏發弄亂。突地一用力,就將發簪拔了下來。青年束著的發絲旋落,順滑烏黑,他尚未回頭,便抬手接住發上掉下來的發冠。回眼,看眼身后抱著簪子流口水的女童。 楊清嘆口氣,披著長發,又去抱這個女童了,“不要把簪子放嘴里咬,這個不能吃。哥哥帶你們吃別的……” 望月和尚淮站在竹林邊上看。尚淮看師叔忙成這樣,他看著都頭大,心中對師叔敬佩不已——要是他應付這么一堆混世魔王般的小孩,非要瘋了不成了啊。一想到今年山中又要多一批小孩子,師兄師弟在后山種的花草又要保不住了,尚淮心都痛了。 望月則癡癡看著狼狽的楊清:明明頭疼,還對小孩子這么溫柔的楊清,一定是值得她喜歡的。他對這么煩的小孩子都能照顧得這么好,如果她和他在一起了,他肯定也能把她照顧得特別好。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打理。 她本來就猜楊清會看孩子,現在看他果然如此。心中便有一種難耐的癢意,讓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楊清看。 楊清突然開口,“阿月!” “……哎?”望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楊清是在叫她。 他正抱著一個小孩,背對著他們。望月還以為周圍這么吵,楊清不會聽到自己和尚淮的腳步聲呢,才大大方方地圍觀。旁邊,看到師叔喊楊姑娘,尚淮便知道自己兩人被發現了,怕師叔追問他今天的比試怎么樣了,連忙拱手告退,沖望月使個眼色,把現場留給了望月一個人。 望月:“……” 硬著頭皮上前,站在楊清后面、一群孩子后,心有余悸,“你、你、你喊我干嘛?” 強聲,“不要讓我帶孩子哦。我不會的,我會把這些小蘿卜頭嚇哭的。” 她天生不是像楊清這樣具有親和力的人,很少待人如春風般溫暖。溫暖是楊清,絕不是她望月。望月只會殺人,嚇唬人,不擅長逗小孩子的。小孩子這種軟塌塌、動不動又哭又叫的小東西,打不得、罵不得,望月向來敬而遠之。 她只喜歡玩小孩子。不喜歡照顧小孩子。因為天生面惡,她也照顧不好。 望月心想:楊清要是想把我變成溫柔善良的人,也太為難我了。 楊清抱著一個孩子起身,示意她看另一個揉著眼睛哭的小女童,“知道,沒讓你帶孩子。這個小姑娘要如廁,你幫我帶她照顧一下。這么短的距離,不會出什么事的。” 望月滿心不情愿:“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要帶幾個男孩兒去如廁,”楊清無奈說,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也不會喊破望月、把她喊過來,他心中早猜她并不喜歡小孩子的,并沒有對她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溫聲細語道,“我先領這幾個人孩子如廁,出來后再去找你,你別怕。” “……呃,我倒沒什么好怕的。”楊清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望月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蹲下去,把那個哭著的女童往懷里一夾,原本想在楊清面前表現一下自己也有溫柔的一面,想親親這個小孩,對她寬慰一番。結果一看到這個女童一臉的泥巴口水,她就、就……就親不下去了。 望月省略了這個步驟,盡量語氣好一些,“走,jiejie帶你如廁去!” 女童哭:“我不要你,你好丑……我要楊哥哥!楊哥哥抱我!” “……我哪里丑了?!你是不是眼瞎啊?!”望月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丑,“我這么貌美如花沉魚落雁……” 身后一聲輕笑。 望月:……笑笑笑,我有這么可笑嗎?!你見天把我當笑話看了! 她抱著女童就走了。 這個女童,也就是剛開始哭了一嗓子,大概看楊清在后面,還有點兒希望。然一拐彎,視線中沒有楊清,只有望月這個并不和氣的小jiejie,女童大約知道自己只能依賴眼前人,就忍著一腔眼淚,被望月翻了個白眼,領進去了小茅屋。 望月伸手,在這個女童的額頭上戳了一下,撇嘴,“這么機靈……看在你跟我小時候一樣的前提上,就不欺負你了。” 她悵然,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原映星在的時候,她眼淚汪汪求安慰;原映星不在的時候,她絕對是女煞星那種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過了這么多年,她在上位后,已經取消了圣教對小孩子的這種殘忍選拔。然而這已經是刻入她靈魂深處的驚惶,無法忘卻,無法釋懷。 然后一想到小時候,就會想到圣教,再就會想到原映星。 她真是很想念原映星,又很擔心他——他回去圣教,處理內亂,他還好嗎?她不在他身邊,他的脾氣可能克制一些?以他那種大開大合的殺法……以前望月覺得沒什么。但現在跟楊清在一起后,她常想,也許圣教之所以被稱為魔教,就是這種從上往下的沒有規則。如果有一點規則,也許教主之位不會那么多人眼饞,原映星也不會那么辛苦,日日夜夜都要提防身邊人的覬覦。 原映星本就多疑而敏感,他又身為圣教教主。教主這個位置,勢必讓他性格變得更加極端。 如今,已經回不去了。在姚芙到圣教的那一刻,原映星和她,都改變了。 她無法釋然,不記恨他,然也不原諒他。 長大的少女、死去一回的少女有了心愛之人,已經不能和以前一樣待在青年身邊。然望月想:他多么孤獨,真是舍不得他。 這番思索,讓望月變得極為安靜。女童如廁之后,她帶女童去洗手。蹲在井邊,打了一盆水,手里抓著兩只臟兮兮的小手,細心揉搓。 楊清把那些孩子安撫好,讓他們兩兩做游戲后,就過來找望月。他實在擔心以望月的性格,會不會嚇哭孩子。過來時,便看到少女低頭幫懷中女童洗手。他的擔心多么多余,少女側臉恬靜,陽光灑在發頂,帶一層金色。她的臉上也有細嫩的金色絨毛,軟軟的,是獨屬于少女的嬌憨之美。 望月聽到身后青年的說話聲,“阿月,很多年以后,這個女童會長大,她不會記得你幫她洗過一次手。日后她進不了云門的話,也許畢生,她都不會再見到你。但是我站在這里,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見證,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小得沒什么記性的時候,你蹲在云門山下的井邊,細心地幫她洗手。” 望月一怔,仰起臉,看到青年白衣飛起的衣角。 她幫小孩洗完了手,站了起來。拉著的女童左右看看,覺這兩個大人真無聊,扮個鬼臉,一溜煙跑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楊清俯眼問楊清,耐心無比,“阿月,這說明什么?” “……”她就幫小孩洗個手而已,能說明什么? 望月疑惑,眨眨眼,試探,“說明我天生愛心泛濫,是個善良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