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但是正是楊清無懈可擊的微笑和輕松的神情,讓望月真正放下了心。她熱情地將楊清拉進屋,還轉頭跟原映星說,“我過生辰,再邀請清哥哥一起來,沒關系吧?” 其實呢,望月現在越招惹楊清,楊清忍著的火氣越大。 男人嘛,脾氣再好,也就這樣了。 原映星心知肚明,卻偏偏不去提醒望月。反是望月現在與楊清再多親熱,過了今天后,都一定千百倍地會還回來。 他懷著惡劣的心情,想看楊清和望月分開。 首次,原映星對楊清的態度特別親切,笑著將他讓進屋,“楊公子快請進吧。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提也罷。” 他意有所指,興致盎然。 楊清看這位原教主一眼,客氣地回以一笑。 望月轉身,引他進屋觀燈,說這些燈呢,都是原映星做的。說完還回頭看他。 楊清笑一聲,低低涼涼,“知道了。”她是想要他送的。 望月開心道,“明年你要送我更好的。” 楊清笑點頭。然則少女一背過身,他眼里的笑意就消失了,冰涼一片。 原映星站在邊上,負手看他,欣賞他的表演,也不點破。 這一晚的生辰,三個人各懷鬼胎。 兩個男人面對少女時,都是言笑晏晏,情緒一個比一個輕松,行事一個比一個放得開。但是少女一背過身,一個臉就冷了下去,另一個則始終好有興趣地圍觀,坐等看好戲。真正一無所覺的,只有望月。 望月都算比較敏感的了。 她隱約覺得氣氛比較怪,好像自己一轉身,就更加怪。她幾次回頭看楊清,楊清都溫柔地回望她,望得她面容嬌羞,覺得自己想多了。 楊清還向原映星討教望月生辰之事。 這個一問一答,就跟往日是一樣的了: “阿月的喜好便是這樣嗎?” “呵呵,不知道。” “原教主……” “不懂,不知曉,不明白。不要問我。我怕我忍不住想對你動手哦。” “教主可以試一試。” 望月連忙打斷他們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咦,這個小燈籠,是哪里買的啊?做工真精巧。原映星你看,人家燈籠這么小,做工比你親手做的還好呢。” 原映星漫不經心掃一眼,“正好我買這個燈籠時,看到鋪子里有個小伙子。你實在喜歡的話,就嫁過去唄。保證天天讓你看燈看到吐。” 望月:“……” 原映星彎唇一笑,笑得少女毛骨悚然,“我還給你備豐厚的嫁妝。” “……我嫁楊清的話,你也給我嫁妝嗎?”望月好奇問。純屬好奇,她真的不知道原映星還有給她準備嫁妝。 原映星笑道,“楊公子的話,就得他入贅我們圣教,這份嫁妝我才舍得掏了。” 他言笑如常,情緒看著很平穩,話就這么說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望月也不去探究,回頭,暗示性地沖楊清飛個眼。 楊清目有笑意,跪坐得腰背挺直,沒有說什么。讓少女略有失望。 原映星說,“生辰時許愿最靈,月芽兒可莫要錯過了。” 望月當即許愿。 她一共兩個愿望:上了楊清。被楊清上。 其他的事情都覺得簡單,只有這兩個覺得好難。后者的難度還更大。 非許愿不可了。 于是燈火中,少女雙手相合,虔誠地許愿:就讓我在新的一年中,推倒楊清,或者被楊清推倒吧。 楊清想談無性欲的純潔無比的愛戀,但是我并不想啊。 小女子并不是像他那樣清心寡欲啊。 姑娘在自家的生辰,許這樣的愿,望月也是夠拼的了。世間少人能及。 總體而言,望月的這個生辰,過得還算是賓主盡歡。即使楊清后來才到,即使他發現望月騙了自己,在生辰上,他也沒有表現出來,與往日表現無異,仍和小姑娘說說笑笑地逗趣。臨別前,望月在門口對他依依不舍,他還親昵地揉了揉她的發。 望月真正的生辰,就這樣幸福地過去了。從這一晚之后,她才算是按照自己原本的節奏,真正意義上地步入了十六歲。 長大了些,就說明能嫁楊清的日子更快了些。這是好事。 望月總覺得以楊清那磨蹭的脾氣,真提娶她,很難說到什么時候了。她得讓他對自己印象深刻,難舍難分,到那種非娶她不可的地步。以楊清的脾氣而言,要讓他說出“我能娶你嗎”的話,就代表他的感情已經深到不能再深了。 能讓一個性情清冷、不重情愛的人,求娶她,這一定會是望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就。 這個時候還有個好事,望月的牙疼,在楊清的日日催促中,喝著藥,總算好了些。在生辰這一晚,她的牙疼生涯,徹底終結。次日在房中用早膳時,發現牙再不疼,望月當真興奮,匆匆吃了早膳,就出去與人分享這個好消息。 她在半路的花徑上遇到楊清。 天有些陰,青年白衫玉冠,穿著齊整,去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去的架勢? 望月與他在半路上遇到,就笑湊前,“楊清,你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望月在心中,已經想象青年那玉石一樣溫潤的聲線了,“好啊。” 他性子好,對她的話,通常的回答,都是“好啊”“可以啊”“行啊”之類的。 楊清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哼都沒有哼一聲,就跟沒看見她一樣。 望月微瞠:“……” 他怎么了? 少女追上去,幾步輕功,竄到了青年對面,一條小徑,她直接將他的路擋住。楊清停下步子,目色平靜,看著她,又不太像是看著他。 望月伸手在他如水的眸子前晃了晃,“……你眼瞎了啊?” 關心人都關心得跟罵人似的。 楊清卻并沒有被她逗笑,只是沉沉回望。 望月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想了下,未果,干脆直說,“我怎么惹你了?你不要跟我打啞謎,猜來猜去很無聊。開誠布公吧。” 楊清認同。 是啊,猜來猜去很無聊,開誠布公多好。 然而他對望月開誠布公,望月有對他開誠布公過嗎? 楊清說,“你為什么騙我你的生辰是五月十五?” 望月一怔。 他繼續,“你知道我昨晚有多尷尬狼狽,恨不得掉頭就走,根本不認識你嗎?” 望月目光略微放空。 她尚有些迷惑,“你在說什么?你昨晚不是很高興么,你沒有掉頭就走啊。” 楊清反問,“你覺得我為什么不掉頭就走?” 望月心口一滯。 她終于知道楊清的意思了。 心里頭的松快消散,她蹙著眉,自言自語般地強調,“我問了你,你說你不在意的。” 楊清答,“騙你的。我沒有不在意,我很在意。” 望月愕然,“你為什么騙我……” 話沒有說完,被楊清打斷,“我才騙你一次,你便質問我為什么。你又騙我多少次?” 望月弱弱道,“我沒有質問你……”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她沒敢說下去,因為她覺得楊清快要被她氣瘋了。 青年往前一步,周身氣勢之冷冽,逼得少女往后退。 他抓住她的手腕,俯身看她,眸子幽冷,無一絲笑意,“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說謊。因為我很容易看出別人是不是在撒謊。” 望月咬唇不語。 聽楊清聲音清清淡淡的,“我很容易看出人是不是在撒謊,所以我天生不計較。因為通常在你開口時,我心里就已經知道真假了,已經有所準備了。所以不管你以前怎么騙我,我都能輕松地回應你。” 他盯她半天,問,“但是如果我看不出來呢?我看不出來你在撒謊呢?你騙我,我卻不知道。我要事后很久才知道,要靠別人的點破才知道……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嗎?” “你讓我狼狽,讓我難堪。你為什么要這樣?” 他一句句問,望月的臉就一瞬瞬白。 他抓著她手腕的手用了些力,少女的手被抓得有些痛。然而六神無主,望月早已不在乎手上的痛了。看著楊清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她張著嘴,卻不知道如何說。 心中駭然。 她是多么壞,讓一個眼睛好看得灑滿星光的人,一夜之間,眼睛里盛著的不再是星光,而是紅血絲。 昨夜言笑晏晏,都只是在遷就她。楊清心里的難過,望月根本不知道。他是多么能忍,才忍下去,與她說笑。現在想來,昨晚他面上的笑,每次她看過去、他必然回應的笑,多么好看。可是心口裂開一個大洞,恐怕一直在滴血吧。 望月心頭驟痛,呼吸艱難。 她手腳冰冷,拼命讓自己鎮定,她努力地解釋,“我不是故意想騙你。真的,我一開始只是哄你開心。后來我都決定以后生辰五月十五過了……我沒想過會這樣。” “連生辰都能隨口撒謊的人,”楊清眸子垂著,審視般地看著她,他的眼睛幽黑,看不到光,“我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楊清……” “我分不清你的真假,”楊清聲音很輕,“我以為我知道,其實我高估了自己。你是這么會騙人,我又看不出來……沒有心理準備,無法接受。怎么辦?” “一次又一次。我一次次地妥協,一次次地找自己的緣故,”楊清慢慢說,“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 他心中想,是否值得呢? 眼盲心盲,分不清看不透。他陷入局中,竟也開始左右無措,四顧茫然。 心頭之低落難以言表。感覺堅持什么的,在她面前,好像并沒有什么用一樣。 望月心中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