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是水中游著的一尾魚,在清澄碧汪的大湖里游啊游,尾巴一甩一甩,往空氣中吐著水泡。 是天上飛著的鳥,飛在藍色天宇中,追逐著黎明,翅膀撲騰間,自由自在。 是濃郁雨林里的一棵樹。 是紛飛冰雪下的一團火。 她變成世間任何東西,只為和他相依相偎。 她放棄世間任何東西,也只想要他。 相濡以沫間,望月抓著青年后背衣料的手指,輕輕顫抖。 這個纏綿悱惻的親吻,當結束時,二人的眼眸都有些濕潤。望月仰著臉看楊清,他眼下緋紅,眼眸漂移了一下,回過來時,從她袖中扯出帕子,給她擦一擦水潤粉紅的小嘴。 “別動!”望月按住他的肩。 楊清怔了下,就沒有動了。 望月上身抬了抬,望進他的眼睛里,鄭重其事。楊清正襟危坐,以為她要做什么。看著她緊窄的下巴抬高,湊過來看自己的眼睛,他心中微亂。手指動了動,現在是非常階段,望月貼過來,他便不太自在。 望月望楊清的眼睛,先是夸了句,“清哥哥,你眼睛太好看了。” 楊清愣一下,微笑。 他臉上長得最好看的,其實就是眼睛。又清又亮,太干凈,太無邪。 這樣干凈的眼睛,一般只有新出生的嬰兒才有。隨著人長大,眼睛慢慢變得渾濁,失去了曾經的烏黑分明。 但是楊清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樣,望月真是每看一眼,都要迷戀一番。手撫摸他的眼睛,覺得這么好看的一雙眼,讓自己做什么都行啊。 她借著他的眼睛照了照,“我的嘴被你親腫了。” 楊清頓一下后,瞟她,帶著笑意問,“那怎么辦?” “賠償我。” “怎么賠?” “當然是陪睡了啊。”望月理所當然。 楊清身子輕松地往旁邊的矮案上一靠,手臂支著下頜看她,換了個更放松的坐姿,只笑不說話。少女肌膚賽雪,臉上浮現動人的紅暈,睫毛輕盈而濃卷,唇瓣粉紅,嫵媚的秋水眸子發著光,真是可愛。 望月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無比,“好不好?我覺得挺好的啊。你看我們關系已經很好了,可以談婚論嫁了。談婚論嫁前,當然要睡一睡了。萬一性向不和……” “什么叫‘性向不和’?”楊清酒窩若隱若現,似笑非笑看她,“莫非你喜歡女的?” “我倒不喜歡女的,但誰知道你是不是喜歡男的呢,”望月好正經道,“我現在都覺得我們跟做夢一樣,你突然就態度軟了,是不是有別的目的要掩飾呢?作為好姑娘,我要對自己負責,總不能態度低到塵埃里,你回頭給我一個晴天霹靂吧……” 楊清笑看她:你態度低到塵埃里?你都快上天了好吧? 他說,“既然你覺得像做夢,那就再多做一會兒吧。我沒覺得我們有道談婚論嫁的地步,此事再議。” 說罷,就不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側了身,拿起了方才被扔在地上的書。余光往窗外看了看,之前的某人,果然已經離開了。他眼眸閃爍,低了下來。 望月好不死心,她心里的酥癢剛被他挑起來,他就不管了。這也太討厭了啊! 她很認真問,“楊清,你剛才是在說我‘做夢’么?” “是啊。” 望月在他肩上推一把,習武的姑娘不能當普通姑娘看待。楊清被她推得吃痛,揉了下肩。 望月起身,很高傲道,“你就作吧。婆婆mama,一點都不干脆。看你日后哭著求著跟我睡,在我身后排著隊等吧你。你今天怎么回我,日后我會全部還給你的。” 楊清:“……” 他愕然抬頭,看望月捂著半邊嘴,很睥睨地俯眼望他一眼,轉身就推門離去了。 楊清頓時有些頭疼:望月的宣言,通常都是效果比較可怕的。 她這個人太過積極向上。 積極向上到望月這種地步的人,就從不服輸。從不服輸的人,有個很大的毛病,就是執著。再深一些,就是偏執了。望月就基本是這樣的。 她很執著,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想得到什么結果,拐彎抹角也要達到。 就像追楊清這件事,她持續了很多年,現在還在繼續。沒有得到,她的人生中,就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之前楊清說“不要隨便親我”,望月就不隨便親他了。改為隨時隨地地sao擾撩撥,然后假情假意地問楊清,“我能親你嗎”。這只是個小情趣,就能看出望月的性格來了,逼得楊清不得不審度自己的問題,為她改掉。 現在,她又這么說…… 楊清扶額,覺得日后真的到了情投意合那一步,望月很可能……很大可能……會突然……抽身不干呢……這可怎么如何是好…… 腦海里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楊清的臉上才下去的熱度,又燒了上來。 他愣一下,才想到自己剛才都在想那些旖旎的事情。 嘆口氣,青年伏趴在桌上,將臉埋在雙臂間,蓋住了面上不自然的神情。望月都走了很久了,他才恢復正常,開始看書。 他心中發軟,想望月真是自己的魔障。繞不過,就是繞不過。就是走向她,她的精彩,也讓他癡望。這個跟自己很不一樣的人,真是吸引他。 楊清克制良多,顧忌良多,他喜歡的,就是打破他的克制顧忌的人。他天生迷戀這種人,這就是他所需要的。 楊清一直知道,只是他以前,覺得這并不重要。誰一生,必須要順著心走呢?成親生子,只是任務,責任,利益糾葛,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喜歡的啊。他清楚地知道兩人的距離,清楚地知道什么樣的人吸引自己。于是他衡量著之間的距離,始終不靠過去。 然而,到底還是靠了過去。一次可以控制,第二次,引力更大,就控制不了了。 他是清醒著沉淪進去的,他知道。 一旦沉淪,就千方百計要得到,絕不放手。 楊清笑,他這個人呢,看著脾氣好,對于真正的執念,卻也跟望月一樣。絕不后退,一步也不退。 所以,即便目前對望月來說,最重要的人是原映星,他很難打破。然則登山之路千萬條,楊清想,我未必會輸呢。 在書房呆了一天,傍晚出去時,楊清在廊口遇到原映星。原映星似出門了一趟,肩上沾著的葉子,是城東的。楊清掃一眼,心中幾變,尋思著原映星去做什么了。 面上,只是禮貌地點頭致意。 原映星面無表情。 擦肩而過時,原教主停了步子,嘲諷道,“你用這種幼稚的手段跟我爭,就像三歲小孩一樣,太可笑了。” 楊清面上疏離的笑,變得更客氣了。他同樣停了步子,卻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原映星。 原映星說話的調子,總是帶著三分諷刺擠兌,“白天書房的事,不就是做給我看的嗎?沒想到你也會耍這種心機。” 他把話題挑明了。 楊清笑了笑,比起原映星的尖銳,他始終平和,眸子望向林子深處,顯得幾分神淡氣遠,“那又怎樣呢?人總有自己的私心,我也不例外啊。” 原映星也笑了,看他一眼,“楊清,你心里是清楚的,我家月芽兒迷戀你,只不過是還沒得到你而已。得到了,她就不再上心了。她就是一個淺薄的人,感情起的快失的也快,跟你玩不起什么靈魂層次的共鳴。你自己陷得深,到時候很容易走不出來啊。” 楊清溫溫笑,“那卻也不一定。據我所知,阿月一直對教主和姚師妹的事耿耿于懷。起碼耿耿于懷了五年。這倒不能說她是淺薄的人。” 原映星的臉色微白,目有隱約殺意,深深看楊清一眼。 這個氣度絕塵若謫仙人的白衣青年,是就著他的痛處在踩。 原映星心頭微沉:月芽兒連這些事都跟楊清分享了? 他淡淡說道,“楊清,我和月芽兒之間的感情深厚,你是理解不了的。你也爭不過我。我隨時一句話,都能讓她離開你。不然你以為這兩天,她是為什么煩惱呢?” 楊清沒說話,眼中笑淡了些。原映星跟望月有天然的默契基礎,很難打破。 這個他承認。 原映星漠然道,“本座不想跟你玩這么幼稚的游戲。月芽兒是我圣教的圣女,她從來都是,只要本座在一日,她就一直是。月芽兒跟以前的圣女都不一樣,她對圣教的歸屬感,是你沒有辦法的。你且看著吧。” 針對原映星的挑釁,楊清只是笑了笑,沒答什么。 他心中,對原映星的印象,開始進行調整:這是個張揚又敏感的人。 敏感而脆弱。 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跟他當面說這些話。換了楊清,他是不可能跟情敵放什么話的。甚至他避免這種狀況。 楊清心中升起警報。 一般敏感脆弱的人,都很好對付。輕輕一推,就容易倒了。因為心理缺陷實在太明顯,太大了。 但是原映星不一樣。 他脆弱敏感的同時,他是一個武力強大、天賦強大、又很瘋狂的人。這樣一個人,你推倒了他,他很可能給你來個天翻地覆的回復。爆發力太強悍,殺傷力太恐怖,這樣的人敏感起來……不怪望月對原映星的評價,一直是腦子有病。 原映星瘋起來,很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這種人,都要順著他,輕易不要招惹他。 于是整個魔教的人,都是順著教主走的。順著,又怕著。就是唯恐教主突然瘋狂,做出些眾人無法估量的事情來。 楊清也提防,他當然也希望,理智清醒的原映星能一直理智下去。 心中原本的想法,開始推翻,思量起與原映星相處的別的方法。 這個事有個小后續。次日釣魚時,望月釣上不少,很興奮,便說兩人一起去送行蹤神秘的原映星一條。說完,望月就后悔了。她不是遲鈍的人,她當然知道楊清和原映星之間微妙的氣氛,自己被夾在中間,還當做什么都不知道,未免太過分。在望月思索補救時,楊清答,“我就不過去了,我跟他不太熟。” 望月感動地看著他:聰明的清哥哥,再次裝作沒聽出來,幫她化解了她的語言漏洞。 更喜歡他了。 少女笑,“你在吃醋?他這個人還算不錯啦,你這么厲害,肯定應付得來。” 楊清想,但我不想應付啊。 他跟望月提了提昨日遇到原映星的事。倒并未說起兩人的談話內容,只是分析了下原映星的性格,說,“所以我還是不去了。” 望月看著他,只說了一句,“……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你就想了這么多。清哥哥,你真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啊。” 她真是時時刻刻地逮著機會告白。 楊清笑看她一眼,沒有說什么。 然而望月也不能無所顧忌地天天跟楊清玩,原映星還等著她的回復。她一直挺糾結的,左手也右手,真是無法選擇。當然,這只是心中的考量。面對原映星時,望月也不覺得心虛。原映星也笑著與她相處,分毫不提讓她做選擇的事。 只是他每天早出晚歸,望月很疑惑,“你這么忙嗎?你到底在做什么?” 原映星說,“送你一份禮。” “為什么送我?” “你好好想一想。” “……” 望月:又讓我好好想一想。你們這些男人啊,有什么話為什么不能直說,總是讓我想。動腦子很累的啊。我并不想開動大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