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答:閉嘴。 姚芙望進他的眼睛里,幽黑如深潭。他摸著她的面孔,像在誘哄一般。 他真讓人喜歡,又讓人害怕。 許多事情他應該知道吧?可是他卻不在乎。 姚芙心口發顫,她抿了下無血色的嘴角,湊過去,輕輕環抱住他。她低聲,“我特別害怕……害怕你怪我……望月的事……” 她一日比一日發慌。 因為望月還活著,她知道。 她不敢告訴原映星。 他身體里兩個意識,她不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讓他的另一個意識醒過來。 又聽她提起“望月”,原映星蹙了下眉。 他漫聲喃喃,“六月十五,是月芽兒的生辰。” 另一個他在身體中,笑瞇瞇應:是啊,六月十五,是月芽兒的生辰。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嗯?”姚芙抬起頭。 原映星彎眼一笑,“沒事。”他看著姚芙,低聲,“阿姚,我真是喜歡你啊。真想什么時候,都和你在一起。” 他摟抱著她的肩,與她耳鬢廝磨,溫柔繾綣。聲音還是那樣涼,那樣的低。他連聲音都帶著黑暗的感覺,可就是讓人迷戀。 在姚芙一無所知的時候,原映星身體中的兩個意識,在互相溝通。 他們本是同一個人,意識卻產生了分裂。誰也不是原映星,又誰都是原映星。換在旁人,大概早就瘋了。而原映星是個神奇的人,兩個意識能和平相處,誰也沒有先發飆。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時而搖擺,卻到底是平衡著。 只要外界無人打破,這種平衡會一直持續下去。 現在,身體中的兩個意識,就在達成和解:六月十五,是月芽兒的生辰。在這之前,我要結束這一切。 他想要毀滅。 他才二十多歲,他尚未實現少年時統一魔門的抱負,他就已經在想毀滅這一切了。 …… “我跟楊清說,五月十五,是我的生辰,為什么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望月問起跟隨小弟明陽。 現在一路同行,望月需要人跟自己交流下追楊清的心得。正好明陽是男人,也算比較了解男人的心態吧。望月也有心看看這個自己昔日沒怎么放在心上的下屬整天都在想什么,于是常拿此事征詢明陽的意見。 對于圣女大人會主動跟自己交流,明陽很開心。 他認真地想了半天,鄭重道,“他是不是忘了?” “……”望月翻個白眼,說,“我覺得他是害羞。” 他們這樣說時,三個人在休息。原本明陽想把自己當丫鬟用,主動服侍楊清和望月,給二人煮飯啊什么的,務必讓二人感覺到自己是很好用的。可惜事情執行下來后,針對楊清的多才多藝,明陽只能敗退。 哪有男人縫衣服能縫的像朵花那么巧? 楊清能。 哪有男人整理行裝那么嚴謹,既不多也不少,讓背著的包袱永遠最合理? 楊清能。 哪有男人在野外烤個rou都能烤出大廚的感覺來? 楊清能。 明陽很努力地上進學習,可惜他糟漢子本性太重,事事做的不能像楊清一樣完美無瑕。被望月瞥了好幾次后,明陽委屈后退,只能認清自己的地位。在完美男人楊清面前,火堂主明陽連做丫鬟都做的不好——他退而求其次,當圣女望月追男人時的狗頭軍師好了。 這個定位,望月倒是很滿意的。 之前看明陽那么積極地討楊清歡喜,望月實在覺得明陽好礙眼,搶了她的事做。如果明陽能讓楊清開心笑,那還要她干什么呢?如果明陽能讓楊清主動開口聊天,那望月的獨特地位又丟去了哪里呢? 鑒于火堂主對自己的忠誠,望月不好意思說他,但已經在心里忍了好久。她并非完美情人,也不是心思細膩的姑娘,她性格瀟灑,大開大合,常常察覺不到楊清的需要。明陽比她先察覺,她就很不愉快。如果明陽是女人,她大概早就像收拾路萱萱一樣,收拾明陽了。 現在明陽的新定位,終于讓望月展顏。 現在,就是傍晚天暗,明陽積極去獵了野味,回來交給楊清。楊清熟練地扮大廚,望月和明陽打下手,都覺得妨礙了人家,只能后退再后退,留空間給人家發揮。望月百無聊賴,就再次開口,與明陽討論追楊清的攻略。 白衣青年,坐在石頭上烤rou。看起來家常無比,也硬是翰逸神飛,手腕翻卷間,他恬靜而美好,有風流清麗之韻味。 這么好看。 明陽質疑,“圣……姑娘,”他實在覺得叫“楊姑娘”好別扭,“楊公子好像從來沒吃過您的醋?” 望月捧著腮幫,一臉愛意地望著火邊青年秀麗的側臉。很幸福地夸道,“所以他就是這么完美。連醋都不吃。” “……”明陽愕一下。 他再次提醒,“您騙他您‘舅舅’那么厲害的本事,通過您舅舅,還能認識我。我覺得魔教中不會有您舅舅這樣的人物。他不會懷疑嗎?” 望月繼續星星眼看情郎,更加幸福了,“管他信不信呢,反正他從來不說。他就是這么善解人意,嘻嘻。” “……”明陽默默閉嘴。 他知道圣女大人很喜歡楊清,他不知道圣女大人喜歡到這種程度。 以前,不是只迷戀臉嗎? 哦,大概是因為那時候圣女大人根本見不到本尊,只能靠想象,去喜歡男人。現在喜歡的男人天天在眼皮下晃,圣女大人沒想到人本身,比她想象中的更好。一波又一波的驚喜,讓圣女大人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但是明陽很憂心,盯著悠然烤rou的楊清,心想:楊公子看起來,并不像圣女大人這樣,對這段感情著迷啊。 他一直挺冷靜的。 “rou好了。”青年溫溫的聲音響起,明陽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少女已經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占據了楊清身邊的位置。 楊清是坐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架著篝火烤rou。同行之人皆是烹飪白目,他只能自己動手。少女幾下跑到了他身邊,一個勁地推他,“讓一讓,往旁邊讓一讓好么?” 一塊山石,她硬是推著楊清的肩,把他往旁邊推。 楊清眼睛還在盯著火上架著的烤rou,根本沒精神擋他。她推他,他就只能往旁邊挪。回過頭,便見少女硬是與他擠坐在了一起,笑瞇瞇地并肩而坐。 楊清眼神微僵地看她一眼,唇角下扯了一下。 望月回頭給他一個笑臉,看到他那個略微妙的眼神,眨著眼,“你、你是在瞪我嗎?” “沒有啊,”楊清拿匕首割rou,頭已經轉了過去,根本沒有再看她,“你想多了。我是在用眼神愛撫你啊。” “……”你當我瞎啊? 你剛才明明是瞪了我一眼好么? 望月正要說話,一塊rou被送到了她嘴邊,她就無法開口說話了。鮮明rou香熨燙舌面,肌理細膩,又不失滑膩。蜜醬帶著馥郁香氣,在口腔中翻滾,上下牙齒一咬,味蕾受到刺激,有一種暖洋洋的充實感滑下喉嚨。 楊清的手藝太好了。 望月已經忘了之前的話題了。 她張嘴,要他再喂rou給他。 楊清卻不理她了,翻烤新的rou片,不緊不慢道,“你的手是用來干什么的?” 望月想一想,抱緊他手臂,溫柔道,“是用來抱你的啊。” ——你的手是用來干什么的?不會自己動手取rou么。 ——我的手是用來抱你的啊。當然不能自己動手了。 楊清怔一下,側頭,青黑長睫像纖纖蛾翅,低垂下來,在少女看來,是溫憐可親的神情。 他笑一揚,說,“好回答。”用匕首割下一片rou,喂給少女吃了一口。 少女吃的腮幫滾起,捂著小嘴怕油流出來,還眉眼彎彎,禮貌答謝,“多謝夸獎。” 另一邊默默自己割rou吃的明陽,沉默如山中巨石。那邊有多粉紅甜蜜,就襯得他有多孤零零的。那邊的連番刺激,明陽已經見怪不怪。他是捂著受傷的心,也要跟隨在圣女身邊。 楊清逗完望月,余光看一眼沉靜的明陽,心想:嘖,我都這么努力了,他還不走啊? 難道非要我當著他的面,對楊姑娘親親又抱抱,才能把他刺激走? 楊清是當真不喜歡火堂主明陽跟隨的。 他并非救世主,也是個怕麻煩的人,愿意把望月留在身邊,并不代表他喜歡魔教的人都跟在他身后。 他與魔教人有血海深仇,他根本不想走進去,看魔教人的日常,體會他們的不得已。與他們交朋友,近而理解他們,同情他們。 楊清也是不想理解望月的。可是陰錯陽差,偏偏走到了這一步。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 但是魔教其他人,就算了吧。 明陽也是習武之人,在楊清漫不經心地打量他時,他自有感覺,抬起頭來,便碰撞上青年沒來得及收回的沉思神情。明陽愣一下,第一反應就覺得這個人心懷不軌,想要動手。 但是再看到望月……明陽一動不動。 圣女的感情問題,真讓人投鼠忌器。 明陽思索片刻,起身,走了過去。望月不理會楊清的抗拒,堅持與楊清并肩而坐,絞盡腦汁逗楊清說笑。明陽走過來,她就隱晦地白了一眼:又來了……你還想不想我嫁出去?沒看到我在討好我的未來夫君嗎? 明陽心想:我就是幫大人您討好啊。 他在楊清對面,雙腿叉著,手肘撐在膝上,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樣子。 楊清揚下眉,很感興趣火堂主準備說些什么。 明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楊公子,楊姑娘是很好的一個人。” “……嗯。”楊清表情淡淡,鎮定應。 “她以前跟我做情人的時候,就對我特別好。會幫我洗衣,幫我做飯,陪我練武功。情人能做的事,她都做了。你別看她大大咧咧,她心中也有細膩的一面。當她跟男人好的時候,便是掏心掏肺地好。我當年也很喜歡她,她很讓人感動……” 望月目瞪口呆:……? 我什么時候會幫人洗衣,做飯,陪人練武了?我從來就沒幫人洗衣,做飯,陪人練武過!我心中有細膩的一面,掏心掏肺地對男人好?我的行為特別讓男人感動?我…… 楊清呆了一下,回頭看望月,笑著疑問,低聲,“原來你這么好啊。” “……嗯,我就是這么善解人意的一個姑娘。”望月硬著頭皮,甜甜一笑,認了下來。 明陽說大一堆,看楊清只看著他卻不說話,有些編不下去了,最后總結道,“……總之我和楊姑娘分手,是我對不起她,她沒有任何錯誤。楊公子你現在跟她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嗯。”楊清淡定。 “……?”火堂主看眼對面那俊秀飄逸如謫仙人的青年:沒了?這就是你的答復?我家圣女這么值得愛,你就這么輕描淡寫一個“嗯”,就了事了? 這不是火堂主的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