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火堂主的武功,放在江湖老人那里,不會有人覺得這是個三腳貓,隨便一路人都能打過。 好就好在,望月知道,路萱萱剛入江湖。就她那副討人厭的脾氣,真有什么情報,大家也是說給云瑩聽,不會跟她說。路萱萱很大可能,根本不知道火堂主的武功水平。 事實上,路萱萱還真不知道。碧落谷的人普遍自視甚高,不會跟自家小輩說江湖有比我們門派武功更高的人。路萱萱更是被寵的,對江湖許多大人物的名號,都一知半解。 路萱萱想,自己一定要幫楊清這個大忙!他身邊那個楊望月一點用都沒有,楊公子遲早會發現那楊望月就是拖累。而自己,才值得他的好臉相待。 當晚入睡,云瑩沒發覺,旁邊挨著她睡的路萱萱悄然起身。不光起身,還順手點了云瑩的xue道。往另一邊蜷縮在被子里的望月看一眼,路萱萱懶得對這個村姑下手。還有阿瞳,路萱萱更是當沒看見。她快速起身,收拾了自己的包袱。 關上門,月光如洗。 望月自始至終都在裝睡,就是等著異變。尋思著路萱萱要是還猶豫,明天自己再加道大餐。沒想到她這么容易說服啊。自然,能相信自己那種摔跤昏招的,估計智商比自己還要低。望月滿意地唇角噙笑,閉上了眼,進入幸福的夢鄉。 翌日,路萱萱出走的事,很快被眾人發現。云瑩慌神,皺起了柳眉。路師姐跟她在一起時走丟,日后若有事,茗劍派怎么跟碧落谷交代? “她夜里走的,應該還沒遠,我去找她……”云瑩提起劍,被對面走來的楊清伸手攔了一下。 “別急,”楊清淡聲,“我知道她去哪里了?!?/br> “啊?!痹片撁悦?,但有楊師叔的保證,她心里安定了些。卻見楊師叔的目光,停留在了旁邊同樣蹙眉的望月身上。 楊清對望月說,“你跟我來一下?!?/br> 望月疑惑,看眼一旁的云瑩,面前的楊清轉身就走,她連忙跟上。 借了灶房一用,兩人才進去,楊清便關上了門,靠在門上,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望月心底一沉,面上卻不敢露出來,“你叫我干什么?路姑娘走了,我是很高興。可我也沒有趕她走啊。她自己要走,你總不能算在我身上吧?” “和你無關?”他反問,表情很平靜。 他越平靜,望月越心慌。 楊清在試探她,還是他確實知道什么? 望月不高興道,“干嘛這樣對我說話?你連這種事都要怪我頭上么?” “你別對我撒謊,”楊清表情很復雜,他閉了閉眼,似忍耐半天,睜開眼時,語氣仍然那樣平淡,沒有絲毫戾氣在其中,“我說過很多次,我這個人很龜毛,很容易被細節吸引。你這副無辜的樣子,在我眼里,你知道有多少破綻嗎?” “……”望月沉下了臉,淡聲,“你什么意思?” “你素日與她不和,她走了,你該幸災樂禍才是。可你沒有,你還寬慰了云姑娘……楊姑娘,你什么時候是這么仁厚的人了?” 望月冷眼。 楊清慢慢說,“今早出門時,我在門口看到一封信?!?/br> “……路姑娘的?” 望月心想,路萱萱自作聰明,居然聰明到了點子上。沒有跟她們交代,反而跟楊清交代。大約是事情還沒成,就想向楊清邀功吧。偏偏楊清這個人,是最不好糊弄的人。 大意了。 自己擅做聰明算計路萱萱,卻沒想到路萱萱自大也有自大的好處。 楊清從袖中取出信,遞給望月。少女從他手中接過信,拆開一目十行看下來:信中,路萱萱只在討好地說自己去引開火堂主一事,讓楊公子放心。可能怕自己的風頭被搶,她壓根沒提起望月和云瑩。 望月說,“那和我什么關系?火堂主一事,張伯知道,阿瞳也知道,云姑娘也知道。路姑娘知道,也不算奇怪。她想去引開火堂主,關我什么事呢?” “是啊,挺巧合。可是放在你身上,就不巧合了,”楊清低聲,“你死不承認,要跟我對峙?要我把所有的人叫出來,聽一聽?” “我從未說過讓她去引開火堂主的話!就算你把天下人叫來當證人,我也不怕?!?/br> 楊清盯她許久,長睫顫動,他幾次想開口,最后又壓了下去。望月看到他的眼睛,刀光劍影,暗潮洶涌。他心中的不平靜,讓望月心口越來越沉。 楊清說道,“不要引申。我問你答?!?/br> “……嗯?!?/br> “你有跟她刻意提過火堂主一事?” “沒有,我只跟云姑娘說過?;蛟S云姑娘告訴了她?!?/br> “不要引申。我再問你,你素來不是喜歡說閑話的人,為什么要把這種事跟別人說。” “我想說就說了啊,你自己還跟張伯說了呢。你該去審問云瑩……” “不要引申!”楊清語氣加重,他重復了一遍這幾個字,平日清涼的聲音突然抬高,眸子突然變得銳利。他有抬手的動作,真氣流轉,一旁架子上的蔬果砰的被掃到地上,鍋碗瓢盆,叮叮咣咣,發出很大的聲音。當真把對面的少女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幾步,呆呆看著他。 楊清的眼睛很幽黑,靜默。這種吞噬一切的眼神,莫名讓望月恐慌。 一個從不發火的人,發起火來,才是可怕的。 楊清自己也發現了,他長睫輕輕顫動,閉上了眼。他靠著門,淡聲說,“我知道你們不和,你離她遠遠的好了??v是不喜歡她,你也有喜歡的人。你可以找阿瞳說話,找云瑩說話,甚至……找我。” “找你?”望月輕聲。 “你哪次找我,我有轟你走的時候嗎?”他低聲,并不看對面的望月,“可你并沒有。一言不合,你是送她去死。你明知道明陽的武功,路姑娘對付不了。我們尚在躲著明陽,你主動讓路姑娘去……你輕看生死,稍不合你意,你就這般下手?!?/br> 魔門風格,慣來如此。 望月心頭終于慌了。 頭也有些暈,有些痛。 她想到當年,當在云門山下,她翹首以待,云門弟子送上來的楊清的評價——心狠手辣,不足以交。 那幾個字啊,讓她心頭滴血。 成了她的心病。 現在,再一次、再一次…… 望月惱怒道,“你憑什么怪我?!我不夠收斂嗎?我沒有忍她嗎?你為什么不幫我?你如果知道我是什么樣的脾氣,為什么不幫我把她打發掉?!你只顧著你的名聲,根本不想我!我縱是有錯,你難道沒有嗎?!” 放到別人身上,這話就是強詞奪理。哪里自己殺了人,怪旁邊的人沒有攔住她的道理? 但是楊清臉色白如紙,慘淡無比。他輕輕地笑了笑,眼神有些恍惚,“是啊,怪我。我怎么能沒想到這些呢?” 因為他相信了她。 “我怎么會覺得你不會動不動殺人呢?” 因為他以為她會控制住自己的。 “我怎么就、怎么就……相信你呢?” 因為他心軟了,他本不應該的。 愛情,要么心魔叢生,要么回頭是岸。 他做的不夠好。 他的錯。 “你要為她報仇么?!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死在火堂主手里了!干脆你直接殺了我吧!”望月冷然道。 死在他手里,她也心滿意足。 “……你走吧。”楊清輕聲。 室內一時沉默。 空氣僵住了一樣。 片刻,楊清的手腕被拉扯住往后一拽。他挪開,門啪的推開又關上,姑娘身上的清香,從他鼻端飄過去。 她走了。 青年全身脫力般,靠坐下去。風雨琳瑯在外,漫身的冰涼無法抵抗。他抵著墻,臉色煞白,驀地,頭歪下去,一口烏血吐在雪白的袖子上。 ☆、第40章 與明陽見面 楊清說讓望月走,望月真就轉身就走。她是很喜歡楊清,是很喜歡扒著他,但不至于人都說讓她走了,她還嬉皮笑臉地不在意。 說起來,還是觸到她底線了。 立場問題,三觀問題,本就是望月與楊清之間的障礙。她為了他,已經有所收斂,但顯然在楊清那里,還不夠。 望月卻覺得已經夠了——你算我什么人呢?你有為我做過什么嗎?你什么都沒做,也沒有應承過我什么,不過憑著我對你的一顆心,你就這樣說我。 她望月,也不是非要倒貼他楊清的人。真惹火了她,她寧可給他下藥,讓他一輩子做自己的禁臠,讓他怨恨自己,也休想對她擺臉色。只是這樣一來,未免無趣。 魔教中的妖女們,這樣玩男人的不少。昔日聆音就曾建議她,真喜歡楊清,綁過來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煩。作為邪醫,作為好友,聆音愿意免費提供無數情趣之藥物。望月都沒有答應。 她不想折了楊清的傲骨,不想把他變成自己腳下的一條狗。 魔教的日子有些苦悶,楊清是她為數不多想起來就有興趣的人。她要得到他,踐踏他的心什么的,都得在得到他之后再說。 望月對楊清有很多興趣,很多好奇。比如他怎么長得這么合她口味呢,比如他總那么端著有朝一日摔下來會怎樣呢,比如他對魔教深惡痛絕如果同流合污會怎樣呢…… 這些光鮮無比的白道子弟,天生讓魔教人又羨慕,又厭惡。只在望月這里,是向往的部分,占的更多些。 而這個讓她一直很向往的人,居然為了一個才認識沒兩天的脾氣暴躁的女俠,讓她走? 走就走!望月也不稀罕! 望月沖出灶房,在張伯等人疑惑的目光中,就回去間壁收拾包袱。越收拾,越是心中酸楚。她向來自在,統共就幾件換洗衣物,多余的,大都是跟楊清有關。比如那些話本啊,比如他送給她的糖人吃完后的木棍,比如她強拉著的被他劃下來的袖子……很多很多,全都是他們的故事。 望月很是委屈,咬住唇。 轉身出門,背著包袱一往無前,被追上來的云瑩攔了一下,“楊、楊姑娘,你怎么走了?是跟師叔吵架了么?你一個弱女子,師叔怎么能讓你就走了呢,外面多亂啊。楊姑娘,你別走,才丟了個路師姐,你要是也出點什么事,我真是……” 云瑩武功不錯,至少對于現在的望月來說。停在柵欄外,望月根本走不了。她只能看旁邊的少女,說一句,“那你去找楊清說?!?/br> 云瑩以為她答應自己不走了,心中驚喜,連連點頭,囑咐她先等在這里,匆匆回去尋楊清求情了。而身后,云瑩一走,望月也轉身就走了。院內的張伯倒是想攔,可他一把年紀,也攔不住。 過會兒,云瑩焦急的聲音從灶房中傳出來,“楊姑娘,楊姑娘你快過來!師叔暈過去了!他怎么了?楊姑娘……” 少女出來,院中空蕩蕩的,只有張伯爺孫在聽到她的聲音后,連忙進灶房去查看。而方才院門口低頭等候的小姑娘,早已沒了人影。云瑩目中迷茫,想追出去,但后面還有吐血昏迷的青年,兩邊為難,一狠心,她轉身進了灶房去幫張伯救人。 望月到底沒有聽到楊清暈倒的消息,不然她也不會走得那么干脆,毫無牽掛。 某方面說,楊清也算是被望月氣暈的吧。 望月離開那個村子,行在郊外,一開始當真心有迷惘。 離開了楊清,她該往哪里去呢? 魔教現在的混亂,如果她證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她就回不去?;夭蝗?,就無法管束現在的亂況。 可要證明自己的身份,就范浩等幾個堂主,即便他們愿意認可她,魔教大部分人,也是不認的。只有教主承認她,圣女望月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