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
李嫣然如孩童一樣躺在她的懷中,享受著她的呵護。 忽然,木氏手里的帕子一下子移往她的口鼻處,然后死死的蒙住了她的口鼻。 李嫣然的眼睛忽然睜大了,眼神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目光瞪著木氏。 “娘救不了,但不能看著你被人這么羞辱,也不能看著你這么痛苦。不過你放心,娘一會兒就去陪著你。”木氏流著淚卻笑著用輕柔的語氣哄著她。 一開始,李嫣然還掙扎得十分厲害,可聽了木氏的話,當然也可能是她失去了力氣,很快的她就失去了生命的跡象,雙手無力地垂在邊上。可是她的雙眼卻睜得圓圓的,似乎控訴著整個世界的無情。 變故來的特別快,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一開始是沉默的,很快的,議論聲四起。男人們大多數用饒有興趣的目光注視著木氏,而女人們看著她的目光則充滿著厭惡和仇視。 虎毒不食子,自古不變的道理。木氏居然當眾殺了自己的女兒,簡直是禽獸不如。在眾人看來,李嫣然受到刑罰致死的話,那是她該得的。可她是被她自己的母親親手殺死,立刻讓李嫣然從罪人變成了受害者。 “賤人、賤人,你怎么這么狠毒?”李侯爺親眼看到木氏殺了李嫣然,說實話他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最起碼,他不用再受煎熬繼續觀禮了。可轉而一想,李嫣然是被木氏殺死的,陵王會不會怪責下來呢?還有木氏憑什么可以殺死自己的女兒? 這么一想,他的心里又不平衡起來了,再看著木氏的眼神中也帶著兇神惡煞。 “娘。”李杰庸悲憤地跪倒了木氏邊上,“你怎么這么糊涂?” “娘不糊涂,比誰都清楚。”木氏凄涼地一笑,然后用右手將李嫣然沒有閉上的眼睛合上了。“你這個做二哥的忍心看著她一直被人侮辱,一直承受著疼痛嗎?” 李杰庸無聲地哭起來,那是無助的傷心。 周圍的百姓見了又是一陣sao動。 馬志才親眼看到李嫣然咽了氣,心頭的大石頭算是徹底落下來了。 他冷笑著站在人群中,翹首看熱鬧。他巴不得李家將事情鬧得更大一些,也好讓豐城的百姓好好看看,陵王的冷酷無情。 清醒過來的李杰松卻被木氏的舉動嚇傻了,他睜圓了雙眼看著木氏,活像看到了一只鬼似的,眼中再無平時對木氏的信賴之色了。 “哭什么?”木氏訓斥他,“你是男人,男人就該流血不流淚,你大哥已經被娘慣壞了,養殘了。你要給娘爭口氣,今后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還有記住了,找媳婦也得看仔細了,一定要找一個知書達理的女人,千萬不能再找一個小雞肚腸空有樣貌的媳婦,記住了嗎?” 說到最后,木氏的聲音中帶著嚴厲。 李杰庸被她一呵斥,嚇得連忙點頭。他自小就不得木氏的喜愛,這會兒木氏對他的關切,讓他有些失神。 “拿來。”木氏吩咐身邊已經驚呆的婆子,她一伸手,婆子立刻遞給她一個錦盒。 “這里面是娘所有的嫁妝,就連你meimei那一份也在。”木氏提到李嫣然,眼神中閃過絕望和心疼,但她沒有再看懷里的人一眼,而是殷切地繼續叮囑李杰庸,“這些都留給你和老大的孩子,如果老大還活著,那么就是你們兄弟兩個平分了。如果他去了,就留給他的兩個孩子。娘知道你平素就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不會獨自吞了這些東西。好好照顧兩個孩子,如果可以的話,娘希望你能離開豐城,找一個僻靜的小村子好好過生活,忘記豐城內的一切。娘不希望你在夾縫中生活,誰找你,你都不許出山,就在僻靜的地方帶著兩個孩子好好生活,然后再找一房媳婦,記住呢?” “娘,你想做什么?”李杰庸察覺到不對勁,警惕地看著她。 “娘問你記住呢?”木氏聲音嚴厲起來。 “記……記住了。”李杰庸結結巴巴地回答。 木氏點點頭,然后低下頭將李嫣然身上的衣服整理好了,“好好給你meimei安葬。” 然后她轉頭看向了李杰松。 李杰松嚇壞了,以為她要想對待meimei李嫣然一樣捂死自己,看到木氏向他走去,他驚恐地大叫起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不想死,不想死。王爺,救命啊,趕緊攔住這個瘋子。” 瘋子?這個詞深深地刺激到了木氏。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凄涼了。 李杰松的軟弱,讓她深深的后悔起來。 木氏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她并不是天生就是薄涼的人。曾經她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是個無憂無慮的人。雖然是木氏一族的庶女,卻也享受著小姐般的生活。 可是嫁給李侯爺這個窩囊的男人以后,她的人生全變了。 當今的皇上對德妃有怨恨,對陵王有忌憚,背后下了旨意讓她監視陵王府,不得照顧陵王一絲一毫,甚至要她破壞侯府和陵王之間的關系。 她照做了,因為她毫無選擇。但是府里的老夫人是個聰明的人,作為兒媳婦,她又必須聽從老夫人的安排,在老夫人面前對陵王照顧有加,背后卻對幼小的陵王冷漠無情。 結果導致了陵王徹底厭惡了侯府,她心里苦。只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兒女身上,可最后她做了這么多,她得到了什么?看著地上毫無聲息的女兒,木氏恨,卻不知道該恨誰? 恨陵王?好似陵王也是受害者。 恨皇上?她雖然是弱女子,卻也是大秦的子民。君要臣死,臣必須死,她又有什么理由恨皇上? 恨老夫人,老夫人至仁至義,這些年來并沒有虧待她半分,算是個好婆婆。 茫然之間,木氏頓時心灰意冷,所以她才叮囑李杰庸一定要離開豐城。 只有離開豐城,遠離陵王,皇上才沒有借口讓李杰庸繼續盯著陵王府。她不想剩下的唯一一個兒子走自己的老路。 大兒子,她眼神復雜地看了又看,然后搖搖頭。到了這時,她才真正的承認,大兒子被養廢了,就是一個窩囊廢。 “娘不殺你。”木氏笑著對李杰松說。 可驚嚇過度的李杰松根本就不聽她的話,“滾開,滾開,你是個惡魔,離我遠一些,救命啊。” 木氏木然地看了大兒子一眼,繼續說,“你meimei是女孩子,太膽小。娘不能讓她被人侮辱,不能讓她被折磨后還要痛的很久。可你是男人,要是王爺饒了你一命,以后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聽你弟弟的安排。如果你沒命了,你的弟弟會厚葬了你,別怕。” “滾開,我不要死。”李杰松憤怒地吼叫,眼睛驚恐地看著木氏伸手往自己的臉上撫摸過去。 他的汗毛立刻全都豎起來。緊張之余,他張口嘴就要去咬木氏的手。 李侯爺一直在盯著木氏的舉動,看到木氏伸出手,他以為木氏又想作妖殺了李杰松。 為了不讓木氏惹怒楚隨風,他率先出了手。 就在他伸手打掉木氏的時候,李杰松一口咬上去了。 “啊,你個孽子,趕緊松口。”李杰松因為緊張咬錯了人了,發出慘叫的不是木氏而是李侯爺。 “大哥。”李杰庸大吃一驚,在一旁不停勸說。 “畜生松口。”李侯爺的話讓周圍頓時發出哄堂大笑聲。 老子罵兒子是畜生,那他不就成了老畜生了嗎? 李杰松發現自己咬錯了人,想松口。可不知為什么,他的嘴巴好像不聽指揮,愣是松不了。 “王爺。”司徒功俯下身體問楚隨風的意思。 楚隨風搖搖頭,司徒功就不再說話了。 “還不掰開他的嘴巴。”李侯爺被咬,痛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他陰沉著臉呵斥李杰庸。 李杰松這才清醒過來,上前去用力掰開李杰松的嘴巴。 “我不是想咬爹,我是要咬娘,我怕她殺了我。”沒等李杰庸上前,李杰松終于松開了口,他一邊痛哭流涕解釋一邊警惕地看著木氏。 “算了,罷了。”木氏凄慘一笑,大兒子到底懦弱了一些。事到如今,居然還抱著幻想。也罷,她這個做娘的就最后再幫他一把好了。 “嫣然,還是你乖。不枉娘疼你一場。”木氏坐在地上抱住了李嫣然,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慈愛的目光。 “夫人。”婆子流著淚看著木氏。 “夫人。”婆子再喚一聲,聲音里卻是帶著驚恐和傷感。 李杰庸一回頭,就看到木氏緊緊抱著李嫣然坐在地上,她的嘴巴里卻是流出了黑血。 圍觀在前面的百姓看清楚,都吃驚地發出了叫聲。而后面不明的百姓開始發出sao動聲。 “娘。”李杰庸連滾帶爬跑到了木氏面前跪下大哭。 李杰松卻眼神發直地看著自己的老娘和meimei,一眨眼,最親近的人已經死了兩個,他也受到了震撼。 “婦人之仁。”李侯爺心里的氣憤多過心疼,他憤怒地看著死去的木氏。 在他看來,木氏當著這么多人面前自殺,無非是在打他的臉,表明木氏心里根本就沒有他這個相公的存在。 而實際上,剛才木氏的意思的確如此。 “娘,你怎么這么傻。”全場只有李杰庸是真的在為木氏傷心。 原先對木氏頗有微詞的百姓看到這一幕,不少人都發出了感慨聲,對木氏倒是沒有像原來那樣抵觸了。 “一命抵一命,李杰松壓在大牢中,服勞役五年。五年后放歸。”楚隨風終于開口了。 “謝王爺恩典。”李侯爺躬身謝恩,心里卻不是很高興。 李杰松作為侯府的長子,要是去服勞役再回來的話,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不起侯府了。 說到底,李侯爺最在意的還是他自己的面子。 李杰松聽了喜極而泣,如果不是手腳都被綁在柱子上,他幾乎想手舞足蹈起來。 活著,他不用死了。 “娘。”李杰庸還在哭。 李杰松確定自己活下來,心神才穩定下來。他扭頭看到了木氏抱著李嫣然不撒手的模樣,嘴角撇了撇,心里活著的喜悅還是占了上風,面對一對親人的尸體,他愣是沒有哭出聲音來。 楚隨風似乎看夠了李家的鬧劇,他騎上了自己的愛馬,然后帶著一群的黑甲兵離開了。 其中兩個黑甲兵將李杰松帶走,不過李杰松已經不害怕了,因為他已經確定自己不會死。 李侯爺看到瘟神終于走了,頓時松了一口氣。一低頭又看到李杰庸在嚎啕大哭,馬上又怒了,“哭什么哭,她們是咎由自取。” 李杰庸的聲音終于變小一些,心里卻對李侯爺第一次有了反感之心。不過面子上,他還是沒有流露出半分來,“爹,怎么辦?” “找個地方埋了就是。”李侯爺想都不想地回答,他絕對不允許木氏和李嫣然進自家的祖墳,讓李家子孫世代跟著丟人。 “爹,這么多人看著了。”李杰庸氣憤地反駁,“娘,她可沒有犯什么大錯。” 他是在提醒李侯爺,木氏還是李家的當家主母,要是就這么處理了,全豐城的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李侯爺打量一下四周,暗自嘆息一聲,“將她們帶回去吧。” “大哥,那丫頭是死罪,可不能帶回府去。”二房反對。 李杰庸面對李侯爺這個父親不敢怎么樣,但是對二房的人,他就沒有任何顧忌了。“二叔,母親是府里的主母,嫣然并不是死在刑罰上,陵王都沒有計較,你在乎什么?再說了,二叔過幾日不是準備離開侯府嗎?” 二房的李二爺臉色一黑,對李杰庸痛恨起來,“大侄子,你是孝子,讓你母親入殮,倒也說得過去。可那丫頭卻是犯了刑罰而死,如果讓她入了我們李家的祖墳,你讓李家列祖列宗的臉上如何有光?” 那意思分明是不答應讓李嫣然入了祖墳。 “人死如燈滅,meimei既然不在了。她生前所犯下的罪也就煙消云散了,二叔沒有見到連王爺都不再追究了了嗎?”李杰庸想到母親臨走前的叮囑,因此寸步不讓。 “王爺不是不追究,而是懶得追究。”李家二爺十分堅持,“就是以后,你的子孫過去給祖宗上墳,難道還想給她燒紙錢?” “二叔多說無益,母親和meimei的身后事,我是肯定要大辦的。今后如若二叔不喜的話,二房大可以不給她燒紙錢。”李杰庸冷笑著看著他,對二房見風使舵的嘴臉已經看煩了。 “大哥,大侄子這還不是家主了,就想著行使家主的權利了。你倒是說句話啊。”李二爺冷笑著開始挑撥離間。 李侯爺對李杰庸的堅持同樣不喜。他剛要訓斥李杰庸幾句,就看到瑞王帶著侍衛過來。 “人已經死了,陵王爺不再追究,還是滿足一下死者的愿望吧。木家不知此事,李侯爺還是修書一封,讓本王給你帶你回去。無論如何,夫人也是木氏家族的女兒,皇后娘娘知道以后指不定有多傷心了。”瑞王永遠都是溫文爾雅地模樣,其實卻十分逼人,“聽說當年夫人和皇后娘娘的關系最是親密了。” 李侯爺和李家二爺一聽,腦門上的汗頓時下來了。 瑞王這是在威脅他們啊,不過即便知道是威脅,他們也不敢反抗。楚隨風是北地的王,他們不敢怎么樣,不過瑞王即便在豐城內說不上話,可他大小也是個王爺。想收拾他們李家,簡直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