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段瑤在外頭敲門,送來一碗粥湯。行軍途中自然沒有雞鴨滋補,海中魚蝦都是發物,受傷也不能吃,只有一碗白粥加了藥材,楚淵先嘗了一口,而后便一勺勺喂給他:“當藥吃吧。” 段白月苦地直皺眉:“皮外傷罷了,為何要吃這玩意?” “流了那么多血,管你是皮外傷還是內傷。”楚淵道,“總之在痊愈之前,你休想出這房門。” 段白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真生氣了啊?” 楚淵將最后一勺粥塞進他嘴里。 段白月道:“我若不穿白衣裳,你看著便不會那般瘆人了,真沒多少血。” 楚淵道:“你別說話。” 段白月嘴一撇:“嫌我煩啊?” 楚淵伸手抱住他,把臉埋在肩頭,悶悶道:“嗯。” “小傻子,怎么還來真的了。”段白月無奈,“演了半天也沒將你逗開心,看來師父說錯了,我這樣的哪能去戲班子唱戲。” 楚淵低聲道:“你以后別再受傷了。” 段白月拍拍他:“這點算什么傷,當年與瑤兒一道練武,他捅我一刀也比這嚴重。” 段瑤正好路過門口,聽到之后內心充滿哀怨,還說不記仇,分明就記了這么多年。 楚淵將他的頭發整理好,湊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先睡一會?我陪著你。” 段白月點頭:“好。” 楚淵伸手想替他放好枕頭,卻摸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拖出來一看,是那面月落鏡。 “去破陣的時候,一直揣在懷中。”段白月道,“方才四喜收拾衣裳的時候問我要放在哪里,便順手壓在了枕頭下。這回沒用得上,你收回去吧。” 楚淵微微皺眉,扭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怎么了?”段白月問。 “這鏡子是干的。”楚淵道,“可外面卻正在下雨。” 聽他一說,段白月也覺察出了異樣。這而一路過來天氣陰晴,眾人全靠這面海神娘娘的鏡子來預測,百試百靈,這還是頭一回不準。 “皇上。”溫柳年也在外頭敲門,“微臣有事要奏。” 一道來的還有沈千楓與葉瑾,以及薛懷岳。 “皇上,王爺。”溫柳年道,“這雨下得有些邪門啊。” “哪里不對?”楚淵問。 “像是只有一片云從東飄到西,而且落下來的玩意,還有一股子香氣。”溫柳年道,“薛將軍已下令全軍暫避入船艙中,盡量不要接觸雨水。” “喏,就是這個。”葉瑾遞過來一個小瓶子,“千楓收了小半瓶,粗看看不出什么,倒入白瓷盤里頭,卻有一絲絲紅色。” 楚淵伸手想要接過來,卻被段白月中途劫走,拔開木塞聞了一下。 “喂!”楚淵皺眉。 “別擔心,不算毒。”段白月將塞子塞好,“瑤兒應當知道這是什么,他先前抓過許多。” “哦?”不僅是楚淵,在場其余人也眼前一亮。 于是剛剛爬上床打算睡覺的段小王爺,就又被拎了過來。 “這個?”段瑤聞了聞,“是火蝴蝶烤干后磨成的粉,因為自打出生就棲在紫葉桂上,所以會有桂花的香氣。” “有何用途?”楚淵問。 “做迷藥的時候用。”段瑤道,“西南府里養過一些,人若是沾了這玩意,少則三日多則三月,便會頭暈畏水,嚴重者眼前會出現幻象,就好像是被火焰焚燒。” 楚淵問:“有藥解嗎?” “有的。”段瑤道,“弄點蜜水喝就成。” 楚淵聞言松了口氣,這船上蜂蜜倒是有不少,于是便下旨讓廚師連夜取了蜜糖沖水,給落了雨的將士們服下。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下來,葉瑾探頭出去看了眼,道:“這回的毒雖說解了,可也架不住對方三不五時便弄來一片云,這玩意有人能破嗎?”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溫柳年。 溫大人:“……” 我不會啊。 楚淵道:“這軍中可有老漁民?” 薛懷岳點頭:“有不少。” “去傳召幾人,去前廳等著。”楚淵道,“其余人也先過去吧,朕隨后就到。” 段白月躺在床上,目送眾人離開,然后道:“聽也不讓我聽啊?” “你喜歡生病了讓全大楚將士輪著看?”楚淵替他放好枕頭,“先睡一覺,想知道什么,我待會回來說給你便是。” 段白月眼睜睜看他出了門。 過了陣子,四喜公公笑瞇瞇推門進來,說皇上吩咐過,讓守著王爺,哪里也不準去。 段白月:“……” 四喜公公端了把椅子坐在床邊,道:“皇上是關心王爺,才會如此,幸好這皮rou傷也不重,躺個幾日,待到結疤也就沒事了。” 段白月哭笑不得:“公公這一臉嚴肅,本王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皇上打小就關心王爺。”四喜揣著手。 “哦?”段白月側身,“比如呢?” “這可不能說。”四喜公公搖頭,“皇上若是知道,該怪罪下來了。” 段白月道:“公公若是不說,本王便不躺了,這便沖出去找人打架。” 四喜公公樂道:“王爺說笑了,這和老奴有什么關系。” 段白月:“……” 段白月提醒:“皇上是派公公來看著本王。” “話雖如此,”四喜雙手一攤,道:“可王爺若是硬要出去,老奴著實想攔也攔不住啊,若皇上龍顏大怒,老奴也只有陪王爺一道受罰了。” 屋內很安靜。 段白月道:“本王認輸。” 四喜笑瞇瞇,看起來頗為慈祥。 “公公。”段白月趴在床上拍他的肚子,“就說一個,一個也成。” 四喜公公哎喲喲躲開:“王爺下手輕著些。” 段白月盤腿坐在床上,單手撐住腮幫子,要聽。 四喜扯過被子將他裹好,道:“皇上十六歲那年,王爺來宮里看皇上,結果沒見著人,還記得這回事吧?” “自然。”段白月道,“千里迢迢的,結果面都沒見到。” 四喜道:“皇上那陣被先皇罰了,躺在床上動不了,可不得躲著王爺。” 段白月皺眉:“又是為了立太子妃?” “這回不是。”四喜壓低聲音道,“當時先皇的確是想賜婚,不過不是給皇上,而是給王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怎么回事 大師問你要何時成親 “賜婚給本王?”段白月意外,“這件事還真沒聽說過。” “被皇上攔了下來,王爺自然不知道。”四喜道,“當時朝中劉氏一脈權勢滔天,先帝爺又頑疾復發,擔心將來皇上會吃虧,而西南當時也……咳。” “西南當時也不安穩,或者說西南一直就沒安穩過。”段白月笑笑,“父王征戰一生,聽起來天天都在打仗收歸邊境部落,雖說他心里沒想過王位,只圖個痛快,可在先帝心里怕是不這么想。”至于自己,初時更是處處與朝廷作對,只求能不被打擾方便行事,替他守住江山,卻弄了個天下皆知的狼子野心。 “是啊。”四喜公公道,“朝中有劉府,西南不安定,皇上又只有十六七歲。王爺是不知道,先帝那場病來得兇猛,不單單是太醫,連民間的大夫都請來了,險些就……唉,那陣可真是人心惶惶。” “所以便想通過賜婚,先安撫拉攏住西南府,免得亂中又生亂?”段白月笑笑,“此舉倒也說得通,可當時宮中似乎沒有待嫁的姑娘,是誰?” “先帝爺當年遺落在民間的女兒,比皇上小一些,那年剛剛及笄。”四喜公公小聲道。 段白月嘖嘖:“先帝爺當真是……厲害。” “這小公主的娘親是位大家閨秀,家中人也都知道此事,因此在皇上走后,便將她帶回山西老家,悄悄生下了女兒。”四喜公公道,“后頭也給宮里送來過書信,可先帝看是看了,卻也沒放在心上,足足過了十幾年,才想起來。” 段白月揉揉眉心,過了好一陣,才道:“佩服。” “而后先帝便派人去山西,將那小公主接回了王城。”四喜道,“打算挑個吉日,認祖歸宗。” 段白月道:“再將她賜婚給本王?” 四喜公公道:“正是。” 段白月攤開手向后靠在軟墊上,無話可說。 四喜公公看得樂,替他蓋好被子,又低聲說:“在冊封大典之前,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的,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皇上沒過幾天就知道了。” 段白月一笑:“生氣了?” “可不是。”四喜道,“皇上生氣同旁人不一樣,不吵不鬧的,就坐在那,也夠嚇人的。” 段白月撓撓下巴:“然后呢?” “然后皇上就翻墻去了溯洄宮,將那小公主偷偷放了。”四喜道,“自那時起便音訊全無,不知去了何處。” 段白月追問:“放了還是把人綁了?” “放了,這事是老奴和皇上一起辦的,那小公主也不是簡單人,像是原本就有人打算闖進來救她,皇上只是開了幾道門而已。”四喜又將聲音放低了些,“臨走時還和皇上說,死都不會嫁王爺,腦袋有病才愿意跟王爺。” 段白月胸悶道:“本王又沒招惹她。”嘴倒是挺毒,你才腦袋有病。 “這事原本也沒人知道,可后來先帝爺派人去追,皇上派人去阻撓,這就露餡了。”四喜道,“先帝當時龍顏大怒,可皇上就是一口咬定,不知道小公主去了哪。” “又挨罰了吧?”段白月問。 四喜嘆口氣:“可不得。” “公公那陣也是,透個氣都不肯。”段白月又拍了一下他的大肚子,“我都去了宮里,躲著不見面我還真當又哪里惹他生氣,也不敢來硬的,若早知道是受罰起不來床,死都要闖進東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