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楚淵在心里搖頭,此人還真是個牛脾氣,也不知何時才能改改。 馮晨也帶著衙役跑來看究竟,他一聽到聲響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連頭發也沒梳,看著有些邋遢。 “此人就是那飛天遁地的賊人?”馮晨將火把湊近那人臉前。 葉瑾頭疼:“大人再湊近些,他也就該烤熟了。” 馮晨趕忙往后退了幾步。 或許是覺得有些灼熱,原本昏迷不醒的那人不自覺便轉了下頭,搭在臉上的布巾掉落,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卓統領認得此人?”段白月突然發問。若他沒看錯,在看清對方面容的一瞬間,卓云鶴的臉色似乎有些許變化。 楚淵微微皺眉:“你認識?” “……末將的確認得。”卓云鶴道,“原本是水軍一個小頭目,名叫馬六,后來因觸犯軍規,被我趕了出去。” “什么時候的事?”楚淵問。 卓云鶴答:“三個月前。” “三個月?”楚淵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就見葉瑾正拿著一根小棍子,從對方腿上一路戳到腳底板。 …… “小瑾?”沈千楓蹲在他身邊,“怎么,有發現?” “鞋底里頭有名堂。”葉瑾丟下棍子,“怪不得能平地躍起數丈高。” 幾個兵士上前脫下他的靴子,就見鞋底果真要比尋常鋪子里買的厚許多,也要重許多。 “來個人穿著跳一跳。”楚淵道,“當心別受傷。” 一名士兵穿上那鞋,猛然提氣向上躍起——雖然不至于飛出,卻也的確超出平常人不少倍。 “再多加練習,加多些輕功底子,估摸著也能在空中穿梭自如。”葉瑾道,“這雙鞋可是寶貝,等會拿回去給木癡前輩看看吧。” “將有關此人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寫成折子上奏,一件也不許遺漏。”楚淵道,“朕明早就要看到。” “是。”卓云鶴抱拳,“末將這就回去寫。” “都散了吧。”楚淵看了眼地上的人,問葉瑾,“還能救活嗎?” “能。”葉瑾往馬六嘴里塞了一枚藥丸,“不過骨頭都碎了,不好挪。去將我的藥箱拿來,再讓旁邊的鄉鄰燒些熱水拿床棉被,我就在這里接骨。” 周圍的人紛紛散去做準備,幾十支火把將街道照得如同白晝。官兵扯起布幔圍在外頭,葉瑾擼起袖子,從盤中拿起一把鋒利的小刀。 段白月被閃著寒光的刀刃晃了一下,又想起那句“閹掉”,總覺得小舅子看起來似乎很有經驗,于是轉身對楚淵淡定道:“這里怕是還要一陣子,我先送你回驛館。” 楚淵點頭,與他一道往回走。 “在想什么?”見他一臉若有所思,段白月問。 楚淵道:“若馬六三個月前剛被趕出軍營,那他就不該是楚項的人。” “不是楚項的人,為何要在城內四處投轟天雷?”段白月皺眉,想了想,道,“為了報復卓云鶴?” “有這個可能。”楚淵道,“被趕出軍營,心中自然不忿。不過此舉雖說欠妥,也的確該治罪領罰,但若那雙靴子是他自己所制,也算是有本事的。” “看你這樣子,只怕又不想睡了。”段白月無奈,“現在就要去找木癡老人?” “方才那么大動靜,前輩一定也已經醒了,嗯?”楚淵笑著看他一眼,“喏,我可沒說要去找,是你自己提醒我。” “若我不準呢?”四下無人,段白月握過他的手。 “管你準不準。”楚淵道,“朕才是皇帝。”萬人之上,你之上。 段白月道:“分明是我在上。” 楚淵踩他一腳,自己進了驛館。 木癡老人果然已經起床,正站在梯子上往外頭看。 楚淵進門便笑:“前輩這是在做什么?” “皇上。”木癡老人趕忙下來,“外頭出了什么事?”他原本是想出去看熱鬧的,但段瑤卻不肯放人,一直蹲在門口守著。畢竟哥哥和嫂子都說過,自己這一路最大的任務便是保護好木癡,無論何時也不能放他亂溜達。 “抓到了那個能飛天的賊人。”楚淵道,“不過可不是什么妖精,靠的是鞋底機關。” 一聽到“機關”二字,木癡老人果然便來了興趣。楚淵命人將那雙靴子拿進來。天色已經開始發白,木癡老人洗干凈手,將那靴子的布面細細拆了下來放在一邊,又拿出一套精巧的小工具,打開了鞋底的木板。 “哇。”段瑤舉著燈在旁照明,看清鞋內的構造后也吃驚,鞋底共分三層,每一層都有不同的機關齒輪絲絲相扣,彈簧閃著銀光,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材料。 “此人不簡單啊。”木癡老人連連稱奇,“不知我可否見他一面?” “如他命大,應當能來這里拜見一下祖師爺。”楚淵道,“只是若他是個短命的,前輩能否按照這雙靴子,制造出相同的機關?” “應當沒什么問題。”木癡老人道。 “那就有勞了。”楚淵道,“前輩慢慢鉆研,大軍會在這城中再多住三日,朕中午再過來。” 木癡老人點頭,從屋里拿出紙筆,打算先將圖紙畫下來。 段白月帶著楚淵一道回了臥房,問:“你打算造出一樣的機關,用來打仗?” 楚淵點頭:“這可是老天爺在幫忙,在戰前送如此一件大禮。” 段白月笑笑:“嗯,我是吉兆。” 楚淵聞言納悶:“什么你是吉兆?” 段白月厚顏無恥道:“史書里都這么寫,皇后賢良淑德,方能得上蒼嘉獎,五谷豐登,逢戰必勝。” 楚淵哭笑不得:“你成日里都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野史。” “逗你的。”段白月扯扯他的腮幫子,“一說到打仗就精神百倍,這可是臥房,睡覺的地方。” “天都亮了,還睡什么。”楚淵握住他的手,“你去歇一會吧。” “一個人睡啊?”段白月搖頭,“那不去,我吃虧。” 楚淵嘖嘖:“你看的史書里,沒教你不能忤逆圣意?”否則約莫遲早進冷宮,很凄慘。 段白月將他抱起來往床邊走:“聽話,睡半個時辰也成。那卓云鶴一看就是個大老粗,寫字能要命,哪這么快。” 城外軍營中,馮晨一邊寫一邊道:“不用說這么詳細。” 卓云鶴道:“皇上說得可是一件都不許遺漏。” “皇上的確是這么說了沒錯,但統領聽下官一句,像這種一頓要吃幾碗飯,是當真不用上奏的。”馮晨甩了甩酸疼的手腕,“除了這些,還有其它事情嗎?” 卓云鶴搖頭:“那就沒有了。” “沒了?”馮晨將那摞紙又翻看了一遍,嘆氣道,“恕下官直言,若就這么上呈皇上,統領八成要受罰。” 卓云鶴皺眉:“什么意思?” “這馬六的事,說嚴重的確嚴重,但他能做精巧機關卻是不爭的事實。”馮晨耐心道,“兩軍對壘之際,此等罕見的人才犯了錯,統領卻只是粗暴地將他趕出軍營,此等做法,怕是有些欠妥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誤打誤撞 有人曾去過南洋 “那要怎么寫?”卓云鶴兩手一攤,“事情就是這件事,莫非還能欺君不成?” “自然不是。”馮晨被嚇了一跳,趕忙道,“下官的意思是,這一摞紙上的內容還能再改上一改,好將事情表達的更加委婉一些。” “行行行,由著你寫。”卓云鶴揮揮手,“只要不將黑的寫成白的,隨你怎么委婉。” 馮晨答應一聲,坐下重新研墨。卓云鶴坐在他對面,心說這文人在關鍵時刻,還是能有些用途的,也并非一無是處。 楚淵先前說的是早上就要看,馮晨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午膳前呈了上來。 “誰寫的?”楚淵隨意翻了翻。 馮晨老老實實道:“卓統領口述,下官替他整理記錄。” “怕不單單是整理記錄吧?”楚淵一笑,“卑陬失色,卓云鶴怕是連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都看不懂。” 馮晨額頭有些冒汗。 “朕只是想知道整件事的經過,不是想看一片辭藻華麗的錦繡文章。”楚淵搖頭,“罷了,叫卓云鶴親自來見朕。” “是。”馮晨汗顏羞愧,覺得自己有些故作聰明。幸好卓云鶴在聽聞此事后,也并未表現出太多不滿,反而上奏楚淵,說一切罪責都在自己身上,與他人無關。 “你失職與否,可以等到戰后再說。”楚淵道,“那馬六曾在軍中擅自傷人?” “千真萬確。”卓云鶴道,“馬六性格暴躁,稍一不順心便會同旁人起沖突,但由于身材瘦小,若是硬碰硬,十回有十回怕都會鼻青臉腫。所以他便制造出了不少暗器,靠著這些小玩意,一個月就打傷了十七人。末將在得知此事后,便按軍規罰了他二十軍棍,又趕出了大營。” “都制造了些什么東西,還在嗎?”楚淵問。 卓云鶴道:“這就不清楚了,要查過才知道。” “去看看吧。”楚淵道,“只要是他親手中做的東西,無論大小,都給朕帶過來。” “是!”卓云鶴抱拳低頭,“末將這就去辦。” “至于馮大人,這回就算了,寫的東西勉強也能看。”楚淵道,“卓云鶴這些年來,怕是沒少欺負衙門,你卻仍舊想替他在朕面前減輕幾分罪責,為何?” “回皇上,卓統領只是性格火爆了些,但這一方百姓能暫得安穩,卻也幸虧有他。”馮晨道,“是個老實人。” “你這老實人,也有說別人老實的時候。”楚淵笑著搖搖頭,“罷了,此事到此為止,回府去歇著吧。” 馮晨松了口氣,謝恩后轉身離開。 段白月從屏風后出來,道:“帶你去吃飯?” “也不問問這一摞紙上寫的是什么,一來就吃飯。”楚淵拍他一巴掌,“不準吃,等著朕先看完。” 段白月道:“先祖有云,后宮不得干政。” “你倒是將自己的位置擺得端正。”楚淵哭笑不得,“不許搗亂。” 段白月看得直嘆氣,這大楚文官寫折子怎么一個比一個長,先前太傅送來的朝中政務多一些尚且可以理解,這區區一個馬六的事件經過,居然也能寫這么厚,真不知里頭都在說些什么。 楚淵道:“去買碗米線回來。” “就吃這個啊?”段白月道,“不如我再等你一陣子,看完了出去吃館子。” 楚淵道:“快些去買米線。” 段白月只好轉身出門,長吁短嘆。 四喜公公站在外頭,笑呵呵地想,這么多侍衛不用,偏偏要打發西南王去買吃食,還真挺有幾分尋常人家過日子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