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雖說近日并無節慶,但王城里頭總歸是熱鬧的。就算是晚上,也有許多景致能看。河邊紅色燈籠高懸,倒映在粼粼碧波里如同幻象,柳樹依依花開正好,四處都是納涼的人群。 段白月在小攤上買了個風車遞給他。 楚淵將手背過去。 段白月笑:“若不拿這個,我便再買個糖人給你。” “小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楚淵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累。” “你是心累。”段白月蹲在他面前,“偶爾出來四處逛逛,比一直悶在宮里頭要好。以后要是有時間,我帶你回西南住一段日子,那才叫真的悠閑快活。” 楚淵只當沒聽見,扭頭看著河面。 為何不能是去西南,而是回西南。 另一頭傳來鬧哄聲,段白月站起來看了看:“像是擂臺出了事。” “什么擂臺?”楚淵問,問完又想起來,道,“比美的那個?” “比什么美,雖然設擂之人叫賽潘安,卻是個棋手。”段白月道,“擺了一局死棋,帶了百兩黃金,說是若有人能破,便將黃金拱手相贈,這幾天約莫賺了不少銀子。” “棋局?”楚淵了然,“怪不得太傅大人要來看。” “估摸著這陣仗,應當也不是什么好事。”段白月問,“可要過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木癡老人 八荒陣法 待兩人趕到時,擂臺上的sao亂卻已經平復下來,賽潘安依舊雙目微閉,正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臺上,等著下一位解局之人,就像剛才什么都未曾發生過。 段白月問了身邊人,才知原來是有人前來搶金子,不過還沒等沖上臺,就被賽潘安一掌拍了下去,趴在地上掙扎半天未能起來,剛剛才被巡街的官兵帶走。 “天子腳下,又有這么多的百姓圍觀,何人會如此大膽?”段白月皺眉。 “可不是,估摸著是窮瘋了,看著金子實在眼饞。”那后生道,“只是大家伙都沒想到,這擺擂臺的人看著斯文瘦弱,居然還會些拳腳功夫。我都沒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劫匪就已經吐著血飛了下來,在地上砸出一個坑。” 若當真是這樣,可就不單單是會些拳腳功夫,而應當是個高手才對。段白月又往臺上看了一眼,便與楚淵一道擠出人群,走到了僻靜處。 “有話要說?”楚淵問。 段白月點頭:“我想去看看那劫匪是何人。” “這種小事自有官府去做。”楚淵戳戳他的胸口,“就不勞西南王費心了。” 段白月道:“去吧。” 楚淵:“……” 段白月繼續一本正經道:“西南王府,最愛便是多管閑事,莫說是旁人打架,就算是兩口子拌嘴,也定然是要聽一聽墻角的。” 楚淵無奈:“當真要去?那先說好,我只帶你去府衙,要看自己去看。”畢竟按照一般人所想,此時此刻段白月應當正在云南養精蓄銳,準備一舉北上謀逆才對。斷然不該出現在王城,手里還要拿一個花風車。 段白月點頭:“好。” 楚淵帶著他穿過幾條小巷,伸手指了指一處高墻:“翻過去便是監牢,這時辰估摸著張之璨已回了府,一個盜匪不算大事,要審也是明日再審。” 段白月問:“我一個人去?” 楚淵:“……” 否則呢? 段白月道:“一道。” 楚淵:“……” 段白月迅雷不及掩耳將風車塞給他,然后拖住腰身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了院中。 楚淵抬掌便打了過去。 段白月倒也沒躲,捂住胸口滿臉痛苦。 楚淵用風車敲了敲他的腦袋:“裝!” 段白月笑出聲。 這里關押的都是些小偷混混,也不怕會有越獄劫獄,因此巡邏官兵也不多。兩人輕松便繞過打盹的牢頭,旁若無人進了監牢。 關押犯人的地方,環境不想也知不會好,又是夏天,酸臭味要多刺鼻便有多刺鼻,段白月及時從懷中掏出來一塊手巾,將他的口鼻嚴嚴實實捂住。 楚淵哭笑不得道:“你這手法,倒是與綁匪有一比。” 段白月僵了僵,然后默默將手帕捂松了些。 楚淵伸手指指前頭:“新來未審的犯人都會關在這一片。” 段白月悄聲上前,就見一排有四間牢獄,只有兩處押著犯人。其中一人是個胖子,正躺在地上震天扯呼,看上去并未受傷,睡得還挺香。至于另一人,則正側躺蜷縮在地上呻吟,額頭摔破了一片,看上去滿頭是血甚是凄慘,也看不清長相。只在翻身的時候,露出了左手臂上的藍色刺青。 段白月微微皺眉。 楚淵見他神色有異,剛打算問出了什么事,卻被示意先出去再說。 兩人落回先前的小巷道,空氣也好了不少。楚淵道:“你認得那人?” “若我沒看錯,他該是鉆地猴。”段白月道,“江湖中出了名的大盜,曾被圍剿過幾次,卻都無果而終。” “功夫如此高?”楚淵不解。 “倒不是功夫高,而是此人先前拜過異人為師,會遁地術。”段白月道,“往往是眾人費盡心機將他逼入死角,卻一眨眼就消失無蹤。” “若真如此,那擺擂之人也該是個高手才是。”楚淵道,“否則不會如此輕松便將他打傷。” 段白月點頭:“江湖中似乎并無此人名號,我往后幾日會多盯著他。” “只是擺個擂臺解棋局而已,就算是功夫高,也并未擾民滋事。”楚淵道,“盯他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等他鬧出事端再抓,怕就來不及了。”段白月搖頭,“況且這是皇城根下,一絲亂子也不能有。” “隨你。”楚淵看看天色,“明早還要上朝,我該回去了。” “送你。”段白月道。 楚淵踩著小石子路,一路慢悠悠往回走。 段白月緊走幾步跟在他身邊,并肩沐浴皎皎月光。 身影被越拉越長,逐漸交疊相纏繞。 朝中事務繁雜,楚淵也并未將那賽潘安多放在心上。第二日早朝后又留了幾位臣子議事,再回御書房批了陣折子,等到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完,抬頭外頭又是一片黑麻麻的天。 “皇上,該用晚膳了。”四喜輕聲道。 楚淵剛想說沒胃口,又想起中午似乎就只吃了一碗粥,于是道:“傳膳吧。” 四喜扶著他出了御書房,一邊走一邊道:“西南府今日又送來了一些香葉茅草酸辣調料,若是皇上最近食欲欠佳,不如明日換個別地口味?” 楚淵頓了頓:“這也要千里迢迢送?” “是啊。”四喜道,“還有一車臘魚。” 楚淵好笑:“哪里用得著一車,分給其余大人吧。” 四喜點頭稱是,轉身便吩咐了下去。 這回各位大人有了經驗,收到臘魚之后便紛紛找繩子串起來掛在屋檐下,也沒人吃——畢竟再過幾個時辰,想來皇上又是要派兵收回去的。 用罷晚膳,楚淵還未來得及喝一杯茶,太傅大人卻又急匆匆進宮求見。 四喜公公心里連連嘆氣,皇上好不容易得了閑,還當今夜能早些歇著,怎么又有事。 “皇上。”陶太傅一路上走得急,也有些氣喘,看上去倒是挺像有急事,“不知皇上可知最近這王城里頭,有人擺了個擂臺比棋?” 楚淵點頭:“愛卿是說那賽潘安?” “的確是他。”陶仁德道,“那棋局絕非一般迷局,而是噬心殘局。” 楚淵微微皺眉。 “殘局名曰焚星局,初看或許看不出異常,但若是潛心研究入了迷,便會被棋局吞噬心智,墮入魔道。”陶仁德道。 “焚星局,焚星?”楚淵站起來。 “皇上聽過此迷局?”陶仁德意外。 楚淵搖頭,又坐回龍椅:“愛卿接著說。” “昨日微臣去了趟大理寺,查明五十余年前,江湖中有一高手名曰蘭一展,便是因為這焚星局入了魔道,犯下無數殺孽,最后被人囚禁在了玉棺山。”陶仁德道,“在那之后,所有錄有此局的棋譜都被悉數焚毀,這世間再無人見過焚星。微臣也是因為年輕時癡迷棋局,曾廣羅天下棋譜,才能知曉這殘局。” “那愛卿以為此人是何意?”楚淵問。 陶仁德道:“怕對方絕非善類。” “泰慈路上日日人來人往,那賽潘安又武功高強,若他真要鬧事,定然會傷及無辜。”楚淵搖頭,“既然愛卿知曉這焚星殘局,便負責徹查此事吧,切記務必要護百姓周全。” “是。”陶仁德領命,躬身退出御書房。 楚淵靠在椅背上,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四喜站在他身邊,也不敢出聲打擾。 “去將西南王請來。”片刻之后,楚淵突然道。 “啊?”四喜公公沒回過神。 “莫要讓旁人看到。”楚淵站起來,頭也不回出了門,“朕在寢宮等他。” “是是是。”四喜公公一拍肚子,喜顛顛去吩咐。 楚淵自幼被四喜伺候慣了,長大后即便是登基繼位,也未在身邊多留內侍宮女,因此寢宮里很是安靜。夜色沉沉風吹紗帳,只有一株梅樹在院中寂寂然。 屋門被人推開時,楚淵正坐在桌邊出神。 “怎么了?”段白月關上門,坐在他身邊問,“還當又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不過不打緊。”楚淵道,“與焚星有關。” “焚星?”段白月倒是意外,“怎么,弄丟了?” 楚淵伸出手,一粒珠子正瑩瑩發光。 段白月失笑:“所以?” “今日太傅大人來御書房,說那賽潘安擺出來的棋譜殘局,也叫焚星。”楚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