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個夜晚,楚淵一直待在書房,連四喜公公想要送茶,都被打發了出來。 天色將明,段白月沉沉睜開眼睛。 南摩邪的臉出現在眼前。 段白月閉上眼睛,繼續昏迷不醒。 南摩邪唉唉道:“到底何時,為師才能喝到你的喜酒?” 段白月道:“一般人的師父,都會先問一句傷勢如何。” “還能如何,為師已經替你把過脈。”南摩邪道,“用合歡蠱吞掉你體內的金蠶線,此招最為省時省力,雖說身子有些虛,卻并無大礙。” 段白月說不上自己該是何心情,坦白講他寧可中金蠶線,嘗錐心之痛噬骨之苦,也不愿再像昨晚那般狼狽。 “等你成親之后,才能知道合歡蠱的妙處。”南摩邪搖頭晃腦,一副過來人模樣。 段白月很想將他重新埋回墳堆里。 “金蠶線一旦蘇醒,至少要三日才會重新蟄伏。”南摩邪又道,“若為師是你,便會繼續吃這合歡蠱,蝕骨銷魂,總好過萬箭穿心。” 段白月將他直接趕了出去。 南摩邪連連嘆氣,抬頭卻見楚淵正站在院中,于是趕忙苦情道:“皇上,我家王爺他又毒發了。” 楚淵果斷轉身出了門。 南摩邪眼睜睜看著他離開,險些要折回臥房,先將段白月一掌打吐血,然后再帶著段念回西南。 到時候半死不活,看你是見還是不見,救還是不救。 此后兩天,段白月體內金蠶線時有活躍,從腦髓到骨縫游走,幾乎全身都要變形粉碎。最后一撥劇痛襲來,整個人再度昏沉沉睡去,神智模糊間,像是有溫熱的手巾在額上輕輕擦拭,將痛意帶走不少。 楚淵將被子鋪好,又將他的手也小心翼翼塞回去。方才轉身出門,徑直去了城內另一處院落。 “金蠶線?”葉瑾點頭,“知道,苗疆害人用的蠱蟲,陰毒缺德至極,你問它做什么?” “可有解藥?”楚淵問。 “你中毒了?”葉瑾飛快握過他的手腕試了試,半晌后松了口氣,“沒什么事。想解金蠶線,就要找到天辰砂,不過上古傳說里的東西,就算你是皇上,只怕也不好找。” “只是不好找,不是找不到?”楚淵刨根問底。 “天下這么大,說不定哪就有呢。”葉瑾抽抽鼻子,“這種事,誰也說不好。” 楚淵聞言沉默。 “到底是誰中了蠱?”葉瑾又問,“四喜嗎?” 楚淵愣了愣:“為何要是他?” “瞎猜的。”葉瑾道,“除了四喜,你似乎也沒將其他人放在心上。”更別提是親自上門找藥。 楚淵問:“那你呢?” “那不一樣。”葉瑾揣起手,“我是‘這位神醫’。”和你并不是很熟。 周府內,段白月潛心打坐運功,終于將金蠶線全部逼回蟄伏。雖只是短短三天時間,受的煎熬卻不算小,臉色也有些蒼白。 四喜公公笑呵呵端了一罐甜湯送來,說是特意熬的,大補。 段白月問也不問,幾口吃得一干二凈。 四喜公公又道:“皇上親自看著熬的。” 段白月覺得自己方才應該吃得更慢一些。 楚淵推門進來。 四喜公公手腳麻利收拾好空碗,低頭退了出去。 楚淵站在床邊,聲音很淡:“朕要回王城了。” 段白月問:“何時?” 楚淵答:“明天。” 段白月笑笑,也并未多言,只是叮囑:“路途迢迢,凡事多留幾分心。” 楚淵道:“好。” “還有。”段白月想了想,“不管我師父說了些什么,都不要信。” “包括天辰砂?”楚淵問。 “傳聞中才有的藥物,信它做甚。”段白月語調輕松,“不如看開些,至少心不累。” “為何不早些告訴我你中了蠱?”楚淵又問。 段白月答:“因為丟人。” 楚淵:“……” 段白月挑眉:“若不能來比武招親,豈非要白白錯失大片西南封地?” “好好休息吧。”楚淵不想與他再多言此事,站起來道,“至于天辰砂,朕也會幫你去找。” 段白月道:“多謝。” 楚淵剛走到門口,卻又被叫住:“今晚可否一起喝杯酒?” …… 段白月靠在床上:“此番來歡天寨,特意帶了壇雪幽。” 楚淵道:“你有傷在身。” “金蠶線一年也就醒一回。”段白月道,“已經沒事了,況且蠱蟲不比刀劍傷,只是飲幾杯酒而已。” 楚淵猶豫了一下,點頭:“好。” 段白月嘴角勾起弧度,一直看著他離開。 南摩邪從窗戶里鉆出來——為了進出方便,他在周府都戴著面具,街邊小攤上用一枚銅板買的驅魔人,青面獠牙滿臉毛,曾在黑天半夜將四喜公公嚇得險些暈過去。 段白月問:“若我用內力逼出一口血,師父可會因此閉嘴?” 南摩邪道:“十口也不行。” 段白月用被子捂住頭。 南摩邪道:“不過你這回倒算是有出息,竟然知道要將人留下來喝酒,可要為師給你下點藥?” “來人!”段白月忍無可忍。 “王爺。”段念從門外進來。 “帶師父去睡覺。”段白月吩咐,“若是不肯睡,便打暈了丟在床上。” 段念拖著人就往外走。 南摩邪還在叮囑:“至少換件衣裳,若是不想換,那便索性脫光。” 段白月頭疼欲裂。 是夜,楚淵果然準時上門。 段白月倒是真換了身衣服,看上去頗為風姿挺拔。 楚淵:“……” “坐。”段白月在桌上一字排開兩個酒杯。 “你釀的?”楚淵問 。 段白月笑笑:“送往王城的那些緋霞,可還喜歡?” 楚淵點頭。 “喜歡就好,來年接著送。”段白月將酒壇啟封,“雪幽要比緋霞更烈一些,先嘗嘗看,若不喜歡——” “那朕便能走了?”楚淵打斷他。 段白月頓了頓,然后搖頭:“若不喜歡,那我便差人去街上買兩壇女兒紅。”總歸是一定要將人留下的。 楚淵眼底難得有些笑意。 段白月遞給他一杯酒。 楚淵飲盡之后,道:“是很烈。” “若是醉了怎么辦?”段白月問。 楚淵替自己又斟了一杯:“若是醉了,叫四喜進來便可,他就在外頭站著。”想必你的師父也在。 段白月笑著搖搖頭,與他碰了一下杯。 四喜公公揣著手,在外頭一直候著。 南摩邪捏著一包瓜子,一邊嗑一邊與他閑話家常。 先將關系搞好,將來說不定有用。 半壇酒空了之后,楚淵伸手想繼續斟,卻被段白月壓住:“先前就說了,酒太烈,喝多會醉。” “醉了又如何?”楚淵反問。 “我還有話要說。”段白月將他的手輕輕拿開。 “嗯?”楚淵看著他。 “當真要自己去西北?”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 “打起仗來刀劍無眼,自己多加小心。”段白月往桌上放了枚玉印,“西南軍已全部安插分布在諸西北重鎮,這是兵符。待到漠北叛軍南下之時,自會有人來找你。” 楚淵道:“多謝。” “何必言謝。”段白月將酒壇重新遞給他,“話就這些,酒還要喝嗎?” 楚淵猶豫了一下,問:“你的傷,當真很重?” “又是師父說的?”段白月搖頭,“信他作甚。” 楚淵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