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第39章 夢幻泡影 另一人道:“不過,我聽說宮梨的靈柩,停在地下殿堂最后一層陣法的陣眼上。要滅宮氏,得到鯤鵬鼎,就要毀掉宮梨的尸體,寧寂真的能下得去手么?” “我看未必。說不準反而刺激寧寂清醒,脫離控制。那時候,局面就精彩了。”一道女聲似笑非笑,預言道,“無論如何,此戰(zhàn)落幕,必有一傷。” “那么,會是哪一族消亡呢?” 虛幻的黑暗中不停傳來議論之聲,丹薄媚恍若未聞,一路殺進去。四周景物迅速變化,從平沙莽莽的曠野,轉(zhuǎn)為陰冷神秘的地下殿堂。 二人并肩一步一步走下石梯,阻攔道路的敵人倒在他們身后,一剎那被虛無的黑暗吞沒。 眼前是一間整潔封閉的密室,密室入口停放一副精致貴重的紅棺。而棺后的玉臺上,正供著宮氏執(zhí)掌多年的鯤鵬鼎,古樸的青銅鼎面在玉色柔光中越發(fā)神圣。 少頃,家主與長老俱已重傷在地,只有紅棺完好無損。 寧寂望了望四周陣法,發(fā)現(xiàn)紅棺就是陣眼后,毫不猶豫一掌轟出。 紅棺驀地爆發(fā)出一道恐怖的氣息,那是屬于大一統(tǒng)時代無敵的力量。 他的攻擊轟碎了棺蓋,一接觸那道氣息卻戛然而止,消失于無形。 一道纖細的身影從棺中飛出,飄飄若舉的衣袂恍如一夜東風吹開梨樹,占斷天下白,氣壓人間花。 “阿默,你對我出手?” 茫然的殺意一瞬間土崩瓦解,冰冷的眸光寸寸消融。他久久凝視那道身影,目光變得惑人心魂,仿佛眼底墜滿哀傷而凄冷的花。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寧寂突然捂著胸口,痛不可遏地呢喃:“小梨……” “阿默,你對我出手?”宮梨立在半空,只重復這話。 “小梨……對不起,我并不想……小梨……”他聲線似冰河破堤,憂悒而溫柔的氣息已令黑暗褪色。 丹薄媚神情不變,提醒道:“阿默,動手吧。” 寧寂才記起身旁的同伴,偏頭看她須臾,微微皺眉道:“丹meimei,你要怎樣才能醒過來呢?” 丹薄媚神色似根本不能理解這句話,五指一張,花葉已形成一柄長劍在手。她面無波動道:“阿默,主人要我們動手。” 語畢,她一劍直刺立在半空的宮梨。 寧寂閉目沉思片刻,腦中千頭萬緒都一一否定。就在長劍與宮梨咫尺之遙時,他猛地睜眼,以極快的速度掠過她,擋在宮梨身前。 “噗嗤。”她的劍刺入了他的心臟。 丹薄媚茫然地抬頭凝視他,分外疑惑不解。 “小梨使我清醒,因為她對我最重要。那么,是不是我的死,也能讓丹meimei清醒呢?這一刻,我很慶幸,我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寧寂對她粲然一笑,咫尺之間,如春風拂面,黑白荒蕪。 最后的溫柔。 她呆呆地看著他胸口血如泉涌,潰如決堤。 轟然腦中炸開巨響,她眼底茫然之色褪盡,一把抱住跌落的寧寂。她渾身都在顫抖,卻不能說出一個字。寧寂動了動唇,她慌忙俯下身去,將耳朵湊在他唇邊。 別人不知道她聽見了什么,只看見她保持這個姿勢跪坐在地上許久,不發(fā)一言,卻突然雙目泣血。 她醒了,也盲了。 …… 這一刻。 慶忌抱劍立在一面陌生的墻外,身前空曠的大道幾可容納十輛馬車并駕齊驅(qū)。大道中央鋪著柔軟的地毯,虛無的遠方隱隱約約有鼓樂傳來。 他前方的城墻很高很威嚴,有重重守衛(wèi),城門大開,可是他并不想進去。 似有感應,他忽然回首,看見道路盡頭,有位容顏清絕的年輕女子漫步而來。女子挽髻斜插玉搔頭,一身端莊華麗的錦衣,腰間環(huán)珮琳瑯作響,身后逶迤而去的裙裾翻飛如雪色。 “如晝。”慶忌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口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先說哪一句。 如晝偏頭,對他微微一笑,而后不輕不重地推開他的手,平靜道:“慶忌,今日,我是周唐的帝妃。” 慶忌聞言,倉惶地退了一步,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么?” 如晝一展廣袖,微笑道:“你看——” 慶忌順著她的手看去,只見無數(shù)朱紫朝服的官員聚集在道旁,一同跪下,高呼道:“臣等拜見明妃,明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如晝!你瘋了!你怎么能做李稷臺那個老皇帝的妃子?他后宮佳麗三千,你不會幸福的!” 慶忌胸膛劇烈起伏,神情癲狂,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帶她走,卻被如晝拂袖推開。 于是立刻有大隊禁衛(wèi)擋在他們之間,持戟阻攔他上前。 慶忌殺氣十足的雙眸充血,氣勢更加可怕,但他神情卻痛不欲生:“如晝,你當初說要一心修習*心法,所以斬斷凡塵俗念,追隨宮素而去。可是如今為什么卻要成為周唐的后妃?這不是又入紅塵嗎?我從來沒有強求過什么,只想與你在一起。如果可以成親,你卻寧肯成為李稷臺無數(shù)女人中的一個,也不肯嫁給我,那么我們十多年青梅竹馬,許諾一生的誓言又算什么?!” 如晝搖頭,從他眼前輕輕走過,皺眉道:“慶忌,正是因為我們曾經(jīng)有過一段情緣,才不能在一起。我與陛下沒有牽扯,不算入世,可是與你在一起,我心則亂。我已不會回頭,你又何必不忘。” “哈哈……哈哈哈……因為你對我有情,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太可笑了!這個理由,太可笑了。”慶忌自嘲地仰天大笑一陣,忽而一收,低頭靜靜地看著她道,“如晝,你好絕情。” 如晝已走出一丈之外了,聞言回頭微笑道:“我斷情絕愛,一心出世。你如此不忿,又能如何?難道還想殺了我么?” 慶忌定定地望著她遠去,城門后,丹陛之上,已有一個高冠冕服的男人朝她伸手。 是放棄如晝,眼睜睜看著她成為皇帝的妃子? 還是殺了她,再自盡于此? 又或是——殺了周唐皇帝! 慶忌幾經(jīng)掙扎,眼中殺意無比濃郁,一劍西來——如晝回頭笑盈盈地盯著他越來越近的劍光。 “住手!” “有刺客!” 周遭亂哄哄的,嘈雜的吼聲四起,慶忌聽著耳旁呼嘯而過的風聲,心底無比平靜。 他一劍透骨,心滿意足地笑了。 身后眾人驚恐地叫道:“陛下——” 周唐皇帝雙目瞪圓地倒了下去,胸口插著一柄劍。 …… 高臺之上的長袍男子有所感知,訝然地笑道:“真是奇怪,那個氣若游絲的人醒過來了,另一個劍道高手卻陷入未來幻像,不可自拔。不過這樣也好,懶得我動手了……” 立在樹枝掩映處的丹薄媚剎那睜眼,正好聽見長袍男子的話。她急忙轉(zhuǎn)頭看向仍然緊閉雙目的慶忌,伸手搖他的肩膀:“慶忌,醒醒——” 慶忌應聲睜眼,不等她松一口氣,他突然出手,一掌將她打落在地。 丹薄媚忍痛站起來,目光警惕地盯著也持劍落地的慶忌。他雙瞳此刻茫然而無神,步步逼近。 “慶忌,你做什么?醒過來!”她回想起方才自己的幻境,急忙運用真氣將話音逼入慶忌耳中,“你是不是看見了如晝姑娘?不要相信,那是韋氏天狐秘術(shù)的作用。它使你身處一個虛幻的想象之中,你只要殺了如晝就能清醒!慶忌,殺了她,那不是真的如晝。” 慶忌果然停下腳步,神情卻十分扭曲,痛苦地低語:“我知道,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可是我還是做不到……我不能殺她!薄媚,趁著我現(xiàn)在還能控制自己,你動手殺了我吧。我就是死,也絕不能被*會cao縱!殺了我,快一些,我堅持不住了……” 丹薄媚勉強起身,皺眉不忍,才猶豫片刻,見他眼中果然又逐漸彌漫茫然。 “薄媚,快,殺了我,別讓我成為*會的人,別讓我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爹娘!” 她看了看高臺上被層層守護的長袍男子,無法一擊必中,只能咬牙對慶忌出手。 長袍男子冷笑一聲,雙手結(jié)印,揮袖將一道綠光打向慶忌。 丹薄媚一掌將之擊散,冷不防此時慶忌堅持不住,已從身后一劍刺來。她回身躲過那一劍,想了想,慢慢引導慶忌行向山坡邊緣行去。 長袍男子看出她的意圖,立刻大喝道:“攔住他們!”同時迅速飛身而來,要抓住她。 數(shù)萬信徒紛紛從冥想中醒過來,一擁而上。 丹薄媚止步,凌空狠狠與慶忌對了一招,真氣對撞后炸開的劇烈氣流瞬間將二人推下山坡。 長袍男子慢了一步,只能立在山巔冷冷地看著他們滾下去。分堂堂主也快步趕過來,見狀無可奈何道:“公子,這該如何是好?” “不要緊,他們以為如此便逃過一劫了么?沒那么容易。那個劍道高手身上有我的印記,我現(xiàn)在就帶著人追下去。”長袍公子笑道,“到手的鴨子,飛不了。” ☆、第40章 他鄉(xiāng)故人 山下不知何方,其路也艱險。大風吹過山丘,樹葉都嘩嘩作響,枯葉紛紛飄落。月隱烏云皺聚,天色黧黑,四下無房舍燈火,無犬吠,無人語,只有須臾后突如其來的錚錚冰響。 丹薄媚躲在樹邊的巖石下,屈膝而坐,夜聽風吹雨霰,難以成寐。 初冬的冷似乎已隨這場寒潮來了。她仰頭任由劈頭蓋臉的雨水澆下,刻意為之的妝容都隨著渾濁的水淌落在地。 丹薄媚不打算淋著雨找人。慶忌雖然受傷,但不至于奄奄一息。 滿山冰花玉樹,迷漫一色。她渾身要濕透了,起身決定換個干燥的避雨處。沿著狹窄的林蔭小路走了不久,果然見到前方有一塊巨大的巖石凸出來,石下滴水不漏。 不過,好像已經(jīng)有人坐在那里了,是慶忌? 丹薄媚全身戒備,慢慢靠近。 她的腳步聲踩在雨中的腐葉上,驚動了石下的人。 那人原本倚靠石壁靜坐,聞聲回頭,眼神威嚴可怖,一身黑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嗯?”丹薄媚突然停下,定定地看著他。心中情緒百轉(zhuǎn)千回,下意識要出手,又轉(zhuǎn)念一想,他看上去似乎傷得很重,未必有還手之力。而且她真容他也沒見過,可能根本認不出。 思及此處,她按兵不動。 謝衍盯了她好一會兒,忽然道:“我似乎見過你。” 丹薄媚手中涌動真氣,才似笑非笑地緩緩靠近,意味深長道:“壯士,我似乎也見過你。” “看來是你,天山上的小姑娘。” 丹薄媚停了一停,這回是真真正正地驚訝了,目光仔細打量他一陣,恍然大悟地坐在他身旁,刻意道:“原來你還真是那個假好人啊……看你傷成這樣,這些年大約混得不怎么樣吧?不過也是,憑你的秉性,還沒有被仇人殺死已很了不起了。” 謝衍冷冷地瞥她一眼,抿唇偏頭不答話。 “你為何一副要死了的神情?聽說他鄉(xiāng)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是人生三大喜事,你遇見我這個故人,怎么一點兒也不開心呢?”丹薄媚不動聲色地靠近他,伸手試探。 謝衍的目光十分兇狠,大約想殺死她,可惜沒有出手的力氣。眼見她柔若無骨的雪白手指就要搭上他的肩,他立刻側(cè)身躲開,強忍著痛意站起來。只這么一個動作,他腹部、胸口的衣袍,顏色都剎那深沉了許多。 看來的確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不然,不至于明知她已經(jīng)起了殺心,還只是避讓。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玩了。 知道她是丹氏女,還打了她胸口一掌,眼下又荒山野嶺,正是天時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