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珠冊子放下，笑了一聲，不達眼底。“四品以上官員舉薦宮女入宮本就不合適，再說，朝廷中的小官員幾個是單打獨斗的……”

    綠菱明白過來。“王妃是說，這些地方小官很可能是受了上頭之人的授意，所以安□□來的……”說完，覺得后怕。天下初定，時局還亂，一個不小心可能就留下禍患。那次建國之后沒有一段混亂時日的？

    云桃聽到后來，才稀里糊涂地明白了她們在說什么，也跟著凝重起來。

    要查名冊上的知縣、縣丞、鄉紳等等的頂頭□□，并不容易，主要是莫明珠是內宮之婦，要查朝廷里的事朝廷里沒人幫襯，唯一可以借助的就只有個爹爹莫鼎元。然而這個爹爹吧，勇猛有余，打仗厲害，混官場確實少了些圓滑，誰也都不偏向。要查恐怕難。

    ……

    夜里，莫明珠讓人準備好了晚膳，等蕭煜辰過來用飯。蕭煜辰是二更天來的，到的時候飯菜都涼了。莫明珠以為他吃過了，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沒有吃。

    得知莫明珠還餓著肚子，蕭煜辰心疼。“都怪我，只顧著在乾坤殿說事，忘了你還在這兒等著。都怪我不好。”他拿她的手打自己。

    莫明珠不以為意：“也是我自己沒告訴你，怪不得你的。”她拉他過去坐下，又讓人換了一批菜來。“雖然奢侈了些，但是殿下平日勞累，定要吃好才行。”

    宮女太監布好了菜，退到一旁，莫明珠和蕭煜辰挨著坐著，吃飯。

    蕭煜辰率先夾了塊鮮竹筍放她碗里：“你身兼兩人的使命，得多吃些。”

    “謝殿下。”

    他卻突然握住她的手，另一手一揮，讓奴才們都下去了，神態眼神終于完全自由下來。

    “明珠，不要叫我殿下，我就是我，只是你的丈夫。”

    “不是你的上司，只是你的丈夫，你也不是我的臣子，而是我……最重要的女人。”

    莫明珠心底一顫，瞧著蕭煜辰的眼睛有些怔忪。她從沒有想過能在這個時空聽見這樣的話，而且，是從這個時空里站在頂層的男人口中。他要什么是他得不到的？金錢、權力和女人，這些都是男人所渴求的東西。

    他是說，愿意放棄這些特權，與她說“平等”？

    “你說的這話，可當真？”

    蕭煜辰見嬌妻如此認真的神色，心下慶幸，幸好自己聽了墨非白的勸誡，凡事要多說出來，讓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否則，若她誤會下去，恐怕他們之間又要繼續這份隔閡不知多久了。

    自半年前在渭城的廊下小酌，他便發現莫明珠仿佛內心一直有著一種不安的隔膜，他思來想去，覺得應該就是這種“平等”。

    “當真，我以我蕭煜辰的性命起誓。哪怕往后再多變數，我蕭煜辰的身心，只屬于莫明珠一人。若違背此誓，我……”

    接下來的話，被莫明珠食指一比壓住了他的唇。“我信你。”

    兩人相視一笑，再多的話盡在無言中。

    莫明珠落在這雙結實、有力的臂彎里，感受他帶給她的溫暖和保護，眼角有些濕潤，心里卻滿滿的都是暖意，被這個男人，和肚子里他們的孩子，填得滿滿的。

    哪怕有一天，你沒有做到這個誓言，我亦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生活中總有太多變化，不是人能完全掌控的，能在這個時空得到這一顆真心，他已經知足了。

    你儂我儂罷，兩人開始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飯，門外的奴才腿都站硬了，里頭還沒吃完。這時候，屋外來了綠短衣宮女，悄悄看了眼門口，與旁邊守著的莫明珠的四宮女中的兩人說著小話。

    晴燕剛好端了飯后漱口的茶盞過來，在廊后聽見了那話，差點沒有端穩茶杯，嚇得臉色慘白。

    ☆、第145章 煜辰哥哥

    蕭煜辰與莫明珠說起了登基大典和冊后大典，說是想將這兩個典禮放在一起辦。帝后一同登基。

    莫明珠知道他的用意，是想以最隆重的方式把她介紹給群臣、給天下人，告訴他們，她是他身邊最重要的女人。

    若說不感動是假的，因為莫明珠知道，這是他力所能及的，給她的最大的榮耀——一同睥睨天下。

    然而，莫明珠卻有疑慮。

    “可是，殿下……”

    蕭煜辰按住她的紅唇：“叫我名字，或者相公。”

    “……”莫明珠想了想，喊韓大哥顯然不合適，相公她又不習慣，只有喊辰哥？“那我喚你煜辰哥，可好？”

    蕭煜辰呢喃了呢喃著三個字，覺得甚好。

    “雖然明珠很開心你如此決定，但是群臣那里恐怕不好解釋，縱觀歷史，也沒有皇后與皇帝一同登位的先例。”

    蕭煜辰拉住她手。“你不是說我便是來創造歷史的嗎？那就再創個先例，又如何。”

    他的手大而溫暖，粗糲的掌心譜寫著他經歷的風霜。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他的愛護，更讓女人安心。

    莫明珠暖心一笑。

    不過，群臣的反對比莫明珠和蕭煜辰想象的更加激烈。

    第二日，蕭煜辰在早朝議事時宣布后，立刻引來一片反對之聲。理由有二：一是自古還無先例帝后共同等位的，九五至尊，當然是高于所有人的，怎么能讓個女人一起平起平坐；第二點，是基于第一點的升華，打仗期間，王妃在后方安逸享樂，根本沒有做出能夠讓她足以與帝王一起登臨高位的貢獻，沒有資格享受這么高的榮譽。

    其中，以高府勢力一派尤其激烈。

    莫鼎元雖然不善言辭，但也不傻，自然不會任旁人這么貶低自己女兒，奮起而攻之，然而莫鼎元平時不結黨羽，這關鍵時候就顯露出短板。幫襯的人少，且都是武將的多，笨口拙舌，哪里敵得過文臣的巧舌如簧。

    前朝爭論不休，莫明珠一早就覺得這事兒恐怕不妥當，讓鳳翔宮里的副總管太監，就是那個愛拍馬屁的唐安，去看看。唐安從前就是宮中的人，太愛拍馬屁而不得皇后重用，后城破，降了留下的，還升做了副總管太監，是以他分外珍惜這回機會，辦得麻利兒，很快就回來。

    “娘娘，看樣子不好，奴才遠遠就聽見乾坤殿里鬧哄哄，恐怕是群臣在和殿下爭論。”

    莫明珠正讓綠菱染著丹蔻指甲，聞言抬了眼皮看他。“你怎么就知道不好？或許是在說如何布置大典也未必然呢。”云桃也抬頭附和了聲“就是”。

    唐安聽了小心地笑嘻嘻，掃了剛才的慌張之色。“奴才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那里頭還鬧哄哄，除了爭吵，不會有什么能持續這么長了。”

    他一臉諂媚。

    “娘娘，小的說句不該說的，您可要小心高家的勢力，最好讓您的娘家人多使把勁兒，這事兒您就是再聰慧，后宮不方便干政，您這也是鞭長莫及。”

    “您若是封后大典與陛下的登基大典一同辦，那等榮耀，不管往后后宮里有多少人，您那風光和地位是誰也趕不上的，都要忌憚幾分……”

    他說罷，云桃就想呸他，什么后宮里多少人，后宮里有他們家小姐還能有幾個人？卻被莫明珠抬手讓她別說，才悶悶咬住嘴唇。

    “說得不錯。再去好好看著，有什么消息稟告過來。”

    唐安得了夸獎，興奮地感覺去辦。

    云桃說：“小姐，我看這個唐安恐怕不是好東西，肯定是誰的眼線。”

    莫明珠看了看指尖的丹蔻，嘆氣看了云桃一眼。小丫頭何時才能多長幾個心眼兒？綠菱卻說：“奴婢倒是覺得，這個唐安雖然諂媚卻心頭機敏，一番推斷說得很有道理，一般人是做不到這么細致，而且敢說給娘娘聽。再觀察觀察，說不定可以重用。”

    綠菱說的正是莫明珠所想，點了點頭。

    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人聲，片刻，晴燕進來稟告：“娘娘，祁陽郡君高雪嫣來求見。”

    高雪嫣領三城來降，被封了個從四品的祁陽郡君。莫明珠讓她進來，高雪嫣很快就進來了，估計方才就在殿門口外。

    “祁陽郡君雪嫣，見過王妃娘娘。”規規矩矩行禮，然而，她抬眼看來的瞬間目光顯露著高貴冷艷，莫明珠知道她并不把自己在眼里。

    “起來吧。”莫明珠讓人給她搬了椅子。

    高雪嫣穿著紫色調的錦繡裙子，卻不是從前的那么飄逸的輕紗羅裙，厚重的錦緞打底，挑著金絲蘇繡的花朵蝴蝶，頭上梳十髻，綴的珠子竟是帝王家才用得起的東珠，襯托得她比從前的更加華貴端莊。

    她的心思，也都寫在了衣服上了。

    看了眼錦凳，高雪嫣卻不坐。

    “雪嫣不敢坐。”

    “哦？”莫明珠上揚這語調問了一聲，輕飄飄道，“莫不是我哪里嚇著祁陽郡君了，還是說……郡君做了什么事，心里虛著不敢坐？”

    高雪嫣半哼帶笑的說，“娘娘真會說笑，雪嫣能做什么危害得到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手段嚴厲，連我高家進獻給陛下的大宮女都給打了個半死，雪嫣哪敢與王妃不敬。”上回在營地，她竟將她所有買通的士兵，都換掉了，也是可恨！

    高雪嫣這話說得氣人，綠菱緊抿了唇，想著要不要開口維護主子了，莫明珠卻笑了聲。“知道不敢就好。”“本宮教訓兩個宮女，郡君卻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了，不知是從哪里得知了消息？”

    高雪嫣臉色變了變，僵硬的笑了笑，卻說不出來。若是她說是聽人說，莫明珠定會問是聽誰說的。她若說不是聽人說的，那不明擺著是自己安插了眼線么。

    “看來郡君是自有‘渠道’了，這么大個王朝后宮，郡君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貿然找上門與本宮找麻煩了，是不是管得太寬了些？這可是本宮的地盤，還是說，郡君有什么別的心思，也想一起來管管呢……”

    高雪嫣臉色白了白，不想莫明珠竟然如此伶牙俐齒，比起從前咄咄逼人了不只一點。高雪嫣看見她那隆起的肚子和笑容，就氣不打一處來，陰陰地笑了聲。

    “王妃別忘了，你可還沒登上后位呢。要說管理后宮，還沒有這個權利！”

    “有沒有權利，咱們不若試上一試？”

    試？怎么試。高雪嫣不明。

    莫明珠揮手，讓綠菱拿出錦盒，請出鳳印。

    莫明珠忽然站起來，高雪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忽然有點兒疑惑自己這一趟是不是來得太沖動。莫明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超出了她之前對她的預期。

    莫明珠喝了一聲。“鳳印在此，印出，后宮奴才全數聽令！”

    鳳翔宮外奴才聽見莫明珠的話，全部誠惶誠恐跪地，加上莫明珠的語氣冷硬以及打宮女的手段，無一個不是小心恭敬。鳳印可號令后宮上下奴才，甚至連皇帝的命令也不能推翻鳳印蓋過的懿旨，這就是鳳印的權力。

    “奴才們在，但聽娘娘吩咐。”

    聲音整齊，回響在鳳翔宮上空。

    高雪嫣有不好的預感。“你，你想做什么？”

    莫明珠輕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說我沒有權力管理后宮嗎，本宮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這個權利！”而后高聲吩咐道：“將祁陽郡君，丟出皇宮！”

    高雪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妃，我可是一品功臣高國公的嫡女，又是封賜的祁陽郡君，你如此無禮地將我趕出去，就不怕被群臣討伐嗎？”

    她話剛說罷，猝不及防地“啪”一聲挨了重重一耳光，打得她無比吃驚，捂著臉驚看面前挺著肚子的女人。

    莫明珠喊著冷冷的笑，聲音柔中帶厲。“郡君好大的口氣，群臣討伐？”

    莫明珠笑了幾聲，“你是什么身份，能讓群臣討伐本宮？還是說國公大人的身份能夠控制整個朝廷與陛下抗衡，討伐他的女人和孩兒呢？”

    莫明珠四兩撥千斤，意指高家有別樣心思了，高雪嫣臉上的笑容全數崩裂，心底怒恨至極，卻也知道此時不能再辯駁一句，否則就會被這狡詐的女人拿住話柄！可恨的莫明珠！

    莫明珠下了命令，然而殿外卻遲遲不見有太監進來拿人，高雪嫣見狀笑了出來，“王妃，看來您這鳳印也不過如此……”

    “啪”，莫明珠又是反手一耳光打下去。“鳳印不能讓你如意，本宮的耳光的可還好？”

    高雪嫣萬沒想到莫明珠竟然還敢扇她耳光，氣瞪了眼睛，咬牙切齒上前了一步。“你，還，敢，打我？！”她惱怒至極。

    綠菱見狀忙護在莫明珠身前，喝道：“祁陽郡君竟敢對娘娘不敬，退下！”

    高雪嫣哪里受過這么大的氣，哪怕是放在從前，皇后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現在莫明珠還沒有冊封竟然連打了她兩個耳光。

    看高雪嫣如此，莫明珠反而松了口氣。

    “青隨、青離，將人丟出皇宮！”

    青離青隨作侍衛，平素在暗處不出現，此時立刻出現殿中，將高雪嫣捉住強硬的拖出鳳翔宮，并丟出皇宮去。

    高雪嫣從沒有這么狼狽，雖然剛開始保持著風度，然而到后來卻在兩個大漢的挾持下根本動彈不得，徑直被拖走，她一邊掙扎一邊驚叫，頭發散亂的被丟出去。

    整個皇宮的奴才，都看得清清楚楚！高雪嫣覺得無比的狼狽和恥辱，所有奴才都看著她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