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辰緩緩睜開眼，依舊背對著床上的女人，他只怕轉過身去就會不小心顯露溫柔，現在不宜讓她卷入太深，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險。“此事，本王知曉。”

    他知道？莫明珠微微吃驚，你這般兇殘，知道怎地還沒將那人一掌劈死……

    “那殿下為何留著此人讓他繼續為害？”

    莫明珠見幽光下，宸王盤腿運功坐于地的背影，高大、寬闊，長發及腰，這背影情不自禁與韓沉的背影重疊。

    “我既是瘋子，又如何可處處都無懈可擊？總要留些‘軟肋’給人抓著?！比绱?，皇帝才能安心，相信他真的是瘋了，無害于他。這個假仁假義的皇帝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

    “那殿下的身子可承受得?。俊闭f罷，莫明珠覺得自己仿佛關心多了些，便默了，半晌聽見那人說——

    “若這點小事就被打倒，我又如何讓你依靠一輩子?！?/br>
    莫明珠心底微驚。依靠一輩子，她……從沒想過要依靠他一輩子，只不過是在詐死金蟬脫殼之前，與他虛以委蛇一段時日罷了，從沒有將他當做自己真正的夫君，亦沒想過與他真心相對、白頭到老。

    “倒是你，有什么困難之處定要告訴我，眼下時局倒是讓你受委屈了?！笔掛铣焦室鈮阂窒略陝拥那榫w，讓自己的聲音平淡如水。

    “……多謝殿下關切。”他仿佛不是壞人。

    此時宸王的背影，又讓莫明珠想起了韓沉。莫明珠忽然有些不想說話，便翻身過去了睡了。

    她這是瘋了么，又想那個負心漢做什么？

    莫明珠入睡之后便一夢接一夢，時而在宮里，時而在宮外莫府，來來去去的人數不清。

    第三日有太后的請安早會，這下，不光后妃、皇子妃，連同時常出入懿寧宮的郡主之流都會去，算是皇室女眷的嗑瓜子見面會。

    莫明珠早早的起來，地上的宸王依舊早已不在。宸王裝的瘋也不完美，哪個瘋子傻子會這么勤快的早起，晚上與他說說才好。

    莫明珠汲取上次的教訓，親自挑了一件素凈的裙子，水碧色的蘇繡裙子，上罩著淺鵝黃的繡蘭短襖，看鏡子里實在素凈得很，便在腰間加了一條蠶絲繡的腰帶，手腕、發上做了些首飾點綴。

    巧言看傻了眼睛，莫明珠見她遲遲沒有將披風送上，問：“怎么了？”

    巧言嚇得一哆嗦，忙呈上披風?！巴蹂锬飮煜悖俸啒愕娜棺哟┰谀砩隙汲闪巳A服了?！?/br>
    莫明珠的美正好是靈秀而又端莊的類型，巧言沒有說錯。

    到懿寧宮還早，太后身子遭了風寒還未起，后妃們已經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了，互相與熟悉的幾個姐妹說著小話，見莫明珠來都含笑看來，先是驚艷，而后便點頭做打招呼，尤其將她今日的一身裙裝看了眼。

    太后來后，各人請安，莫明珠自然也遇上了熟人——莫雪蘭。她穿著皇子妃品級的水紅色華裙，珠釵顫顫，臉上被莫曉曼抓傷的疤痕滿面都是，她朝莫明珠看來，眼神情不自禁猙獰，比之旁的妃嬪的城府顯然不及。

    對莫雪蘭的猙獰，莫明珠回了她個笑，更將她氣了臉紅。

    “三皇子妃怎么臉色不太好，莫不是遭了風寒吧？”太后見莫雪蘭臉通紅問道。

    莫雪蘭忽然被點名有些惶恐，忙跪下說無礙。自毀了容貌、丟了名聲，她處處都忐忑，全然沒從前的驕傲，這一切自都怪在了莫明珠頭上。

    “皇祖母，三皇嫂哪里是遭了風寒，分明是被嚇著了。”

    一個嬌俏的脆聲意味深長地說，莫明珠一瞧，是個眉毛高挑的少女，五官神態有些倨傲，穿著翡翠藍錦繡裙子。這女子有些眼熟，莫明珠頓了頓才想起來，這不是年宴上幫許郡主陷害的瓊玉郡主蕭瓊玉么？

    “方才瓊玉見宸王妃娘娘對三皇嫂意味不明地笑，三皇嫂就嚇得紅了臉?！笔挱傆癜矒崮┨m，莫雪蘭配合地做出心有余悸的可憐。“三皇嫂你莫怕，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這兒呢，會為你做主的。”

    太后最不喜皇宮有紛爭，雖然對莫明珠有喜歡，但在座的哪一個都不是外人，，自然也不會偏袒莫明珠，冷冷看了一眼她似有不悅。莫明珠與莫雪蘭有過節，年宴上之事眾人都聽說了。

    莫明珠心底一笑，這蕭瓊玉到底是從小在宮里摸爬滾打的，比莫雪蘭老道得多，但往她莫明珠頭上扣屎盆子她可不接。

    “郡主誤會了，方才我是見了meimei開心的笑，不是意味不明，你說是不是雪蘭meimei?！?/br>
    莫明珠笑得人畜無害。太后何等老辣的眼光，她可不敢當著她面與人博弈，只怕不論勝負都落不著好，不如扮個乖。

    蕭瓊玉卻不饒。“王妃娘娘現在笑得可真溫柔啊。你方進宮就將傾城宮里的舊人都肅了清，可憐盡心盡力伺候宸王叔的顏美人，落個被打得半死的下場，從前伺候她的奴才幾個，個個打得鮮血淋漓！血染宮墻啊。”

    太后居深宮養身子，還未聽聞此事，當即一驚，問是否有此事。

    皇后羞愧地說，有，自己管理不當云云。

    蕭瓊玉就紅了眼眶，跪在太后跟前，所有倨傲這回都成了楚楚可憐，若不是莫明珠親眼所見，簡直要不相信這世上竟有人做戲變臉可以如此之迅速而聲情并茂。

    “皇祖母，您忘了嗎？那顏美人就是您從前極喜歡的那個舞姬啊，她早前一直在瓊玉宮中教習宮女舞樂，后來皇祖母和皇后娘娘見她乖巧伶俐，才特賜給宸王叔的。”蕭瓊玉聲淚俱下，十分不平，“顏美人一直盡心伺候宸王叔，從不見有任何沖突，現在卻被王妃將她打得奄奄一息，不死也殘廢了……皇祖母，顏美人可憐啊……”

    太后也想起那個舞姬來，十分痛惜。“原來是她，那可是個極懂事的丫頭……舞也跳得極好……”

    莫明珠正愁不知是誰往傾城宮安插眼線，敵人在何處，不想蕭瓊玉竟主動挑了明。顏美人既然是她的人，那么，此時必然與蕭瓊玉也脫不開干系。

    ☆、第109章 真正的幕后敵人

    莫雪蘭受了蕭瓊玉一個眼色，立刻明白過來，驚恐可憐地瞧莫明珠：“這已是入宮了，長姐也該收斂一些脾氣了，鬧出這般血腥之事讓太后娘娘多失望，也讓皇后娘娘難做呀……”

    太后聽了這些挑唆，越發沉了臉。

    皇后說：“是臣妾之疏忽，讓太后娘娘受驚了?！被仡^對莫明珠使了個眼色，“宸王妃，還不快向太后請罪，這年節剛過不論那女子犯了何錯也不該如此動氣呀?！?/br>
    她柔聲輕斥，讓莫明珠當眾丟臉面。

    眾妃看莫明珠的眼神立刻變了，具是譴責。狠毒、嫉妒，可是皇家兒媳的大忌！

    莫明珠輕輕跪下：“太后娘娘息怒，是明珠處理不當。但此事明珠也需要向您稟明，顏美人在明珠與宸王殿下大婚第二日便慫恿宸王殿下將明珠打死，而被殿下識破，是以才吩咐讓明珠將她懲戒，本未聲張免得破壞了新春吉祥氣氛，那知郡主……”

    莫明珠十分謙和，并未責怪蕭瓊玉，太后見她如此大度稍微平復了冷怒之氣?！澳阏f的當真？”

    “回稟太后，確是如此?！?/br>
    蕭瓊玉聽莫明珠此言吃了一驚，她只聽人稟告說莫明珠打了人，卻不知還有慫恿殺妃這一出，當即變了臉色。若顏美人真做了此時，那豈不是她也有指使之嫌疑？

    “不可能，顏美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膽子！”

    皇后卻是微微抬了抬眼，莫明珠注意到她這神色，心底有了些計較：莫非顏美人慫恿宸王殺她之事與皇后有關？

    蕭瓊玉還在辯解為顏美人開脫，太后有些不耐煩了讓她閉口。莫明珠暗笑：這個蕭瓊玉原來是個紙老虎，心性倨傲浮躁、打不了持久戰，不是她對手。

    太后耳語了譚嬤嬤幾句，譚嬤嬤出去了片刻，便又進來，悄聲在太后耳邊稟告了一番什么。

    太后煩悶的短嘆了口氣。“此事我已了解，明珠你快起來，此事不怪你。那顏美人竟然愚蠢大膽的慫恿辰兒傷你，這真是膽大包天了！”

    眾人色變，沒想到已經被說爛的傳聞之后還隱藏著這么一層隱情。

    太后又對皇后道，“往后選入宮中的舞姬要嚴格篩選，別在選這些禍害了，險些傷了我的好媳婦。”太后親自將莫明珠扶起來，慈愛的摸了摸她的手?！胺讲抛屇闶芰宋?，難得你大度寬容，若換做旁人恐怕早就臉紅脖子粗吵起來了，辰兒娶你真是他的福分啊……”

    太后說到“換做旁人”時怒看了眼蕭瓊玉和莫雪蘭，她斗了一輩子什么把戲沒見過，道現在怎會看不出蕭瓊玉是聯合莫雪蘭一起針對莫明珠。蕭瓊玉羞恥暗憤地低頭，莫雪蘭臉色更不好看，見莫明珠一身光鮮亮麗又得太后青睞，心下不平，想揭傷疤，溫聲笑道：“長姐來見太后就穿這身衣裳，是不是太不將太后放在眼里……”

    “三皇子妃！”皇后出聲打斷莫雪蘭繼續說下去，太后果然聽了莫雪蘭的話之后臉色更黑了。莫雪蘭雖然偽裝著說的，但顯然深宮的女人眼睛不是一般的毒辣。

    “以后若無事，三皇子妃不必來懿寧宮請安了！”太后哼了一聲，讓退下。人斗了一輩子，老了就想安寧，聽莫雪蘭蕭瓊玉這般為了小事而陷害莫明珠，脾氣自然不會好。莫明珠深諳這一點，是以一直對莫、蕭二人好言好語，讓兩人吃了悶虧。

    太后離去，皇后便是領頭，說了幾句。因為剛才太后站在了莫明珠這邊，此時眾人看莫明珠的眼神都變了，是有表達友好的，不再全是輕鄙。

    皇后就沒那么高興了，讓那顏美人伺機將莫明珠除了，那個蠢貨就是這么除的！不但沒除掉，反而讓太后對莫明珠好感上升，這蕭瓊玉更是個豬腦子！

    莫雪蘭被眾人瞧不起，求救看向皇后，皇后連看她一眼都嫌多余，莫雪蘭已不是現在的莫明珠的對手，她得另尋人……

    “想來宸王妃身邊伺候的宮女不夠用了，是本宮疏忽了。毓秀，一會兒去微塵宮調兩雙機靈的宮女過去伺候宸王妃?！被屎箨P心道，大宮女毓秀答了是，退下去辦。

    “多謝皇后娘娘關切?！?/br>
    經過請安這一茬沖突，莫明珠心底有譜：是皇后在cao控著一切！蕭瓊玉、莫雪蘭都不是她手里的提線玩偶罷了，不必說，下午調來的那兩雙宮女又是新安排來的眼線無疑了。真是源源不斷，后宮之可怕，遠遠不是莫府能比，莫明珠從懿寧宮出來，手心也是冷汗。

    走在殿外青磚路上，莫明珠忽被身后的妃嬪叫住了——“宸王妃，咱們一道走吧?！薄罢庙樎??！?/br>
    眾妃見太后喜歡莫明珠，都上來交好。

    蕭瓊玉十分不高興，兩回被皇太后訓斥，兩回都有莫明珠。“莫明珠，是你故意將顏美人慫恿宸王叔害你之事隱瞞起來的，對不對？”

    蕭瓊玉倨傲質問。

    莫明珠溫柔一笑。“郡主冤枉，本宮方才便說了，考慮到年節剛過此事并未聲張，怕是郡主打聽的消息出了錯……”若不留一手，怎么讓你這種蠢貨上鉤，怎么立于不敗之地？

    打聽是非不是光彩之事，蕭瓊玉在眾妃輕笑聲中語塞，而后恨跺了腳瞟了眼莫明珠的裙子，“哼，嫁得不好就是凄慘，穿得這么寒酸……”

    說的是莫明珠的裙子，眾妃暗暗側目，顯然也因為莫明珠嫁了個瘋傻的王爺而看她不起，只是面上還繃著罷了。

    下午，皇后調派的兩雙宮女就來了傾城宮，另外還加了個眉目陰狠的老嬤嬤，一看就是深諳宮中規矩、詭計的老宮娥。

    至于綠菱、綠蘭、香竹、香臺四女，卻被來人帶了走，并稟莫明珠說：“王妃娘娘，皇后娘娘說這四宮女欺主不尊，讓奴婢帶回去好好管教，這番讓娘娘受罪了，請娘娘恕罪。”

    綠菱、綠蘭四女欣喜難耐，看著皇后派來的老嬤嬤如同救星，趕緊走了。

    莫明珠卻抿了口茶，瞧那幾人遠去，吩咐老嬤嬤以及新來的四宮女自己去奴才的廂房收拾，而后便出了傾城宮，往不遠處的廢棄宮殿“席芳齋”去，才到席芳齋門口，便聽見里頭隱約有啜泣喊饒命之聲，若不是莫明珠看見地上有毒酒滴在地上留下的淡黃氣味殘留，恐怕也注意不到里頭的動靜。

    里頭殿中，綠菱跪在地上，眼見綠蘭、香竹、香臺被灌毒酒毒死，害怕得涕淚四零。

    “杜、杜嬤嬤，我保證什么都不會亂說，您饒了我、饒了我吧……”“我對皇后娘娘的衷心日月可鑒吶……杜嬤嬤……”

    “沒用的東西，拿衷心能當飯吃么？”“給我灌！”

    太監一人端酒，一人揪住綠菱的頭發，就要灌毒酒。老嬤嬤領走四人不是救，而是滅口！

    “杜嬤嬤這是在做哪般？”莫明珠忽然而至，將杜嬤嬤等人嚇了一跳。

    “王、王妃娘娘，您怎么來了……”

    莫明珠拂袖，抬起綠菱驚恐至極的小臉兒?！氨就蹂鷮に贾G菱這丫頭機靈乖巧，雖然犯錯但也罰了，請杜嬤嬤手下留情饒她一命讓本宮領走，杜嬤嬤看如何？”

    杜嬤嬤萬不料莫明珠突然撞破，這事兒若傳出去定然對皇后的影響不好，猶豫了一會兒，便說：“好，好，方才奴婢只是訓斥了她們幾句，怎知她們就暈了過去……”并不說是死了。

    “本宮知曉皇后娘娘仁義心善，對皇宮上下人人都是極好的。綠菱，你還跪著作甚，傾城宮里事情還多著呢。走吧?！?/br>
    ☆、第110章 敢搶他的老婆

    綠菱猶自不敢相信王妃救了她，惶恐地爬起來哆哆嗦嗦隨莫明珠回了傾城宮，綠蘭三人的死狀還在她腦子里盤旋不去，進屋就噗通跪在了莫明珠跟前：

    “多謝王妃娘娘救命之恩，綠菱銘記在心！從今往后做牛做馬，但聽王妃吩咐……”

    莫明珠讓她抬起頭來，綠菱滿面淚痕還在抽噎，顯然死里逃生被嚇壞了。

    “我救你并不是想重用你，只不過是你像極了我從前在莫府的貼身丫鬟，所以一時心軟救了你。你是去別宮，還是留在這里，都隨你?！?/br>
    綠菱本以為莫明珠是要利用她，但聽莫明珠說因她像她從前的丫鬟才救她，心下觸動，若她忠心跟著她，以后定然也如那丫鬟一樣可受她庇護，再者，皇后要殺她，她已無退路。

    “綠菱今生只認王妃一人為主，忠心不二，若有背叛，天打雷劈！”綠菱指天為誓。

    莫明珠滿意地點點頭，令她起來。“只要你忠心，本宮不會虧待你的?！?/br>
    綠菱有城府，夠圓滑，且年紀不大就坐上大宮女的位置，顯然是個聰明人，莫明珠一早便已有策反她的主意，至于成與不成，便看皇后的心思有多縝密、多狠毒了。顯然，皇后夠陰狠，利用完了立刻就想殺了滅口，與高氏不愧是同姓！

    “王妃娘娘，這宮中險惡，奴婢有許多事要向您稟告……”

    莫明珠聽完綠菱的稟告已是一炷香之后，越聽越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