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春花盡 落紅藥 明月橋畔誰吹簫 一夕夢一夢遙 星辰夜闌暗無光 意蒙蒙魂歸喪 彼世迷霧兩茫茫 生死相離自思量 夜雨巴山話凄涼 舊時堂燕春歸鄉 奈何檐廊染風霜 一夕夢一夢遙 星辰夜闌暗無光 意蒙蒙魂歸喪 彼世迷霧兩茫茫 生死相離自思量 夜雨巴山話凄涼 舊時堂燕春歸鄉 奈何檐廊染風霜 轉世來生 與卿何時把瓊觴 轉世來生 與卿攜手看夕陽 第49章 愿隨君側常相伴,上窮碧落下黃泉 “五……少……五少……”小七伸出顫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爬向卿云縱抱著的卿五,血腥的味道彌散著整個臥室,地上一灘灘都是駭人的血跡,卿五卻靜靜地睡在堡主的懷里,看不出一絲痛苦,只是一身白衣早已變成血衣。 縱使劇痛至死,也不讓小七看到; 縱使最后的表情,也只留下平靜。 縱使肝腸寸斷,五臟六腑俱裂,也要撐著最后一口氣,為小七留下后路。 不要怪小七。 不怪他。 不怪他。 這便是 瀕死之時,遭受巨大折磨的他能給予小七的 最后的關照。 多情如斯, 至死方休。 。 。 。 卿五……卿五…… 小七一寸寸靠近,手上早已染滿了他的血。 五少……五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小七……我回來了……你囑托我的事我辦好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看看我啊!!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你看看我啊!!你睜開眼睛!! 可是喉嚨早已發不出聲音,縱使他咬破了舌頭,血流得滿嘴都是,硬是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只能伸出手,卻抖得無比厲害,想要確認,那真是總是明眸淡笑的優雅五少? “別碰他。” 卿云縱的聲音宛若萬年寒冰,“你不配。” 小七咬著牙,淚水不斷滾落,卻依舊執著地伸著手——不對!不對!卿五沒有死!!沒死!他早上還對自己笑的!騙我!騙我!讓我看看他!他一定是睡著了!!一定是!!讓我看看他!!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他前天還給我糖吃……他說他不會走……不會離開我…… 視線漸漸被淚水糊住。 “滾開!”卿云縱冷喝一聲,突然拔身而起,小七只感到眼前一花,卿云縱便抱著卿五尸身輕盈離開一丈遠,而小七的手則被卿云縱毫不留情地揮開,堡主挾帶無上怒氣,手勁非凡,在小七手背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直流。 小七卻渾然不覺,只是連滾帶爬地追著出去,卻哪里追的上功力登峰造極的堡主,只見堡主轉瞬便不見了蹤影,小七追到庭院里,再無力氣,雙膝驟然落地,兩只拳頭狠狠砸向地面。 一聲凄厲無比的哀號終于自那庭院中發出,竟震得半個莊園都聽得見。 ———— 卿五少突然身死,震驚蘇城。 卿家堡堡主卿云縱親自為五少入殮,整個江南分堂上上下下俱都披上縞素,全部人手都換上孝衣,整個分堂籠罩在一片哀戚之中。 卿五的靈堂,還設在他住過的那院落里,他的棺木也放在客廳里。堡主說淑君喜歡這里,就讓他在這里睡吧。 堡主一個人在這僻靜的院落里,陪著棺木中的卿五坐了一天。 沒有任何人敢打擾堡主。 棺中,卿五換上了趙大寶為他那日準備的華服,頭發也被仔細地梳過,除了面容有些蒼白,便宛若熟睡一般。 那么安詳。 堡主看著卿五,自言道: “君兒,這里很幽靜,和你在卿家堡住的地方一樣。你最痛苦的時候,也沒人來看你,我把那些人都殺了陪你可好?”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我知道,你定然不許,你和滄溟一般,都是骨子里多情的人。你比他還放不開。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你臨死前還掛念的那個影衛,我不會動他,但是他也不許好過。” 說罷,卿云縱緩緩轉頭,朝著門口道:“你出來。” 莫小七這才面如死灰地走出來,一身白衣,在暗夜里分外刺眼——他從來不穿白衣。 但是,今后這將成為他一生唯一穿的色彩。 卿云縱看著他道:“你聽好,君兒死因乃是因為反生花的效力沖開了他身上天噬蘭心的禁制,導致劇毒逆流全身,最終五臟六腑、全身筋脈皆被寒毒侵蝕凝凍,飽受數個時辰的折磨才合眼,而他苦苦支撐最后一口,只為見到我,對我說一句話———— 不要怪小七。 就是為了傳達這句話,支撐他多活了幾個時辰,而每增加一刻時間,他所遭受的痛苦就遞增一倍,或者說,見到我的時候,他身體所有機能皆已停止,五臟六腑也早已被寒毒凝成僵硬的冰塊,你能想象,一個從內臟開始漸漸結冰的人,最終是用怎樣的毅力堅持到最后?只為說那句話? 我說的這些話,你要一個字一個字地記住,永遠記住。” 小七微微張開青白的嘴唇,抖了半天,才道:“我會記住,我會刻在心上,一個字不會忘記,永遠不忘。” “很好,我要你活著,因為君兒要你活著,我也不會處罰你,但是我要你一輩子活在自責之中受苦。”卿云縱丟下這句話,便站起來道:“誰給你的反生花?” “曹笱惟。”小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他就得死得比君兒痛苦百倍。”卿云縱說罷,再也不看他一眼,負手離開,臨走前,丟下一句話:“你讓我惡心,最好快滾,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小七沒說什么,只是跪在棺木前凝視著卿五。 明明……明明昨天還是那么活生生的……會對自己笑……會和自己說話的…… 卿五…… 才不是……這才不是真的…… 這都是夢…… 小七伸出包著厚厚紗布的手,輕輕地撫摸卿五的臉。 騙人的…… 騙人的…… 他低聲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滴落下來。 騙人的…… 卿五還給自己糖吃……還和自己說笑……他一定是睡著了……他愛睡懶覺的……等他醒了……明天早上,還會和往常一樣,開開心心地帶著自己去大吃一頓……去滄海云亭…… 騙人的……和卿五在一起,每天都很開心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明天……明天卿五醒了,自己依舊會很開心…… 怎么會……從內臟開始結冰……一直吐血……撐到最后一句話……騙人的……騙人的…… “五少……你睡著了對不對?對不對?”小七恍惚地摸著卿五的臉,半晌,突然抓起卿五的手臂,驚惶道:“這里不好!這里不好!這里冷!這里冷!我帶你去床上!我給你暖被!” 竟然就那樣將卿五的尸體抱起來,放到他平日睡的床上,給他拉過被子蓋好,好像卿五真的在睡一般。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五少,你一定是冷了,我知道你怕冷,小七給你暖暖好不好?”小七握住他的手,緩緩也爬上床,和他睡在一起,抱著他,緊緊地抱著,喃喃道:“五少不冷,小七給你暖身體……不冷……不冷……不冷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內臟都結冰了……五少好冷……他一定很冷…… 小七發瘋了一樣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早已氣絕多時的尸身里,可是無論他如何消耗,那具身體再也無法溫暖。 天終于亮了,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因為內力耗損過巨而昏死過去的小七漸漸睜開眼睛,陽光如此刺目。 他轉頭看自己抱著的卿五。 “五少,太陽出來了,該起床了。你睜開眼睛……睜眼看看我……那天,你還摸我的頭……你摸摸我的頭……我是小七……摸摸我的頭……”他伏在尸身的胸膛上,說著話,然而,再也得不到回應。 偌大的房間,只有他不斷的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