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四十二 正當我以為,我的推理很快能找到嫌疑人時,一天之后,葉茜帶來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通過調查,符合條件的只有云汐市一個叫“美度概念”的家裝公司。這個公司在我們市是家裝行業的領頭者,分公司遍布全市,他們的家裝理念以“最好,最快”著稱。 曾經裝修過房子的都知道,有些散工為了攬活,通常是一個人干幾家的活,這就會導致裝修時間無限地往后順延。而選擇美度概念則不需要擔心這一點,每個工種都有嚴格的工作時間,這都會寫在裝修合同之中,如果工人在裝修的過程中延誤工期,則會賠償損失。而根據我們的調查,他們公司的瓦工工期正好為一周。 壞消息是,他們的公司太大,幾乎吃掉了整個云汐市百分之四十的市場,而在他們公司符合條件的瓦工加上小工有上百人,假如都到老賢那里做dna檢驗,一方面辦案成本太高,另外一方面怕打草驚蛇,所以我們只能在暗地里調查,把符合條件的人找出來。 走訪的結果反饋,一般情況下瓦工的收入還好,按照云汐市的行情,一天兩百元,他們這個收入就算是家里種植有土地,也不至于自己動手收割,畢竟收割一畝地的費用才幾十元,他們可不會丟了西瓜抓芝麻。 瓦工里還有一種人,叫小工,這也是我之前沒有掌握到的一類人。要想詳細地了解小工這一工種,咱們首先還要談談瓦工。一般在家裝的過程中,砌墻、鋪貼墻面瓷磚和地板都是屬于瓦工的范疇。這可是一個極為考驗技術的活,沒個幾年的練習,是不可能上手就干的,你萬一把人家的墻給砌歪了,人家不給你錢不說,還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別拿村長不當干部,其實瓦工是人員很緊缺的一種職業,這也是他們工資如此之高的原因。如果給裝修公司干活,瓦工每個月加上獎金能有個七千多元,要知道我們市的警察一個月辛辛苦苦也只有不到三千塊錢,這一對比就知道了差距。 而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瓦工,前幾年必須要從小工做起,小工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給瓦工和水泥、拎泥兜子,干一些出體力的活,他們的工資一天每人三十元。雖然工資很少,但是能學到技術,還是有不少人愿意干的。但這種小工一般城里人干得少,畢竟這種活在我們當地名聲不是很好聽,平時一說誰誰誰在哪里哪里拎泥兜子,往往都會覺得這個人沒有出息。(僅代表本地觀點,切勿上綱上線。) 根據之前的推理,目標直接縮小至小工這一類人上,按照我們市的情況,基本上是一個瓦工帶兩個小工,所以通過又一層的梳理,依舊有六十幾人列在嫌疑范圍內。 也就在我跟葉茜一籌莫展的時候,明哥有些興奮地把我們又喊到了會議室。 當我們落座之后,明哥直接從身后拿出了一個工具扔在了桌面上,整個工具由螺紋形的高碳鋼絲組成,形狀有點像數字“9”,工具在節點的位置有一個卡扣。 “這個難道是……”我瞪大了眼睛。 “對,這個就是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明哥直截了當。 “知道嫌疑人是誰了?” “還不確定!” “這作案工具都找到了,怎么還不確定?”我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這工具是我買來的!” “什么?買來的?從哪里買的?”這個結果讓我有些傻了,因為按照我們之前的分析,嫌疑人有可能是自制的作案工具,現在這種工具竟然能在市面上買到,我當然很詫異。 “我也是受到法醫論壇上的老前輩指點,才得知這個東西的真正用途。”明哥坦言道。 在公安局,我們都屬于技術警察,既然都是搞技術的,那我們這些警察在一起肯定都有交流,在我們的內部有專門的這種交流平臺,法醫、痕跡檢驗、理化生物檢驗、刑事照相、文件檢驗,只要是刑事技術涉及的領域都涵蓋在內,那里面可是集中了全國的精英,像明哥這樣的高手,那真是舉不勝舉。比如我們痕跡檢驗平臺的掌門人,也是公安部的痕跡檢驗專家,當我們還在鉆研指紋和足跡時,他已經開始研究唇紋和聲紋了。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掌握的知識,都是他們總結下來的東西。 “這東西究竟是干嗎用的?”葉茜的一句話,把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這個奇怪的東西之上。 “牲畜腳套!我們一般人不會用到它,但獸醫對這個一點也不陌生。在農村,當家里的豬、牛、驢子等大型的牲畜生病打針時,需要人先把牲畜的后蹄子套上,防止獸醫在治療的過程中受到傷害,一般人不會去購買這種東西,也只有給獸醫打下手的人才會有。” “我們市這些年因為開發的原因,很多耕地被建成小區,可供給牲畜食用的草地越來越少,所以我們這里的大多數農村人幾乎都不會再圈養大型的牲畜,而給牲畜治療的獸醫,在我們市也屈指可數。” “這個牲畜腳套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買到,從出售老板那里我得知,在我們整個云汐市,也就兩個村子還在養殖大型的牲畜,一個是我們市西邊的桃花村,另外一個是西南邊的牛蘭崗村,兩個村子相差五十公里,都靠近塌陷區,而且每個村子有一名兼職的獸醫。” “按照我的推斷,獸醫找幫手,不可能找距離太遠的人,找同村人的可能性比較大。我按照戶籍地查找,發現這可疑的六十六名小工中,有四個人的戶籍地址登記的是牛蘭崗村,如果我們的推理完全正確的話,嫌疑人就應該是他們四個之中的一個。” “他奶奶的,這孫子終于要浮出水面了!”我激動得雙拳緊握,爆了一句粗口。 “葉茜,你去把江同海、江同軍、江連宏,還有江依民這四個人帶過來。國賢,你那邊需要多久?” “最多兩個小時!”老賢的眼鏡片上閃過一道白光。 四個人中午十二點被傳喚至我們科室,下午兩點鐘,隨著老賢實驗室房門打開,嫌疑人江連宏被鎖定。 dna比中以后,江連宏第一時間被控制,我們科室在明哥的帶領下,開始對嫌疑人的住處進行搜查,我們在其家中發現了其供奉父母遺像的香爐,腳踩式手動脫粒機,作案時使用的牲畜腳套以及其住處南側二十米的一塊四四方方的魚塘。這邊搜查結束,我們一行人快速回到刑警隊,結合目前掌握的物證情況,準備訊問。 四十三 明哥在隔壁的辦公室準備訊問計劃,我則跟葉茜在審訊室里暫時看管嫌疑人江連宏,此時的他已經被五花大綁在審訊椅上一動不動。 他的穿著很樸素,上身是一件軍綠色的大棉襖,這種襖子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背景的電視劇中經常會出現,下身是一條黑色的條紋褲子,腳上踏著一雙沾滿水泥灰的勞保鞋。 從他的面相看,最多只有三十冒頭一點點,皮膚黝黑,長得老實本分,活脫脫的莊稼人。我很難想象他會是那個把魔爪伸向女學生的罪犯。 砰!房門被推開了。 江連宏恐慌地抬頭朝門口望了一眼。 “別裝作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把頭給我抬起來!”明哥把筆記本往桌面上一摔,大聲地喊道。 江連宏被驚得立馬直起上身,哆嗦著盯著站在他面前的明哥。 “十六歲因為猥褻未成年少女,被勞動教養兩年,你痞得很早嘛!”明哥諷刺道。 江連宏一聽到他這么說,好像很委屈地把頭一橫。 “怎么?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還冤枉你了?” 江連宏牙關緊咬,淚水順著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明哥盯著他沒有出聲,許久之后,他語氣稍微舒緩地說道: “看來,我還真是冤枉你了?” 江連宏似乎也感覺到了明哥的變化,用眼皮使勁地擠掉眼眶中的淚水。 “能不能跟我說說?”明哥這次的語氣中帶有一絲商量的口吻。 江連宏盯著明哥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后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小時候那事根本不關我的事,我是被他們陷害的!” “哦?” “當年我跟著我們村村長家的小兒子江海波一起去地里割草喂牛,走到半路遇到了隔壁村的一個小姑娘,我們平時割草都能看到她,長得很漂亮。我知道江海波喜歡那個小姑娘,有時候他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跟很遠的路。” “起先我也沒有在意這件事,可過了沒多久,我家里來了一群警察,把我給抓了起來,說我在晚上脫了人家小女孩的衣服,要強jian人家。我當時被弄得是一頭霧水。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女孩竟然當面指著我說這件事是我干的。我是百口莫辯,就這樣,我被公安局關在勞教所里,關了兩年。我第一個懷疑自己給江海波頂了包,從勞教所出來時,我拿著砍刀去找他,他說事情都已經過去那么久,我蹲號子也蹲過了,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他當時提出給我拿兩萬塊錢作為補償,我也就應了下來。” “他承認跟那小女孩串供來指認你這事了?” “他沒承認,但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他干什么給我拿兩萬塊錢?” “如果這么說,那你真的有可能是幫江海波頂了黑鍋。”明哥表情認真地說道。 “絕對是!我就是被這孫子給害了!” “這就是你接二連三針對女學生作案的原因?”明哥開始拐到正題之上。 “唉!”沒想到江連宏竟然長嘆一口氣。 看到他這個動作,明哥沖坐在電腦前的葉茜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開始記錄。 “說說吧,我們已經在你的家中找到了作案工具,也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你的jingzi,在jingzi中檢出了dna,你賴不掉的!”明哥很平靜地說道。 “啥?你們檢出了dna?” “怎么?不相信?這對我們來說并沒有什么難度。”明哥說完起身,把那份dna檢驗報告攤開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還以為香灰……” “你還以為香灰能殺死jingzi是吧!”明哥仿佛已經猜透了他的想法。 “這……” “無知!”明哥收起了檢驗報告,重新回到了審訊桌前。 “說說吧,你以前被勞動教養過,應該學習過一些法律知識,有些話不需要我教,老實交代,還能落個好的態度,到時候我跟法院說說,盡量給你注射死刑,好讓你走得不是那么痛苦。” “唉,殺人償命,我就知道我會走到這一天,但沒想到這么快。” “別浪費時間,從頭開始說。” 江連宏點了點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當年公安局給我定的是猥褻幼女,這在我們農村,簡直是奇恥大辱,丟祖宗臉面的事情。我上面兩個哥哥,還有一個jiejie全部都因為這件事,在村里抬不起頭,后來他們選擇離開村子出去打工。我父母已經上了年紀,因為受不了別人在背后的閑話,我還沒有出獄,就過世在家里。我連他們最后一眼都沒有見到。” “小龍。”明哥把煙盒遞到我的手中。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很顯然,嫌疑人目前正處于供述的間歇期,在這個時間點上給他點上一支煙,可以讓他保持清醒,從而更為仔細地回憶整個犯罪過程。 吧嗒!隨著煙卷被點燃,江連宏這個老煙槍很銷魂地使勁抽了一口。 “在供述的過程中如果需要抽煙,直接告訴我!” “謝謝警官!”江連宏很感激地說道。 他抽煙的速度很快,最多也就一分鐘的時間,煙卷就燒到了煙屁股。 “警官,我還想來一支。” “小龍,給他點上。” 就這樣,我站在他的身邊,被煙熏火燎了整整四支煙,江連宏才算罷休。 “好了,不要耽誤正事,說吧。” 江連宏抖擻了一下精神,接著說道:“我出獄后除了從江海波那里要了兩萬塊錢,是一無所有。哥哥jiejie全部都跟我斷絕了聯系,爹娘也死了。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我一定要靠自己混出個人樣來。” “那時候,只要能掙錢的活,我都愿意去干,種田、給人當小工、養魚、撿垃圾等等。別人都在村里打麻將,我在干活,別人聚在一起喝酒,我還在干活,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把我爹娘給我留的土坯房換成了大瓦房。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發現以前那件事就像是瘟神一樣跟著我,趕都趕不走。” “當年我從勞改農場出來都已經十八歲了,同村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結婚生娃,我本想努力個幾年,掙了錢,也能找個媳婦生個娃,這輩子就算是過去了。可沒想到,人家一打聽,我以前猥褻過幼女,不管我人再咋樣,人家都不愿意,都怕名聲不好。我現在都已經三十了,還是沒有找到媳婦,我在村里走到哪里被人戳脊梁戳到哪里,我心里有恨,我恨當年那個小女孩為什么不說實話,她為什么要合起伙來陷害我。” 江連宏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被那個小女孩害的,我想到要找她報仇,可事隔那么多年,我已經忘了她長什么樣子,這個恨只能深埋在我的心里,心里就好像有東西抵住一樣難受。” “我記得是上個月十二號,我去小區干活,瓦工讓我把樓下的水泥扛上樓,在樓梯間里我無意間碰到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學生,她被我碰了一身水泥灰。我當時確實是沒有看見,我也很誠懇地跟她說了對不起,可這個女學生張口就罵,罵我不長眼睛,說我是下賤人。” “‘下賤人!’她說我是‘下賤人’!”江連宏的雙手憤怒地晃動著審訊椅上的鐵環,接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當時我因為要干活,所以我只能忍,但是我發誓,我一定要報復這個女學生。” “從那天以后,我就開始跟蹤她,我發現只有晚上上學的時候,人最少,也最好下手。就在我工期結束,要離開這個小區的時候,我從家里拿上了畜生圈和塑料袋,在路邊等著她,準備把她拖到黑巷子里給強jian了。” “可能是因為我第一次做這事,心里還是沒底,當我用畜生圈勒住她,才摸了兩下時,她告訴我她快死了。我當時一聽,嚇壞了,慌忙松開她跑走了。” 說到這里,我又給他點上了兩支煙卷,數次吞云吐霧之后,江連宏又說道:“那女學生身上噴了香水,我是走一路香一路,而且手上也滑溜溜的。尤其是我摸到她奶子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挺爽,說來不怕笑話,我活了三十幾年,還從來沒碰過女人。回到家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責罵自己,為啥不把她強jian了。” “我當時真的有一種上癮的感覺。我躺在家里想到蹲勞改時一個人教給我的方法,說把女的強jian之后,用香灰塞到她下面,警察查不出來,于是我趕下一個工地時,就提前在我們家的香爐里抓了一把香灰放在口袋里。” “現在小區,都流行啥學區房子,所以我下一個干活的小區距離學校也不遠,于是我就天天下工之后去路上串,看看哪里適合下手。也就在第二個工期快結束的時候,我用同樣的辦法抓了一個女學生,把她給強jian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興奮得一夜沒睡覺,滿腦子都在想強jian那個女娃娃的場景。” 江連宏是越說越來勁,葉茜的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 “那天晚上之后,我第一次嘗到了女人的滋味,說不出來的快感,但讓我不爽的是,時間太短了,我根本沒有過癮。但是現實情況不允許,如果我搞的時間長了,學生肯定會喊叫,所以只有不讓她叫喚,我才能過癮。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人給勒死,這樣我就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打定了主意,第三個工地上,我還是先去踩點,也是在工期干完的時候,我發現一個騎自行車的小姑娘,我直接上去把她勒死,扛到了路西邊的一棟還沒有蓋好的樓房里。” “我在那里前前后后弄了四回才算是瀉火。我本來想把小女孩的尸體扛回家的,可我沒有車子,實在不好扛。”江連宏敘述整個作案經過時表現得很輕松。 啪嗒,啪嗒!審訊室里傳來葉茜用力敲打鍵盤的聲響。看著她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身體,如果殺人不犯法,我敢打包票,這個江連宏能被葉茜分分鐘撕成碎片。 “你為什么要在死者臉上拉一泡糞便?”明哥開始針對細節進行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