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當年樂樂為了能跟我一個學校,放棄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華東師范大學,選擇和我窩在本市的一個小小的二本學校里。” “大學四年,我開始瘋狂地學習,鍛煉自己的身體,就是為了能在畢業的時候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好不讓樂樂跟在我的身邊受苦。可等我真的走向社會,才知道找工作并不是你優秀人家就要你,還要講究人脈關系。” “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我上完大學四年,還背負著兩萬多的外債,哪里還有錢去疏通關系找工作?就這樣,我一畢業就面臨著失業。” “樂樂比我要走運得多,她的專業報考的人比較少,當年的冷門畢業后變成了熱門,她一走出校門就被一所學校錄用。” “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我們兩個終于解決掉一個,而憂的是,我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我知道,不管是哪個學校,體育老師招考的人數都限制得比較少,但是像我們學體育的,要么當老師,要么去當運動員或者是教練。后面兩個對我來說,不太現實,也只有體育老師這一行我還有點希望。可就是這小小的希望,對我來說也是奢望。” 吳達苦笑著說:“既然找個穩定的工作這么難,那我干脆就放棄。只要我人勤快,不可能養活不起樂樂。當年樂樂也很支持我的做法。從那以后,我開始做小工,送快遞,當銷售,一個人干幾個兼職,我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便還清了所有的外賬。” “賬還完了,我就開始琢磨著跟樂樂之間的婚事,畢竟那時候我們都不小了。” “我沒有錢、沒有房、沒有工作,還沒走進樂樂的家門,就被她的母親硬生生地給轟了出來。我并不怪他們,我能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苦衷,她也想讓樂樂過得好一些。” “從那以后,我開始玩命地工作,為的就是能給樂樂掙一個安身之所。可不管我怎么拼命,怎么不吃不喝,兩年也只賺了不到十五萬,根本連首付都付不起。而樂樂當時已經二十六歲了,女孩子這般年紀,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她的母親這些年根本不承認我這個女婿的存在,有時候當著我的面,就要拉著樂樂去相親,明擺著給我難堪,因為這個,她們母女已經不知道翻過多少次臉。”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想過要放棄,并不是我無力去堅持,而是我不想看著樂樂過得如此痛苦,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可當樂樂聽到我說要放棄時,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這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句話就像是一劑強心藥注入了我的身體。” “又過了一年,我用我多年的積蓄,勉強在山城小區買了一套二手房。可買到手才知道是一套危房。但樂樂絲毫不在乎,還拿出自己省吃儉用的錢,把房子簡單地裝修了一番。” “房子的事情解決了,樂樂再次帶著我找到了她的父母。她父親還是個比較通情達理的長輩,但是唯獨她的母親十分介意我的身份。在她的眼里,我就是一個提不上臺面的跳梁小丑。有車房、有體面的工作、有社會地位這三樣才是她選女婿的最低標準。” “按照她母親的要求,我這輩子不可能跟樂樂在一起。我們的年紀也已經不能再等下去,最后樂樂一狠心,沒有經過她母親的允許,我們兩個便偷偷到民政局登了記,可這場婚姻在她母親眼里連個屁都不是。” “你們兩個舉辦酒席了沒有?”明哥從煙盒里抽了一支煙卷。 “沒有,我們兩個只象征性地請了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坐了坐。” “你的朋友中有沒有做醫生這一行當的?”為了不打草驚蛇,明哥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我們的圈子里幾乎都是教師,不認識什么醫生。” “你現在做什么工作?” “給人跑跑業務。自從跟樂樂離了婚,我也沒有動力再拼命下去了,過一天算一天吧。”吳達抬頭盯著房頂愣神。 “你接著剛才的說,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明哥正問著話,我瞥見吳達盯著桌子上的煙盒,有點想抽煙的意思。 我從煙盒中敲出一根,扔了過去。 吧嗒!晃動的火苗點燃了煙卷,一口白色煙霧被他帶入肺中,頃刻間又從鼻腔中吐出。這一次次的循環,就是男人排解苦悶的一種方式。 待煙卷抽到一半時,吳達又開了口:“跟樂樂領證以后,她就私自從家里搬了出來跟我住在一起,但她母親從我們這里偷偷地配了幾把房門鑰匙,三天兩頭跑過來鬧,每次都把我轟出家門,說我騙了她的女兒,說我是豺狼虎豹。” “你有沒有怨恨過樂樂的母親?” 吳達搖頭苦笑了一聲:“說不恨是假,其實我真的搞不明白,我有一顆對樂樂的真心,有一雙能給她帶來幸福的手,為什么她老人家還要咄咄逼人?” “你們兩個是怎么走到離婚的地步的?”明哥問出了關鍵所在。 “結婚一年,樂樂母親鬧了一年,也許是因為樂樂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沒想到有一天她放出狠話,如果我們不離婚,就死在我們面前,要變成厲鬼纏死我,讓我不得好死。” “她真這么做了?” “對,在我們家喝農藥了,要不是搶救及時,真的就沒命了。”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王曉樂才跟你離婚的?” 吳達搖了搖頭:“不是樂樂跟我離的,是我自己要離的,我不想因為我沒用,弄得樂樂跟她的mama生死相別。我退出是最好的選擇。最終我以死相逼,樂樂才答應了我的懇求。” “你家里的鑰匙,你還有嗎?”我插了一句嘴。 “有。” “拿給我看看。”我走到他面前,伸出了右手。 吳達聽了,從腰帶上解下鑰匙串遞給我。 我拿起鑰匙,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鑰匙,在確定有案發現場房門的鑰匙后,又將它還了回去。 明哥見我已經閃到了一邊,接著開口問道:“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去過山城小區,你的家中?” “去過。”吳達回答得很爽快。 “什么時間去的,什么時間離開的?” “晚上九點多去的,十二點多離開的。” “去干什么?” “是樂樂喊我過去的,沒、沒、沒干什么。”吳達對于這個問題回答得有些躲躲閃閃。 也就在明哥剛想接著往下問時,老賢的電話很湊巧地打了過來。 十 我站在明哥旁邊,隱約地聽到老賢很有磁性的嗓音: “血液樣本比中了,死者體內的jingye是吳達的。” 明哥掛掉電話來了底氣: “是男人,做了就做了,沒做就沒做,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們兩個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 “現在人都死了,你還不想如實地交代?還要瞞到什么時候?你們兩個有沒有發生性關系?”明哥直截了當。 “發、發、發生了。”吳達漲紅著臉,瞥了一眼正在電腦前敲打鍵盤的葉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們不是離婚了么?還有來往?”明哥瞇著眼睛問道。 “我……” 明哥見他如此拖拖拉拉,一巴掌甩在了桌面之上,大聲喊道:“把當晚的事情給我仔細地說一遍!” 吳達被這一舉動嚇得著實不輕,慌忙張口回答: “昨天晚上九點多,我接到樂樂的電話,她說身體不舒服,讓我去看看她。我當時很擔心,就跑了回去。可沒想到我一推門進屋,樂樂就一把將我抱住,不停地吻我的嘴巴。我是個正常男人,面對我深愛的女人如此主動,我就一時沒控制住,和她在屋里發生了關系。” “發生了幾次關系?” “兩……兩次。” “接著說。” “發生關系后,我們先是洗了個澡,接著又像以前一樣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忙活完之后,樂樂說出了這次喊我過去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她說我們雖然離婚了,但是她的心永遠在我這里,昨天晚上正好是她的排卵期,她要給我生一個孩子,等孩子瓜熟蒂落,那個叫黃沖的男人自然會離開她,她的母親也不會忍心看著孩子沒有爸爸,就再也不會拆散我們兩個。” “我知道樂樂的一片良苦用心,可我是個男人,到頭來需要自己最愛的人用如此手段去挽回這段感情,我真的感到自己活得很卑微。聽她這么說,我沒有在家里過多地逗留,因為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幾點鐘從家里走的?” “大概是十二點鐘。” “離開家后你去了哪里?” “我在小賣部買了兩瓶白酒,去了泗水河邊。” “你一晚上都在那里?”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在河邊的木椅上睡著了,一直睡到早上十一點多,警察就找到我,把我帶到了這里。” 明哥聽完,起身說道:“那好,今天我們就談到這里。” “小龍,你去喊徐大隊,把吳達帶到偵查員辦公室先看管一段時間,等國賢的結果分析結束后,再做決定。” “知道了,明哥。” “葉茜,你把問話材料打印兩份,一份交給徐大隊,另外一份我們帶走。” “好的,冷主任。” 做完這一切,已是中午一點半,我們三人在刑警隊簡單地扒拉了兩口午飯,便馬不停蹄地往我們科室趕去。 明哥剛下車,就一頭鉆進了老賢的實驗室。 “國賢,怎么樣了?現場檢材都分析完了沒有?” “好了!”老賢的打印機在飛速地運轉,一張張空白的a4紙被印上了許多標有數據的圖案和文字。 “我在會議室等你。” 幾分鐘后,我們科室的所有成員全部落座。明哥示意葉茜將吳達的問話材料遞給胖磊和老賢。等他們兩人閱讀完畢之后,他翻開了筆記本。 “下面我們都來分析一下這個吳達能不能排除嫌疑,小龍先說。” 按照現場勘查的順序,我是第一個進入現場的技術員,所以通常情況下,明哥都喜歡讓我先介紹痕跡檢驗的情況,我稍微捋了一下思路,然后開口道: “我先說說現場的指紋情況,當時我在室內也做了大量的分析,嫌疑人是帶著乳膠手套進行作案,而我的確在案發現場的房門上找到了吳達的指紋,說明他在進入室內時并沒有戴手套。” “其次便是鞋印,嫌疑人所穿的為釘鞋,我上網仔細地比對了一番,由于釘鞋的鞋釘并沒有固定的安裝方式,所以暫時無法確定釘鞋的種類。在詢問吳達時,他的腳上穿的是運動鞋,我在案發現場外的走廊中發現了和他鞋底花紋一樣的鞋印,這就說明吳達很有可能就是穿著腳上的運動鞋到達現場的,而不是釘鞋,這一點有很大的說服力。” “還有,就是室內的門鎖鎖芯,并沒有撬別痕跡,吳達手中有室內的鑰匙,但是嫌疑人是攀爬窗戶入室,這一點不符合常理。所以我個人感覺,吳達應該不是兇手。” “嗯。”明哥點了點頭。 “焦磊,你那兒有沒有什么線索?現場周圍有監控設備么?” 胖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山城小區就是一個無人居住的鬼區,案發的五號樓只住了三家,其中有兩家還常年不見人回來,小區幾乎沒有任何配套的基礎設施,更別說監控了。” “那國賢,你說說看吧。” 老賢聽到明哥喊他的名字,把手中的問話材料放在桌面上:“我同意小龍的說法,根據我化驗的結果來看,吳達應該不是嫌疑人。” “哦?”我豎起了耳朵。 “雖然死者體內的jingye是吳達所留,但是根據檢驗結果,我能分析出死者是自愿跟其發生性關系,當晚兩個人應該相處得很融洽。” “這都能分析出來?”胖磊瞪大了眼睛如同看怪物一樣地盯著老賢。 “別打岔。”明哥教訓道。 老賢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片:“根據吳達的材料來看,他跟死者是在臥室的床上發生了關系,但我在衛生間的馬桶蓋、淋浴區都提取到了吳達的jingye樣本。這說明他們兩個在發生關系后,應該是洗過澡,而且我在尸表的擦拭樣本上,檢出了沐浴露的成分,這一點跟吳的口供吻合。” “還有,我在臥室的床下提取到了一條嶄新的白色女士內褲,上面檢測出了吳達的jingye,接著我又在衛生間的洗衣機里,找到了一條沾滿污漬的紅色女士內褲,在這條內褲上,我只檢出了死者的dna。整個屋子只有這一條臟內褲,我分析應該是死者當晚換下來的。” “試想,如果是吳達強迫死者和他發生性關系,死者怎么可能在自己被強jian之后還悠閑地洗了個澡換了一條干凈的內褲?所以我判斷,死者跟吳達發生關系,極有可能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