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哎喲,哎喲!”我咬著牙齒揉了揉被她捏到的地方。 “大箱子我收拾,你弄小箱子。”葉茜沒有理會我痛苦的表情,低頭對我說道。 “哦。”我點了點頭,走到一個紅色的行李箱前。 嘩啦啦!當我拿起一件外套時,無意間碰到了一個木頭框架,一陣玻璃在地面上滑動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這是什么?”我嘀咕了一句,把木頭框周圍的衣物清理干凈。 “咦,是一個相框。”我好奇地把它從地上拿了起來,照片上的內容讓我驚在原地。 照片是姜雪跟一個男子的合影,男子面容清秀,身穿筆挺的軍裝。從照片的拍攝地點看,就是在我們市的人民公園,而照片右下角顯示的時間正好是在三年前。 “姜雪三年前來到我們云汐市,這張照片剛好又是三年前拍的,而且從照片上看,兩個人十分親昵,哪里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我瞇著眼睛,仔細回憶著姜雪所說的每一句話。 “好像,一切都能解釋通了!”我嘴角一揚,抓起相框,朝明哥的辦公室走去。 咣當!我使勁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姜雪,這個男的是誰?”我把相框往她面前一摔,開口問道。 姜雪十分驚恐地看了一眼照片,沒有回答。 “快說,他是誰?”我一拍桌子,沖她吼道。 姜雪被我的舉動嚇得從椅子上站起,戰戰兢兢地說道:“他叫寧海洋,跟我是一個地方的人。” “你們兩個是什么關系?”我接著又開口問道。 “我們兩個住的地方很近,從小一起長大……他以前是我的男朋友。”姜雪言辭閃爍地回答。 “那他現在在干什么?”明哥補充問道。 姜雪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十分艱難地開了口: “在你們云汐市的看守所當武警。” “你們兩個是不是還經常聯系?”明哥又問道。 “沒有,也只是偶爾聯系一下,平時溫學林管得緊,我不敢。”姜雪低著頭小聲說道。 就在這時,我拿起照片走到胖磊面前:“磊哥,趕快查查新千倫店里的監控,看看這個人有沒有買過夜光運動鞋。” “沒問題!”胖磊接過照片,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兩個小時后,胖磊那兒傳來捷報,在視頻監控中發現了寧海洋的清晰影像。 這個消息簡直讓我們興奮無比,連平時不茍言笑的明哥都一臉輕松愉悅的表情。目前從監控視頻上看,他購買了一雙跟嫌疑人一模一樣的運動鞋,那么這個寧海洋肯定有作案嫌疑,換句話說,他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 姜雪跟寧海洋是否有串通作案的可能,現在還不好判斷,所以她只能由刑警隊帶回調查。 在得到嫌疑人的真實身份后,明哥抓緊時間聯系了市武警支隊的支隊長,通過他,我們找到了寧海洋的檔案。根據調查,寧海洋是三年前大專畢業來我們市當的武警,在云汐市第一看守所的武警四中隊服役,這個中隊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看守所的外圍安保工作,防止罪犯越獄等。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必須要提出來說,那就是對死刑犯執行槍決,因此在這個中隊里服役的武警,平時需要做大量的實彈射擊訓練。 明哥按照我的要求,把他們中隊所有可以發射7.62毫米子彈的手槍提取了過來,通過檢驗每一把槍擊發后的槍彈痕跡,終于讓我找出了嫌疑人使用的那一把手槍,剛好就是五四式。實驗證明,寧海洋有使用槍支的先決條件,這樣就基本確定了他的作案嫌疑。他的嫌疑一確定,胖磊又趕忙調取了武警中隊內所有的監控視頻,他那雙聚光的小眼掃視一遍之后,終于讓他在監控中發現,這個寧海洋在案發當天曾經出去過,而且還帶著一個背包。 當所有的證據全部串在一起后,寧海洋在第一時間被抓獲歸案。 “說說你的情況。”明哥走進審訊室,看了一眼端坐在“老虎凳”上的寧海洋開口說道。 “報告警官,我叫寧海洋,男,28歲,目前在云汐市武警支隊第四中隊服役。”寧海洋十分有氣勢地回答道。 我看到他的舉動,很好奇地上下打量著他。他被抓獲時,還在軍營里訓練,所以他此時穿了一身筆挺的軍裝,再加上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威嚴,跟審訊室的氣氛格格不入。 “你知道我們今天為什么抓你來嗎?”明哥開口問道。 “報告警官,我知道,但是在開口前,我有一個要求。”寧海洋大聲喊道。 “什么要求?說!”明哥一聽到“要求”兩個字,瞬間變了臉色,因為他最討厭有人在他審訊期間跟他提所謂的“要求”。 “我想脫掉這身軍裝,我不想玷污了它!”寧海洋態度誠懇地說道。 漢子!我聽了他的話,略帶尊敬地看了他一眼。 明哥本來略帶怒氣的臉,聽到他這么說,也變得平靜起來。 “我答應你的要求,小龍,把他的雙手雙腳解開。” 葉茜聽后也十分識趣地走了出去。 寧海洋從“老虎凳”上起身,筆直地站在原地,雙手十分不舍地撫摸了一下身上綠色的軍裝,然后飛快地脫下。兩件軍裝,連同軍靴被整齊地放在了一邊,而他只剩下一身秋褲和秋褂,重新端坐在了“老虎凳”上。 “小龍,把他的軍裝拿到隔壁辦公室。”明哥沖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雙手捧起還帶著體溫的軍裝朝門外走去。明哥之所以讓我這么做,是因為他知道,寧海洋從今往后不會再穿上它,與其將它放在身邊,還不如讓寧海洋斷了念想。 當我抱起軍裝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我的雙手,這目光里,包含太多的東西:不舍,痛心,以及悔恨。 十 綠色生死戀 當我重新回到審訊室時,葉茜也坐在了電腦旁,于是明哥開口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嗎?” “殺人!”寧海洋直截了當地回答。 “好,我很敬佩你,敢作敢當。”明哥很欣賞地看了他一眼,把早早準備好的審訊提綱往桌子上一蓋,這是我第一次看明哥這么做。 “你的殺人動機是什么?”明哥起身走到他面前問道。 “為了我以前的女朋友,姜雪。”寧海洋認真地回答道。 “來一支?”明哥從口袋中拿出一包煙遞到他面前問道。 “謝謝警官,我不會。” “好,那你就說說吧,從三年前你跟姜雪到我們云汐市開始說。”明哥點燃煙卷,幫他起了一個頭。 寧海洋稍微低了一下頭,然后開口說道:“我跟姜雪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我們兩個早就私訂終身。三年前我大專畢業就參了軍,被分配到你們云汐市的武警支隊當武警,姜雪也跟著我來到了這里。” “她最先在這里找了一個飯店服務員的工作,也許是因為她長得太漂亮,經常被客人欺負,我一氣之下就讓她把工作辭掉。接著她又找了一個皮草行,在里面當起了營業員。” 說到這兒,寧海洋咽了一口唾沫。 明哥看了他一眼,轉身對我說道:“小龍,去給他倒一杯水。” “要茶葉嗎?”我抬頭問道。 “謝謝警官,白水就行。”寧海洋十分感激地回答。 我轉身從隔壁辦公室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了他面前。 咕咚,咕咚,兩大口白水下肚,寧海洋抹了一下嘴,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第一年當兵,部隊里管得很嚴,我跟姜雪基本上是見少離多。記得那時我剛結束完半年的新兵訓練,部隊里給我放了三天假。當我揣著我僅有的一千塊錢去找她時,她卻跟我提出了分手,說她現在跟一個很有錢的老板在一起。” 寧海洋說到這兒,雙手緊握,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半支煙以后,他將拳頭松開,用十分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當時問她為什么,她告訴我她很需要錢,她的母親患有尿毒癥需要錢透析,她的三個弟弟需要錢上學,長大需要娶妻生子,她不想一輩子被人喊成農村丫頭。她的家庭情況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現實,以前我們兩個發下的誓言,在她嘴里已經變得一文不值。但是我不怪她,她有她的苦衷,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她要的我給不了,我只能選擇離開。因為我真的很愛她。” 寧海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眶有些微紅,我看到這兒,伸手遞給他一張面巾紙。 “謝謝警官。”他客氣地接過,擦拭了一下眼中懸而未滴的淚水,接著說道,“雖然我們兩個分手了,但是這些年,我的心里接受不了任何人,我覺得我對她的愛是刻骨銘心的,根本沒辦法從我的記憶中抹去。”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終于知道了姜雪的生活狀況,說白了,她就是被人包養的二奶。有時候我會悄悄地站在皮草行外,偷偷看她兩眼,那段時間我注意到她每天嘴邊都掛著笑,她過得很幸福,我不應該去打攪她。” “但是,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借著晚上出來跑步的機會,來到了她跟那個男人住的小區,我站在屋外聽到了那個男人打罵姜雪的聲音,我現在還能想起姜雪當時悲痛欲絕的慘叫。” 寧海洋說完,閉上了雙眼,不想再去回憶。 “抽一支吧,這樣你會好受些。”我把一根煙卷遞到他面前說道。 寧海洋抬頭看了看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吧嗒,我按動打火機,他捏緊了煙屁股,使勁抽了一口。 “咳咳咳。”審訊室內傳來他劇烈的咳嗽聲。 看到他的舉動,我們都沒有說話,第一次吸煙的人都是這樣,咳出聲后,心里的那種痛苦也會隨之消散。 許久之后,寧海洋扔掉了煙頭開口說道:“從那天起,我知道姜雪過得根本不快樂。我去找過她一次,她把事情的緣由告訴了我。原來這個男人想讓她生個兒子給他,可無奈姜雪兩胎都是女孩,她因為人工流產,還落了一個不能生育的下場。當時聽到這兒,我真的很氣憤,我就勸她離開那個男的。可姜雪告訴我,這個男的根本不答應。聽到她這樣說,我也很無奈,因為我就是一個窮當兵的,根本無能為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從那天起,姜雪就再也不肯見我。” “她是不想讓你傷心。”明哥看著寧海洋,輕嘆了一聲。 他聽明哥這么說,一愣,接著開口問道:“你是說姜雪心里還沒有忘記我?” “如果她真的把你忘記了,我們怎么還會在她的箱子里找到你們兩個人的合影?”我站在他身旁解釋道。 “真的?那張合影她沒有丟掉?”寧海洋有些驚喜。 “沒有。”我很肯定地回答。 “值了,值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寧海洋面帶微笑地說。 明哥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了看這個被感情蒙蔽雙眼的男人,沒有說話。 “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事?”葉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寧海洋被這么一問,收起了笑容,平靜了一會兒,回答:“從那天晚上開始,我一有空就會去姜雪的住處,每一次我都能聽到男子打罵姜雪的聲音。我聽得真的好心疼,我想救她,就算她以后不跟我在一起,我也要救她。這個想法一在我心里產生,就再也無法抹去。” “這個男的在你們云汐市勢力很大,我想了很多種辦法都無濟于事,最后在我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就是把他殺掉。如果他死了,姜雪就解脫了。” “你把你的殺人計劃仔細地跟我說說。”明哥掐滅了煙卷。 寧海洋點了點頭:“在我心里已經給這個男的宣判了死刑,所以我便開始跟蹤他,找下手的機會。經過一個月的觀察,我發現他每周的周三和周五都會去舜耕山上的逍遙閣會所,而且基本上都是晚上十點鐘左右過去,很固定。我摸清楚了這個規律后,就開始有計劃地在軍營里練習射擊。” “你們部隊步槍應該很多,你為什么選擇射殺范圍那么小的手槍?”明哥針對這個細節開始了提問。 “我們軍營里對槍支監管十分嚴格,大型的步槍根本拿不出去,也只有手槍方便一些。” “你作案時除了槍以外,還帶了什么東西?”明哥又問道。 “我把我們軍營的夜視望遠鏡也帶了出來。” “這望遠鏡是干什么用的?” “是夜間放在哨塔上觀察看守所犯人用的。” “你是怎么帶出來的?” “我作案當晚,剛好是跟我關系比較要好的老弟值班,我說是拿它去看星星的,他就放我出去了,畢竟這又不是什么違禁品,所以沒有人過問。”寧海洋老實地回答。 “說說案發當晚的情況。”明哥認真地問道。 “因為我是老兵,所以晚上很好出來。于是晚上九點鐘,我在山上選了一個沒有監控并且視角很好的山坡,支好三腳架,觀察盤山公路上來往的車輛。也就是在十點鐘左右,我發現了那個男的駕駛的奧迪車,我通過望遠鏡觀察,坐在駕駛室里的正是他本人,于是我計算好了時間,等他走到第三圈公路剛拐彎時,我開了槍。” “一槍打完,我本想再補一槍,但我通過望遠鏡觀察,這個男的已經死了,于是我收起東西,繞到后山,離開了那里。” 寧海洋說完,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心口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第二天一早,寧海洋就被送進了看守所,這個他以前經常“守衛”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他一生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