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陸時寒在眾人的期盼下宣布收工,引來幾聲叫好。 北方的月總讓人覺得離地平線更遙遠一些,天幕蒼茫,月也不滿,像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東西和事情一樣,缺了一塊,不會完美。 陸時寒上車前,才發現車身一側有些許紅光明滅。 紅光徹底消失的那刻,程放從晦暗處走出來。 程放看到陸時寒那刻,有些被抓包的懊惱,極為底氣不足的喊了一聲:“寒哥?!?/br> 陸時寒看著動作僵立在當下的程放,只囑咐他:“上車?!?/br> 同行的人員已經裝點好將租借來的車輛一輛輛開出去,到了最后,只剩下程放和陸時寒置身其內的這一輛還停留在原地。 “你跟我幾年了?”在只有樹葉輕微翻動聲的靜寂中,陸時寒突然問。 程放:“三年多了。” 陸時寒側身看他:“除了雇傭關系,以這幾年的私交,我以為你還算信任我?!?/br> 程放即刻澄清:“哥,我信你?!?/br> 陸時寒點頭:“既然這樣,說說遇到什么事兒了?!?/br> 程放即刻否認:“沒有?!?/br> 陸時寒也沒逼他,只說:“除了聽之外,我也會參考我的眼睛看到的事實。你不說我不會強迫你,但男人有擔當,并不等同于有事一力肩扛?!?/br> 程放臉色白了下去,動了幾次唇,終于開口說了部分:“我沒告訴過你,我有家人?!?/br> 陸時寒嗯了聲。 他知道,只是程放以為他不知道,他便也沒提過。 東北的靖遠程家,據他了解也非無名之輩。 “我meimei病了”,程放捏緊拳頭,“移植手術的捐獻者棄捐,但是她可能等不到下一個”。 陸時寒盯著他。 程放在最后的時候動唇想要說什么,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有所隱瞞。 **** 陸時寒將情況告知一起合開“ten”的合作伙伴之一韓非魚,請他幫忙查證后,是在夜里凌晨一點接到韓非魚反饋消息的電話。 韓非魚的聲音極度冷靜:“十六,不是好消息?!?/br> 陸時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我有準備,你說?!?/br> 韓非魚嘆了口氣:“他告訴你的部分,都是事實。事情棘手在,棄捐的人和你還有老傅有點關系?!?/br> 陸時寒緊抿唇,腦海里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韓非魚繼續說:“大成石化的成之棟,你們應該不陌生?!?/br> 怎么會陌生? 《灰色國度》上線后,他和傅硯笙已經遭遇過一次來自成之棟雇傭的地痞的圍追堵截。 短片上線后,成氏的工廠之一違規排污被曝光,多年來造成工廠所在地四周農作物大面積死亡,農戶投訴無門,甚至因水質污染導致許多當地人患上一系列慢性病,造成了極為惡劣的社會影響。 成氏股價大跌,市值極速蒸發,子公司工廠被相關部門給予停產整頓的處罰。 成之棟眼里,他和傅硯笙,恐怕是rou中刺。 陸時寒問:“棄捐的捐獻者,是成家人?” 韓非魚給了他肯定的答案:“是,是成之棟二哥的幼女。他們一早沒有發現這其中的關系,成家的這個小姑娘早就是志愿者,所以是真的要捐,不是做戲。這件事情,大概就是傳言里那種該死的巧合?!?/br> 那這是更為惡劣的一種結果。 因為他們所謂的為環保發聲……而連累一個無辜的生命可能因此喪失生機。 陸時寒挺直脊背,開窗讓凌晨的風灌進酒店的這間客房:“還有呢?” 韓非魚:“靖遠程家不是無名小卒,但是和成氏毫無牽扯,本家離得又遠,程家找人牽線,成家仍舊無動于衷。成之棟應該聯系過你的人,至于提出什么樣的要求,我就不得而知。但是也不難猜,無非是整你,害你,殺你……這樣的。十六,你身邊這個小子碰到這事兒是很虐心,但是你最近也小心他一點——” 陸時寒打斷他:“這次是我連累他。” 韓非魚:“他畢竟年幼,定力沒那么足。站在你的立場選擇相信他我能理解,但是成之棟不是善茬,你小心點兒。你不能不忌憚為了拯救meimei的命而可能會做出任何事的人。我知道你知道了會干什么,還是告訴你,以后老傅知道,不知道會不會虐殺我。我把成之棟的所有聯絡方式都給你。我知道你下一句話就是問這個?!?/br> 陸時寒:“謝謝。” 韓非魚繼續嘆氣:“木已成舟,成之棟找了替罪羊承擔子公司的責任免于刑罰,但是他的損失是實打實的,惡氣不出,他不會罷手,你記得什么都能交換,命不行?!?/br> 陸時寒應下:“我知道,還沒帶你見你弟妹。我會寶貝命?!?/br> 韓非魚在電話那端啊了聲:“十六,這樣,我陪你去?!?/br> 陸時寒沒拒絕:“有需要,我會找你?!?/br> **** 雖然新片《尋人啟事》還沒有正式開機,但有一場戶外爆破戲需要提前攝制。 參與拍攝的是影片里戲份不多的一位老戲骨,作為男主人公的父親,在采石場爆炸中身亡。 拍攝日程早已定好,陸時寒也同爆破組就炸藥使用量進行過多次溝通,同時進行了幾次小規模的試爆,一再確認cao作的安全性。 拍攝日程是協調演員檔期定好的,不方便更改。 可人命更等不了,副導演和程放一堆人在,陸時寒選擇先一步離開回到n市去會成之棟,放棄親自執鏡這組鏡頭。 *** 成之棟等陸時寒上門,已經等了一個周的時間。 人命,這種他有時候不怎么在意的東西,是這些“道德衛士”最喜歡拿來做文章的。 有條人命窩在手里,他以為這些道德衛士會上趕著來找他。 陸時寒來的,比他想象的要晚很多。 韓非魚沒有同陸時寒一起進入成之棟別院的大門。一是,陸時寒只需要他等在門外;二是,成之棟的人不允許第二個人隨陸時寒進門。 ** 見到成之棟的時候,n市已是日光熾烈的午后。 穿過成之棟別院的幽曲長廊,在一個綠藤蔓遮成傘狀的綠蔭底下,陸時寒見到了正閉目小憩的成之棟。 聽到腳步聲,成之棟睜開眼睛。 陸時寒站著,成之棟上下打量他,末了極為平靜地問:“胳膊,不是折了嗎?我聽說的有誤?” 陸時寒回他:“不嚴重,外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 成之棟還是盯著他:“這么平平靜靜地說上幾句話,我倒是沒想到我和陸先生有這么一天?!?/br> 成之棟看起來不急不慢,非常有耐心。 陸時寒卻不能這樣等下去,他直接地表明來意:“成先生應該知道我為什么而來?!?/br> 成之棟淡笑:“是嗎?這我還真不知道?!?/br> 陸時寒:“找到捐獻者不易,希望成先生成全?!?/br> 成之棟點了點頭:“我和小姑娘無仇無怨的,為什么要害她?” 陸時寒沉默。 成之棟將自己的話接了下去:“我和陸先生倒是頗有前緣。” 他像看著在案板上快要掙扎不動的魚那般看著陸時寒,帶些憐憫:“骨髓可以給你們。不問問我要什么?” 陸時寒筆直地站著:“請成先生賜教。” 成之棟從搖椅上起身,頎長的身形幾乎和陸時寒平齊。 “我想過拿你的命,想過踩人rou是什么感覺……可我這些年來,一直是守法公民?!彼徊讲较蜿憰r寒靠近,“你姿態低著來求我呢,我也并非不近人情。既然你來了,也別隨隨便便就走,在我這別院玩一玩。我找人請過陸先生一回,可陸先生動作太快了,跑得遠?!?/br> 他捶打了自己前胸一拳:“我這兒呢,一口氣堵了很久,需要疏通疏通?!?/br> 陸時寒沒有任何猶豫,應下:“好?!?/br> 成之棟又笑了:“不怕我玩完了,又反悔?” 陸時寒滿目清明,看著他:“還有退路嗎?成先生可以安心,我輸得起。” 成之棟哈哈大笑幾聲,示意身后的下屬靠上前:“先請陸先生去地下室參觀,看好陸先生的臉,別磕碰到。” *** 被從地下室里拖出來的時候,陸時寒的臉和手這些□□在外的地方,完好不見任何傷口。 可唇舌間的血腥氣和全身上下似被碾過的綿延的痛在提醒他,在適才晦暗的地下室里,經歷了什么。 黑衣男子將他拖出來,扔到成之棟面前。 陸時寒試圖手臂撐在石板上,站起身,但是徒勞。 他放棄,大字形維持被拖出來的原貌,平躺在地面上。 成之棟問:“喊叫了嗎?” 黑衣男回:“沒有,沒出聲。” 成之棟居高臨下,踩了踩陸時寒的右臂。 陸時寒面部表情因為疼痛而極速扭曲,眸光因為疼痛而顯得霧氣迷蒙。 他仍舊忍著,沒有出聲。 沒喊痛,沒求饒。 成之棟掃了眼屬下:“拎回去,第二回合。” *** 第二回合,第三回合…… 陸時寒的意識到再一次從晦暗的地下室里被拖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不夠清明。 成之棟微微皺眉:“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