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傅硯笙握拳抵在唇畔咳了下,這戲看得他有些不太自在。 正常的“愛情片”,主角之一受傷,接下來的情節難道不應該是訴衷情,或者你儂我儂? “年輕人”聞姜太陽xue跳竄了幾下,舉著扎在“老人”陸時寒手背上的輸液袋,替他推開休息室一側連接的獨立衛生間的門。 傅硯笙沒往前湊,他趁這部“愛情片”的主角進洗手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自動從休息室內撤離。 這戲再看下去,他心驚不起。 ** 傅硯笙一離開,聞姜就毫不客氣地出手攥住陸時寒的褲腰。 她垂下視線,盯著他長褲上的拉鏈,沒問他,直接替他弄開:“抓緊時間解決,完事兒出去,回血有的麻煩。” 她此刻的冷靜,有些冷酷。 陸時寒看她,目光幽深,瞳孔綴著點漆。 聞姜冷聲催促:“盡快。” 陸時寒看了眼輸液袋里殘留的藥液線,臉上的淡然撤退,擠上來些許壓迫感,他突然對聞姜說:“問問我怎么傷的。” 聞姜不太耐煩地抬眼看他,眼神在說:還有問的必要? 陸時寒立在原地,重復:“問我。” 聞姜仍舊同他對峙,沒再動一下,神色也平靜下來。 長久的令人窒息的靜默彌漫,久到聞姜眼睜睜看著適才還剩不少藥液的袋子,漏完最后一滴,只剩藥水順著輸液線極速減少。 她蹙眉,替他重新拉上拉鏈:“該拔針了,出去。” 針扎在右手背上,陸時寒在聞姜話落那刻,動了下打著固定帶的左臂,忍著撕扯的疼,抬高右手,左手指摁住右手背上的針頭,不帶一絲猶豫地將針撕了出來。 尖細的針頭上還掛著些血絲,他右手背上的針眼,也冒出些血。 鮮紅的,刺眼的。 聞姜心頭一緊。 她說該拔針了,他這樣干脆地拔了。 可她并沒有因此松一口氣,反而覺得身體上的某個部位揪了起來。 揪得她漸漸要無法控制壓在心頭的火。 從她從第三個人嘴里得知本該老實待在公寓里毫發無傷的他身在醫院的那刻就慢慢從體內燃起的火。 此前火苗還算柔弱,她感覺不太到。 此刻這火燒灼著她的肺腑,帶來一片灼燙。 她松了舉著藥袋的手,將它扔到一旁的垃圾筐里,最后的鎮定都隨著即將脫口的這句話耗盡:“我不想知道怎么傷的,我不是警察,不需要事發細節。” 她說:“你自己能耐到感覺神經末梢遲鈍了能傷自己的手,指望狼心狗肺的我安慰嗎?” 她忽然就想到數日前,陸時寒用創可貼裹著她割傷的手指說,讓她疼個夠長記性,下次就能管好自己的手。 她記得,很清楚的記得。 那么他的記性,他的自保呢? 陸時寒左臂顫了下,望著她淡漠的眼神,和她抖了一下的手。 他猶豫了很多日夜,剛想借著這個不算意外的意外推她往前走,可只動了一下,她就警惕起來。 好像送花的不是她,好像她覺得眼前有什么洪水猛獸。 好像這幾日她的靠近,她的前進都是他會錯意。 這樣無聲的拉鋸,持續的時間越久,他臂上的傷口越疼。 疼久了有一點好,能蓋過身體上其他部位撕扯出的類似的感覺。 陸時寒用右手推開衛生間的門,笑了下:“還會走路吧?出去。” 聞姜呼吸不夠穩,胸脯震蕩。 他忽然從逼她說些什么變得云淡風輕,她便開始反思自己適才是否過于冷硬。 陸時寒先一步走出衛生間,聞姜在后面望著他的背影。 她動了下唇,喘了口氣問:“你胳膊,誰打的?” 陸時寒停下腳步,反問:“你不應該先問,疼不疼?” 他的背影此刻從她站得角度看過去,顯得清瘦。 聞姜妥協,她自己不明原因的妥協:“哦,疼嗎?” 陸時寒站在原地,依舊背對她。 他語調是她從未聽過的柔和:“聞姜,有個問題,從進你的車庫的那天,我就想問了。” 聞姜仔細聽著。 他說:“你對我,有認真的意思嗎?” 他沒等聞姜說什么,又繼續說:“可能不好回答,你就趁機避過去,躲了。那這樣,我換個問法,你現在覺得哪里疼嗎?” 他笑了下,聞姜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的笑聲。 帶些自嘲,帶些釋懷。 他還在繼續:“我仗著自己比你老,先開這個口。你覺得突然的話,也沒別的辦法,堵住我的嘴,可能也來不及了。我覺得我先開口,是對的。我以為你是疼的,我是有這么點兒自信的,雖然不多。我疼,我覺得你會有那么一點感同身受。你對我,到底怎么想的,動感情了嗎?我雖然比你老,也有一些缺點,但是人還是可以信任的。” “你動了,也不用怕,我也動了。你還沒動,更不用怕,那我又要問了,你以后會考慮對眼前這個男人動心嗎?” “你說句話,讓我活得明白些。”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告白安全感 聞姜嘴唇顫了下,陸時寒的背影像是一堵僵硬的墻,堵住了她前進的可能。 身處這一方狹窄的獨立衛生間內,她也沒有后退的余地。 有那么一瞬,聞姜覺得自己應該走上前撫摸陸時寒的脊背。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覺得此刻他堅硬的脊背并不堅固,摻雜著些許隱忍不外露的脆弱。 在南珂面前,談及他,她篤定自信。 在他的坦陳面前,那些張揚的秉性卻都失了作用。 那些趾高氣昂和輕狂恣意,很快四散無蹤。 未來該往哪里走,該走多久,她原來并不確定。 她還是這樣一個活得亂七八糟的人。 年少時會和jiejie吵架,成年后沒辦法讓沉疴難愈的父親提起生的欲望。 她傾心以對的人同她死別,她計劃過一輩子相伴的人甩了她投向別人懷抱。 她人生中做的選擇幾少是對的。 在色達時跪在佛前,聞姜就曾經想起過一句佛教箴言:世上一切不幸,來自對自己的愛。 可多愛自己一點,就沒那么容易受傷。 但遇到過挫折,就覺得人生都是挫折,那還是她嗎? 被一個人背叛過,就不再去相信其他人,那還是聞姜嗎? 那不是。 她有很多缺點,其中之一就是不知道吃一塹長一智,從來不懂心灰意冷。 希望那種東西她沒有放棄過,她從不自怨自艾地活。 * 聞姜的沉默,聽在陸時寒心里等同于為難。 他的孤注一擲,讓她為難了。 手臂上的疼已經漸漸讓人習慣,且開始麻木,陸時寒還是沒有回頭去看聞姜的臉。 他用語言掩蓋自己的情緒:“要是嚇著你你打算從明天起對我避而不見或者老死不相往來,我接受。聞姜,被人告白是好事情。拒絕和被拒絕在這個世界上常有,以后別把這段記憶當作不好的東西不敢回想。” 聞姜往前邁了一步,終于擠出聲音:“想這段,讓我想你嗎?” 陸時寒也重新動腿,往滑輪床所在的方位邁,避而不答:“有人告白是因為你好,你記住這個,活得更有底氣些。” 聞姜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聽著像告別。” 陸時寒道:“是。連后一個問題,都沒有肯定的答案,那就別再見了。對你、對我都好。我不是圣人,萬一手段非常,或是歇斯底里,很難看。” 聞姜即刻回應:“我看習慣了。” 陸時寒眼底那片沉寂許久的海開始飄搖:“聞姜,我有自尊心。我不缺女人,缺的是伴侶。做不來不談情只做的情人。我也不會把自己變得可憐,去等去祈求一份在星期八或是第二十五小時才會來的感情。” 聞姜繼續往前走,可他也沒停下,她離陸時寒寬闊的脊背仍舊不近。 聞姜蹙眉,唇畔漏了絲笑,他狠得下心,她相信。 他絕情的背,看得她咬牙。 她看著他彎腰拿起他擱置在床畔的外套,搭在完好的右臂上。 拿好東西,他才終于轉過頭,看著她。 聞姜下顎微仰,徑直走到陸時寒身旁,站得距他咫尺之遙。 她說:“以后注意點兒,別再讓人給揍了。不是說挨揍減分?減分多了,以后你遇到的女人就該嫌棄了。走吧,不送了。” 陸時寒淡笑了下,垂眸掃著自己身上的繃帶:“最后這個殘障的形象,還麻煩你忘干凈。” 聞姜抱臂看著他,又問:“想罵我嗎?睡了,撩了,卻不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