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衛厲進來,先同陳玄廬寒暄一番。 陳玄廬隨后便給他們做進一步的介紹:“你師弟,郵件里跟你提過的,我最滿意的學生,跟著我給《春秋》那部片做過禮儀指導,有經驗。” 衛厲望著陸時寒的外表調侃:“師弟是表演系的吧?放我們這行,不是浪費了嗎?” 陸時寒伸出手,同衛厲相握。 陳玄廬也附和:“你這樣的臉,還不是也藏到幕后來了,他也是因為喜歡。” 陸時寒:“看過師哥的作品,畢業前還聽過您做的畢業生報告,您在我們后面這幾級里人氣很高。” 衛厲擺手:“都是媒體用詞堆出來的,成就還沒幾斤幾兩,就上了光榮榜。” 幾個人對視淡笑。 他們談話的聲音不大不小,聞姜和程境離他們最近,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很客套。 很形式。 聞姜不知道陸時寒也能這樣不粗暴地一絲不茍地笑著同別人恭維。 她咬了下舌,笑容隱隱帶著絲戲謔…… 感覺看了場戲,他把粗暴直接的他,演成了一個冠冕堂皇的人。 完全不像她認識的那個他。 ** 陸時寒對衛厲的肯定不全是身為后輩的恭維。 近年內國內崛起的幾個商業性的新生代導演中,衛厲是其中口碑最好的一個。 他主攻電視劇,未曾涉水大熒幕。 雖然他的作品也在不同程度地被制片商、投資商提出的各種關于選角和劇本調整、戲份刪減等方面的無理要求所綁架,但他沒有刻意地去迎合市場,一直在拍主旋律作品,拍攝正劇。 他的正劇也不是只適合中老年口味的古板沉悶的風格,而是能兼顧觀賞性和藝術性,每一部作品話題度和收視率從來傲視同檔期的一眾劇目,在年輕人中也備受追捧。 他選角也一向大膽,敢于啟用新生代偶像明星挑大梁,選用老戲骨作配。 比如聞姜和程境,雖然有獎項傍身,但因為自身商業價值和米分絲數量,以及他們尚處于二十余歲的年齡,一直被歸類為偶像明星。 選他們加入正劇拍攝,一方面是因為投資方干涉選角,但更多的是衛厲自己真的認可他們。 他們的加入既能讓觀眾有新鮮感,又能避免正劇里始終是那幾個老演員在參與拍攝導致的觀眾串戲的尷尬,帶給作品新的可能,同時能激發出劇組更多的化學反應,制造更多的潛能。 同時他們的米分絲群龐大,具有規模又很系統,劇組不用耗資宣傳,就能因為演員米分絲熱情cao熱度而讓與劇相關的熱搜和熱門話題高掛微博榜單不下。 ** 陳玄廬已經提前將《宣姜傳》要涉及到的一些基本禮儀進行分類,對于參訓的演員也已經同衛厲事先溝通好按照各自所飾演的角色的身份地位和性別進行分組。 男女有別,身份地位不同,所訓內容也不一樣。 《宣姜傳》涉及春秋時期的衛國和齊國王室,春秋時期又尚未同戰國時期那般禮崩樂壞,仍舊實行周禮。 而周禮有一套完備的儀禮典制,涉及方方面面,極盡細致。 其中王室宮廷禮儀規制尤為繁雜,小到入殿脫鞋,再到相見禮方面官員之間的揖拜禮,公侯相見行的兩拜禮;以及舉行祭天、宗廟祭祀等大型儀式要走的繁瑣的流程,劇中很多場戲中都會有所涉及。 導演衛厲希望電視劇的成片能盡量避免出現紕漏錯誤,所以在開拍前先讓一眾簽約演員協調檔期參加培訓,同時也意圖通過禮儀指導對演員的儀態進行錘煉,希望他們能盡快地入戲,以便開鏡后能達到最好的拍攝效果。 ** 對聞姜所接的姜蘿一角而言,最需要把握的是出嫁禮儀。 戲里有兩場重頭戲是姜蘿的兩次大婚,衛厲不想要卡片式的將這些場景串過去,而是準備用大篇幅時長來呈現婚嫁的全過程。 整個儀式從迎親進殿開始到禮成有很多注意事項。 這場重頭戲的禮儀指導由陳玄廬親自cao手,有些春秋時期婚禮的細節在史料中沒有詳細的說明,這樣的細節則由陳玄廬根據多年研究編制出來,供他們排練。 劇組安排聞姜和程境由陳玄廬親自調/教那場重頭戲——齊衛兩國大婚的場景,而陸時寒則即刻帶著一眾男、女配挪到其他的禪房訓練日常生活禮儀。 飾演衛宣公和其姬妾的男二號、女二號因為檔期無法協調不能參與這次的培訓課。 剩下的配角們一共分了五個組,陳玄廬將大部分人撥給了陸時寒進行訓練。 聞姜和程境跟隨陳玄廬留在了原地。 陸時寒帶著程放,在一眾演員走出這間集合用的禪房各就各位之后,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聞姜的目光一直擱置在陸時寒身上,所以也就發現了陸時寒走出禪房前,沒有再看她一眼,也沒有再試圖回一下頭。 就仿似他不認識她。 開講前,陳玄廬配發了幾張講解單。 聞姜此刻捏著手心里的那幾張輕薄脆弱的紙張,攥拳,開始琢磨他是否在刻意裝作不認識她。 然而沒有結論。 聞姜動了下腿活動身體,長久地盯著人看,把她的半邊身體都給看僵了。 聞姜正半身僵著,就見適才同陳玄廬嬌俏笑著的小師妹“岳靈珊”,緊跟著她大師兄的步伐出去了。 “岳靈珊”追得很急迫,聞姜為了演戲研究過很多人的肢體語言、神態表情,“岳靈珊”現在在動什么心思,她一目了然。 這世道,總讓人身不由己……聞姜笑。 她明明是想發自肺腑地愛護這位純情小姑娘來著,她要是以后萬一嚇著人小姑娘,那也都是社會逼的,不是善良的溫柔的她的本意。 她完全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 ** 整個上午聞姜被封在禪房內聽講解做各種規范動作。 上午的課程結束,一眾劇組成員午餐時間到寒夜寺的齋堂取用寒夜寺提供的齋飯。 甘甜跟著聞姜旁聽了一上午,還在一旁將陳玄廬口述的重要的內容用錄音筆記錄下來。 前去乘飯菜前,甘甜將一個大號的白瓷碗放在聞姜手里:“聞姐,早餐你沒吃多少,這會兒多吃點,換換口味也挺好的。” 聞姜沒表示異議,端著白瓷碗往飯菜陳列區走:“知道,吃完了下午沒別的事兒你先回去,明天下午再來接我。” 甘甜碎碎念:“這里的菜都是寺里自給自足,純天然,也許味道不會特別美妙,但是會很健康……哎,姐,你說讓我回去?可是我走了沒人照顧你啊。” 聞姜嗯了聲:“你吃完就走。組里這么多人需要安排,你在,我占用的就得是雙倍的資源。” 甘甜表示理解:“好。那你記得別和人吵架。” 聞姜瞧她,樂了:“我是那種人?” 她沒再說什么,端著瓷碗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只見不遠處圍攏成一圈的人群慢慢散開,一道頎長的身影端著盛好飯菜的碗向她所在的方位走過來。 是陸時寒。 聞姜往前走,陸時寒也向前走,兩人間隔的距離越來越近。 聞姜剛想低聲說句什么,突然適才和她對向走過來的陸時寒在她眼前拐彎,離她越來越遠,只留給了她一個左側臉。 他無視她,又。 他像是不認識她,再一次。 他大概是天生戲好,臉上波瀾不驚地和她錯身而過。 聞姜托住白瓷碗的底盤,眉峰蹙得很陡。 ** 熬過了下午,晚上劇組把全員拉到旁邊影視城內的賓館,沒有把大家的住宿安排在寺院內。 聞姜窩在房間里呆了會兒,等到夜幕深沉,才開門走出來。 她剛開了房間門,就見不遠處廊道的盡頭那間房間門外,站著一個嬌俏的身影。 是陳西塘。 聞姜瞬間便明了那間房間的主人是誰。 她沒退回房間內,關門的時候聲音不輕,陳西塘側身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聞姜笑了下,隔著廊道昏黃的光線,也不知道陳西塘看到了沒有。 似乎是因為有人在,陳西塘很快轉身離開,急匆匆地跑走。 聞姜靠著她自己的房門站了會兒。 劇組參與這次培訓的演員住在這一層的只有程境和她,聞姜并不擔心有人奇怪她站在走廊里。 她摸出手機給陸時寒發了個條簡訊:出來。 陸時寒沒有回復。 聞姜等了幾分鐘,聽到了盡頭處傳來的開門聲。 ** 陸時寒出來時依舊戴著眼鏡,慢慢往聞姜所站的方向走。 聞姜笑著看他,等他靠的近了點,問他:“不認識我了?” 陸時寒沒回答,又推了下眼鏡。 聞姜:“小師妹長得挺好看的。” 陸時寒笑了下:“嗯,你審美倒是挺正常的。” 聞姜又問:“怎么不讓她進去?” 陸時寒走到距她咫尺之遙,就在聞姜以為他要停在的那刻,他繼續往前走,越過她,走到她身后。 聞姜心里低咒了一聲,想起在齋堂里即將相匯時陸時寒的轉彎。 她剛想回身罵,突然她頭頂的白熾燈黑了下來,而后適才越過她的男人,又退了回來。 聞姜隨后被攏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陸時寒摘了他掛在鼻梁上的眼鏡,隨意地掛在聞姜的鼻梁上,捧起她的下巴,薄唇碾了下來。